第2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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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鸞默默聽著,半晌,說:“在天家沒有精準(zhǔn)扶貧,只有抄家滅門誅三族?!毕胍杵拮迳衔辉僦\家產(chǎn)害命,朝堂上姓羽的站了小一半,三位世襲罔替的親王、安嚴兩家世代門郎將不是用來看的。 裴曦掀開簾子,叫來南銳,讓他派一隊人悄悄保護云馳,別叫人給害了。 十六七歲正是大好年華的少年郎,在煙水山好好地當(dāng)著獵戶、巨木城販賣毛皮,過著安生的小日子,叫他女兒瞧上忽悠進京,一腳踩進朝堂的渾水里,這要不護著點,活不過三天。不過,適當(dāng)?shù)捏@嚇可以有,在他有性命危險時出來護一護就成。 第293章 裴曦和羽青鸞回去時, 宮門落鎖時間都過了。 不過倒是沒誰敢把天子和帝君關(guān)在宮門外,值守的門郎將過來拜見過天子和帝君,確定是他們二人回宮, 這便給開啟了宮門放他倆進去。除了他倆, 一旦過了宮門落鎖時間,哪怕是太女回宮,都得先到天子那通報, 需經(jīng)天子應(yīng)允才能開啟宮門放人進來。 他們回到天鳳宮時, 弟姐仨都在宮里坐等, 羽焦明和羽金翅擠到一起嘀嘀咕咕, 羽九玄端然而坐,手里端著茶,一副四平八穩(wěn)的模樣。她見到父母進來,放下茶,起身行事, 仿佛不知道父母出去干什么似的。 一家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地吃過晚飯。 吃過飯, 羽焦明和羽金翅在jiejie的眼神示意下, 麻利地避出宮去。 女官也領(lǐng)著宮女、宮侍們避到殿外, 同時守好門。 裴曦對羽青鸞輕聲說句, “我去看看娘?!币脖芰顺鋈? 留下兩母女談話。 羽九玄起身, 去到她娘親跟前,伏地叩首, 說道:“兒臣知錯?!?/br> 羽青鸞問:“錯在何處?” 羽九玄說:“不該任性妄為。” 羽青鸞又問:“你意欲何為?” 羽九玄默然, 三言兩句, 還真不好講。 羽青鸞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說:“起吧?!庇植幌肜硭?。七年之約, 能跟裴曦說得,跟她說不得。 羽九玄起身,忐忐忑忑地挪步到她娘親的身邊,喊:“娘親……”搬來椅子,在她娘親的下手邊坐下,又喊了聲娘親,問:“如何?”她想知道父母去見過云馳后的決定。 羽青鸞問道:“七年之約的事,為何一直瞞到你父親回京才講?” 羽九玄說:“怕奏報被截,書信不便。又因有錯在先,見著您,內(nèi)心忐忑難安,故此暫且瞞下。” 羽青鸞又問,“你當(dāng)真要立一個小獵戶為正婿?” 羽九玄想了想,說:“兒臣覺得沒有比他更中意的人選,又有些不安,所以定下七年之約?!彼劝炎约涸诔袚裼H的顧慮講了。 天下初定,如今立足在朝堂上手握重權(quán)的,個個都有功績旁身,都有能說道之處,其家族子弟亦遍布大鳳朝各地當(dāng)官為將,形成縱橫交錯的關(guān)系網(wǎng)。以前的封地制,起動蕩只限于封地間,現(xiàn)在則是以產(chǎn)業(yè)、以朝廷各部衙門為線朝著四面八方延續(xù),宛若老樹盤根遍布大鳳朝野內(nèi)外,更加隱秘難防。 如今天下的權(quán)勢都歸于她家,擇親對象的家世再盛,對她沒有助益,對方反倒能因她帶來的權(quán)勢而坐大。她娘親的天下是打下來的,經(jīng)營的年頭也有限,根基也并沒有那么穩(wěn)。 她說道:“孩兒不求將來能如你和爹爹般和睦恩愛,亦想后宮清靜、茶余飯后能有一個能閑話幾句家常之人。若是擇家世鼎盛者為婿,門弟、禮法確實無可挑剔,但削權(quán)清洗亦是再所難免,夫妻和睦便成奢望?!?/br> 羽青鸞輕輕點頭,抬手示意羽九玄繼續(xù)講。 羽九玄繼續(xù)說道:“云馳能讓孩兒開心?!?/br> “他的出身雖低,但母族不差。他的母親是云武侯府嫡長女,他的一身學(xué)識本事都出身母親教導(dǎo),雖長于山野間,卻是貴族教養(yǎng),并不是尋常山野獵戶。云武侯府祖上亦出過門郎將,戰(zhàn)功封侯,傳了八代,方才亡于懷公府之手,但武藝傳承仍在。他的母族沒有了,父族世世代代都是山里的獵戶,生存艱難,人丁單薄,唯父子二人相依為命。他沒有家世,看似短處,于孩兒而言,卻是優(yōu)勢所在。” 羽九玄頓了頓,再次調(diào)強:“他能讓孩兒開心,家世省心,孩兒與他成親,只需與他相處,安頓好他的父親即可,不必再cao心其身后家人。他的武藝打得過孫密,便有拿得出手的說道之處。他的出身低了,如今大鳳朝仍有建功立業(yè)之機,給他機會掙個出身便是?!?/br> “娘,有七年之約在,不急在一時,成與不成,行與不行,總還是可以再看看的。你意……下如何?” 羽青鸞不置可否,問:“煙水山有何有趣之處?”羽九玄在奏折中只隱晦地提過幾句。她在山中游玩,探哨也經(jīng)常跟丟,內(nèi)里詳情,只能問她。 羽九玄便將她在煙水山里的事跟她娘講。其實就是跟著他去狩獵,到各個獵戶村子收購山貨,順便看風(fēng)景聊天,只是相處得投緣了,便覺處處都是趣味。她跟著他出去狩獵,和帶著兩個弟弟出去,全然不同。 羽青鸞瞧見羽九玄說起來時,語氣平淡仿佛很稀松平常,但臉上的笑容和眼中的神采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便知她是真的喜歡。生在天家,能得一個真心喜歡之人極其不易,難得她女兒能少些束縛、多幾分自己選擇的余地。她說道:“那便再看看?!?/br> 羽九玄歡喜地抓著她娘親的胳膊,兩眼放光,臉上全是喜色。 羽青鸞潑她冷水,“先別高興,且瞧瞧你爹如何說?!?/br> 羽九玄困惑地眨眨眼,她爹?爹爹向來最好說話最縱容他們。忽然,她的心念微動,問:“爹不同意?” 羽青鸞淡淡地掃了眼羽九玄。棒打小鴛鴦,拆散一對是一對,這算同意? 羽九玄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爹??!曦公??! 不過,雖然她爹的套路多,但向來待人好,護著他們,對云馳最多只是刁難考驗番、看看到底成不成。她爹要是一副“我都懶得搭理他”的態(tài)度,她就真得反省這里面是不是還有哪里考慮不周了。 羽九玄想了想,便又是一副喜聞樂見的模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自己宮里,處理白天沒批完的折子。 羽青鸞看到她那樣,有點愁人,再想想自己當(dāng)年,也就……算了,不提也罷。 第二天,大清早,宮門剛開不久,裴曦還在吃早飯,南敏進殿,在裴曦耳側(cè)低聲稟報:派出去盯云馳的人,跟丟了。 裴曦詫異地看著他:跟丟了?什么意思? 南敏低聲答道:“此子極為警惕敏銳,且身手了得,派過去的人剛靠近便被發(fā)現(xiàn),之后他便收拾了行李,繞入小巷,七拐八繞,咱們便失了他的蹤跡。昨晚撒網(wǎng)找了一夜,沒找著?!?/br> 裴曦先是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覺在情理之中。非羽姓能夠憑戰(zhàn)功封武侯且傳承數(shù)代的,都是有看家本事的。裴家這種憑忠心護主得以封侯的,更多的是憑時勢氣運,放眼大鳳朝也沒幾家,而且裴家如果不是出了他這個異類,憑他大哥裴昶的本事,這爵位八成傳不了兩代就沒了。 云馳跟著他娘學(xué)的云武侯府的傳家本事,祖上出過門郎將,武藝打得過孫密,又從小生長山林野地間與毒蛇猛獸搏命,南敏盯不住也屬正常,八成得找走同樣套路的安嚴兩府門郎將家的來。 早飯后,裴曦把這事告訴羽青鸞。 羽青鸞喚來門郎將嚴冽,讓他派人去找找云馳藏哪了。 嚴冽的長子嚴律早在正月里便跟著去了朝城,同裴沖他們深入草原找人去了。嚴冽把次子嚴令找來,讓他帶著人去找云馳,吩咐盯著就成,隨時報告動向。 嚴令挺好奇云馳是什么人,王公貴族公子里可沒那么號人物,竟然驚動到門郎將,不過,門郎將的差使少問好好辦差,所以好奇也壓著,找人吧。 他派出人去,很快便知道曦公身邊的南敏也派了人出來找他,頓時更加好奇。 嚴家世代門郎將,對京城這地皮熟透了,哪里有個耗子洞都知道,有南敏的人在前面淌過一回路篩過一回,剩下的范圍就小很多。嚴令從低賤貧苦之人聚集的污水街一直找到王公大街,最后在瑞親王府的后院外墻找到正在踩地皮的云馳。 瑞親王府,朝情的情報處,敢在這地方找事,膽子可是真不小。 嚴令遠遠地盯著云馳,但仍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云馳三兩步躥上那一丈多高的青石院墻,踩在琉璃瓦上,跟腳下帶風(fēng)似的,一溜煙地跑遠了。那逃跑路線,正好避開了嚴令和他手下布下的包圍圈。 嚴令看他那動作如行云流水,透著股軍中的味道,精神一振,頓時來勁,跟狗盯著獵物似的,帶著人便追。 云馳原本是想翻進瑞親王府去找陸元,卻沒想到讓這伙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跟上了。這伙人陰魂不散,他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掉,而且,他在這伙人身上,有著隱隱約約熟悉感,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想把這伙人撂翻,可領(lǐng)頭的那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兩歲,武藝卻委實不弱,且對方人多勢眾,他雙拳難敵四手成為被撂翻在地的那個。好在他們似乎無意與他為難,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 沒過多久,又來了一伙人。他們像是屬于不同的人派出來的,但彼此認識。 他不跑,這些人不追,散在人群、隱蔽的角落跟著,他走哪跟到哪。 云馳自知自己一窮二白,唯一能惹得人這么盯著他的,只能是他跟元兒的事。 有這么一伙人陰魂不散地跟著,他沒辦法去瑞親王府找元兒,于是等到約定的時間,到王公大街盡頭的裴記膳食坊去見元兒的爹。 紙條上沒有說是什么時辰,云馳又有那么兩伙人跟著,索性大清早等到膳食房開門就去了。 他饑腸轆轆,原本想好好填填肚子,看到菜單上的價格,“啪”地一聲把菜譜合上,“不必點菜了,我等人?!焙蠡跊]在路邊買兩個包子!他知道王公大街的膳食坊賣的東西肯定會比別的地方貴,但沒想到貴這么多。在山里,到林子里隨便套一頭狼就能夠吃好幾天,吃住用樣樣不花錢,如今出門在外,連喝口熱水都要掏錢,還是省著點吧。 第294章 伙計客客氣氣地把菜譜放到一旁, 奉上免費的茶水,告訴他就在門外等候,有事喊一聲就行, 便退了出去。 云馳從早晨等到中午,餓得前胸貼后背, 聞著周圍飄散的飯菜香,肚子咕咕直叫, 口水忍不住的冒, 喝水頂不住,越喝越餓, 喝多了還要跑茅廁。 他不知道元兒的爹什么時候來,沒有自己跑出去吃飯, 叫元兒的爹坐在這里干等他的道理。 云馳忍著餓,一直等到下午,才見到元兒的爹推門進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房門外,沒見到元兒跟進來, 不由得有點小小的失落, 但很快又振作起來,起身行禮。 …… 裴曦到朝城的那半年里,羽九玄也不有京城, 沒有苦力給他干京城的這一攤活計,除了緊急重要的快馬送到朝城外, 都堆積著待處理。他回來后,忙著處理那一攤子事,上午忙完, 中午回宮吃飯, 再跟羽青鸞睡個午覺, 之后,叫上羽九玄一起出宮,半下午才到膳食坊。 膳食坊的總管事告訴他,甲等房第一間的客人在剛開門就來了,一直等到現(xiàn)在,飯都沒吃。 裴曦輕輕點頭,扭頭看向羽九玄,結(jié)果挨了她一記小白眼。 羽九玄沒有跟著她爹進屋,到隔壁間等。 甲等房第一間是他爹經(jīng)常待客的地方,為免隔墻有耳,第二間常年預(yù)定狀態(tài),她和二明過來偶爾用用。 一號間的墻砌得厚,完全聽不到隔壁的說話聲,于是她又到一號間的門外站著。 南敏守在門口,再借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趕羽九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繼續(xù)像門神似的守在那,然后發(fā)現(xiàn)太女盯著他,又默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把門神位置讓出來。 羽九玄站在門神位置處,隱隱約約能聽見有談話聲,但兩人的聲音都不大,聽不清楚。 …… 云馳行完禮,等裴曦坐下后,便從懷里取出那張紙條,雙手奉還。 裴曦問:“何意?” 云馳說:“金子和官位雖好,卻不是我自己憑本事掙來的,收著虧心。” 裴曦問:“把命搭上,值嗎?” 云馳說:“進山狩獵,每年都會有獵戶把命搭進去。販賣山貨,常有流匪劫道,便是做武部校尉去剿匪還有殉職的時候。若是丟了性命,那是我學(xué)藝不精,沒本事護住自己。從來只有愿與不愿,沒有值與不值。” 他頓了下,說:“若您想用黃金和官位買我與元兒斷了往來,大可不必。我心儀元兒,想在家世財力上盡量配得上她,不叫人因我貧寒而小瞧她,方才用得上金子、爵位。我若是與元兒斷了往來,回?zé)熕剑S便獵點野物,再每年販兩趟山貨到巨木城,便足夠我們父子活得很好,金子官位于我而言便毫無用處?!?/br> 裴曦點點頭,從袖子里取出一本極薄的小冊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便起身走了。 云馳滿頭霧水地看著裴曦出去,莫名其妙地撓頭,心說:“何意?”他探頭朝桌子上的物什望去,見是紅色的硬紙皮小冊,拿起來翻開另一面,只見上面寫著:“大鳳房契”。 他毫無興趣地放回去,瞥見門口有人進來,以為是元兒的爹去而復(fù)還,打定主意反正他說什么都不應(yīng),再想辦法看能不能見見元兒,心念未了,一眼看見進來的竟然是元兒。 云馳驚喜交加,隨即笑開了,問:“你爹沒把你關(guān)起來呀?我原本想去你家找你,卻沒想剛到院墻下就被人盯上,現(xiàn)在那伙人還在對面盯著我呢。京城的人可真厲害,強者如云,長見識了。你還好嗎?你爹娘可有責(zé)難你?他們可真疼你,為了你,竟然愿出萬兩黃金叫我離開。萬兩黃金,夠叫我……”他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說:“顯是不愿讓你難受,方才想用錢財收買我。” 羽九玄悠悠看了眼笑得跟個傻子的云馳,眼里也浮現(xiàn)起笑意,臉上全是嫌棄的模樣,說:“你爬瑞親王府的院墻作甚?” 云馳說:“我去找你呀。你有沒有挨打受罰?” 羽九玄說:“你瞧我爹娘像是會打罰孩子的嗎?” 云馳悄聲說:“你爹不像,你娘……像,她好有嚴威,我從沒見過比她更有威嚴的人?!?/br> 羽九玄在椅子上坐下,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小本本翻開,見是房契,寫的是云馳的名字。昨天才剛過契,是一戶帶門面的一進小院,尋常小商戶家連做買賣帶自家人住的標(biāo)準(zhǔn)小宅子。不過,地段位置卻是相當(dāng)好,朝廷情報處的一處站點就在它的隔壁。 她把小本子遞給云馳,說:“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