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鸞：“……”意圖囤糧養(yǎng)兵造反的朝廷的人，裴曦冒著不能活著回來的危險削弱他們的勢力，你去嘉獎？你免他們歲貢，養(yǎng)大他們來造反？

    天子很想問他一句，你是要朕駕崩，還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葬送朝廷江山了。他壓下心頭翻滾的殺意，怒極而笑，面色愈發(fā)和藹，感慨道，“太子還有些得用的?！笔莻€漂亮的箭靶子。

    太子聽到天子夸他得用，也覺得自己的差使辦得漂亮，跪地謝恩，“謝父皇夸贊，兒子替父皇分憂，理屬應(yīng)當(dāng)?！?/br>
    羽青鸞：“……”羽飛鳳，你聽不懂話嗎。

    天子抬手，說：“起來吧。”

    太子起身，見到自家jiejie咬牙切齒飽受打擊的模樣，沖她燦然一笑，說：“聽聞皇姐府里昨日頗為熱鬧，夜里還有神跡飛天……”

    羽青鸞見他還在口無遮攔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嚇得出聲喝斥打斷他的話，“你閉嘴！”她顫栗著起身，跪下，以頭叩地，喊了聲：“父皇……”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娘生了五個孩子，如今只剩下他倆，母后還病著。

    天子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太子，又再看看驚惶不安的羽青鸞，對青鸞說：“這是做什么？起來吧。”

    羽青鸞沒動。她怕自己這一起身，母后在失去三個兒子后，連最后一個兒子都留不下。對父皇而言，飛鳳本來就是為了保全她和母后而生，如果他不護(hù)她們，甚至還覬覦天子大位，他沒有存在的價值。

    天子對太子說：“把你皇姐扶起來?！?/br>
    太子見他皇姐因為父皇奪走了她的權(quán)利改成扶持他這個太子而驚恐，滿心暢快地上去扶起她，安慰道，“皇姐放心，弟弟將來一定好好待您?！?/br>
    羽青鸞聽他命在弦上還不知死活，斥道，“羽飛鳳，你閉嘴！”

    父皇還在呢！父皇的孩子輪不到別人來決定生死。不要說她，那些庶皇子，羽飛鳳都動不了。

    她會封到羽飛鳳的手伸不到的地方，那些庶皇子們都封回了外家。父皇如果想飛鳳坐穩(wěn)天下，不會把庶出的皇子們封回外家，而是會盡最大程度地給他鏟除威脅、壯大羽翼。

    天子起身，過去，拉住羽青鸞的胳膊強(qiáng)行把她拉起來，什么話都沒說，徑直離開天鳳宮，去前朝。

    羽青鸞看著沾沾自喜的太子，說：“唯有天子才能坐朝接受公侯覲見，便是監(jiān)國的太子都沒這資格?！?/br>
    羽飛鳳哼笑一聲，抬腿便走。他心說：“本太子坐朝又不是頭一回?！备富什≈貢r，是他坐朝監(jiān)國。他接見公侯，父皇都沒說什么，皇姐倒是坐不住了。太子就是太子，公主，永遠(yuǎn)只是公主。

    羽青鸞無力地坐在宮殿里的矮桌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令人備鸞駕，回府。

    **************

    裴曦早上送來了一些蠟梅，說可以插在花瓶里擺到屋子里，皇后正在擺弄，看怎么擺著好看。

    她見到羽青鸞過來，很是詫異，問：“怎么才進(jìn)宮就回來了？”她再看羽青鸞的神情不對，略作思量，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羽青鸞直接跪在皇后面前，把昨天羽飛鳳坐朝以及今早天子和羽飛鳳的反應(yīng)都告訴了她母后，希望母后能救下飛鳳。

    皇后聽完，低頭看著跪在身邊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的女兒，說：“青鸞，他是太子，是我和你父皇的兒子，天子之位只能是他的。你把自己護(hù)好，為娘便無所求了?！?/br>
    天子之位是飛鳳的，但能不能坐穩(wěn)，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只要青鸞不保飛鳳，那些庶皇子們不會想跟她為難。青鸞跟庶皇子們從小斗到大，彼此都清楚對方的斤兩，他們以前就斗不過青鸞，以后，即使能斗贏，除了兩敗俱傷讓其他人撿便宜，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姐弟不合，對飛鳳百害而無一利，對青鸞而言，卻是大善。

    羽青鸞跪坐在皇后的身邊，滿心惶恐不安。

    她能感覺得到，父皇和母后達(dá)成了一種默契和共識，飛鳳不是他們屬意的天子人選。他們都放棄了他，且以天下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皇后低頭看看跪坐在地毯上的羽青鸞，摸見她的雙手冰涼，塞了個暖爐給她，便繼續(xù)擺弄臘梅。

    羽青鸞在自己母親身邊坐了好一會兒，起身，放下小暖爐，起身，出去了。

    皇后在羽青鸞走后，才沉沉地嘆了口氣。他們生了五個孩子，總得保住一個吧。飛鳳，是保不住了。

    **************

    夜里，羽青鸞趴在裴曦的懷里，出神地想著事。

    昨日太子坐朝的事，今天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

    天子按照太子的意愿，免了那些公侯們的歲貢。

    羽青鸞把皇后接到府里的消息也是傳得京中貴族們都知道了，來送禮的人排成了長龍。

    皇后做主，讓她都收下。

    于是，公侯們又開始傳，太子和青鸞長公主已經(jīng)較量上了。

    裴三郎太不懂里面的道道，總覺得有點玄乎，有哪里不對勁。他再看自家老婆這心事重重的樣子，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羽青鸞回過神來，看了眼裴曦，沒動，任由他捏著鼻子，改成用嘴喘氣。

    裴三郎把她的嘴也捂住。

    羽青鸞憋著，一直憋到臉通紅。

    裴三郎怕憋壞她，趕緊松開手。

    羽青鸞才長長地深吸氣，喘氣。

    裴三郎問：“你傻不傻？”

    羽青鸞依然保持著趴在他胸口處的造型，解答了裴曦心中的疑惑，說：“我與飛鳳確實不合，父皇母后，自有安排。”她頓了下，又問起封地的事。

    裴三郎的眼睛頓時亮了，心說：“大姐，你終于有時間關(guān)心封地了。”他坐起身，想了想，這事得悄悄說，于是又湊到羽青鸞的耳邊說：“我找到鐵礦了，露天的，含鐵量超高?！彼f：“你等會兒?！辈环判?，先又把自己院子查看遍，確定沒有別人在，又回到床上，拉著羽青鸞巴拉巴拉地跟她講，南疆那邊是個什么情形，他要怎么搞開發(fā)。

    羽青鸞：“……”這是要離開大鳳自行開疆建國。

    她的腦袋嗡地一聲，冷汗又一次冒出來。這比弟弟坐朝更……她都擔(dān)心父皇知道后會不會一根頭發(fā)都不剩下。她問：“鐵，親隨軍們知道嗎？”

    裴三郎說：“造型式樣跟隕鐵完全不一樣，他們認(rèn)不出?！?/br>
    羽青鸞低聲說：“此事……須得密稟父皇?！?/br>
    裴三郎知道這事瞞不了天子的，他跑出大鳳朝外那么遠(yuǎn)，天子用膝蓋都能想到他的意圖。他說：“你去說。”這種事太敏感，他去說容易扯上謀反，羽青鸞去說，那就是天子的寶貝女兒在分家的時候想要多要塊地，還是屬于大鳳朝之外的。

    羽青鸞還是叮囑句，“鐵礦之事，如果父皇問起你，便說是我事先同意的?！迸彡刈约赫诣F礦，跟她授意去找鐵礦，在父皇那是不同的結(jié)局。為防萬一，這個必須口徑一致。

    裴三郎又揪她鼻子，說：“本來就是你授意的?！彼麄z在莊園鐵匠作坊他跟她說起鐵礦的時候。

    羽青鸞：“……”

    第170章

    天子在宮門落鎖前出宮。

    夜里, 他與皇后歇下后, 原不想提太子, 但還是沒忍住。

    天子一字一句地復(fù)述太子的原話，嘆道：“朝廷平叛，公侯們侵吞錢糧, 打一年仗耗去了三年存糧, 他是知道的。朝廷沒錢沒糧，已經(jīng)到了要退守的境地，他也是知道的。裴曦送來錢糧, 扭轉(zhuǎn)戰(zhàn)局, 他亦是知道的。這錢糧是裴曦從公侯們口中摳出來給朝廷的。他記恨裴曦, 去賞那些蓄謀造反的人，給他們免三年歲貢以示嘉獎?！?/br>
    “朕讓他管理宮務(wù)，他竟坐到了朝堂之上替朕行封賞之事。青鸞開府，他毫無表示，你出宮住到青鸞府里, 他連句問候都沒有，盯著的是神跡飛天……”天子越想越寒心，說：“朕病重的那些日子，他連碗藥都沒給朕端過。”

    那時，是青鸞把他和皇后的病榻安排在一處。夜里，青鸞連天凰宮都不敢回, 就睡在他倆的外間, 守著。

    皇后瞌上眼, 輕聲說：“邊林和南疆頗是不錯，地大，人稀，無主，早日封下去，也好早日經(jīng)營起來?！?/br>
    天子正在傷心好不容易養(yǎng)活的嫡子狼心狗肺，就又被皇后扎了一刀，他說：“封地可以早點封下去，青鸞還要給你侍疾，讓他倆在京些多留些時日，等封地經(jīng)營起來，再讓他們?nèi)シ獾?。?/br>
    皇后說：“早些就封的好?！?/br>
    原本就是窮山惡水，再相隔幾千里地，這封地還怎么經(jīng)營得起來。要不是裴曦有點神異，似有謀算，她是真舍不得把他們封去那樣的地方。開荒豈是那般容易的，不說別的，修路、遷人，砍樹開墾，多少人未等到種下糧食便餓死了。不說國朝之外，便是大鳳朝內(nèi)各封地間都是開不出荒的荒山密林。

    天子聽到這話，頓時真跟被剜了心一般，說：“容朕再想想。”

    天子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

    **************

    清晨，天子起床后，在院子里練劍，羽青鸞來了。

    他笑道：“來，青鸞，陪朕過幾招?！?/br>
    羽青鸞揮揮手，讓侍奉的人都退下，朝天子行了一禮，說：“兒臣有事要奏?！?/br>
    天子把劍收回鞘中，領(lǐng)著她轉(zhuǎn)身進(jìn)屋，說：“直說?！?/br>
    皇后正在涂冬季護(hù)手裂的護(hù)手霜，見到父女倆進(jìn)來，只看了眼便繼續(xù)抹手。

    羽青鸞問：“母后昨夜睡得可還好？”

    皇后說：“昨夜跟你皇父提了嘴你就封了的事，他翻來覆去半宿沒睡著，把我也吵到了?！?/br>
    天子“咳”了聲，說：“提這作甚?！闭f完便見羽青鸞手里捧著個小盒子，待打開后就見到一塊赤紅色的石頭，問：“這是何物？”

    羽青鸞說：“鐵。”

    鐵？天神石？天子拿起赤鐵石，仔細(xì)看看，問：“和金銅一般？”從礦里產(chǎn)出來的？

    羽青鸞點頭，說：“有礦，南疆以南，臨海。奇石商人賣給他的，他沒敢聲張，尋了個機(jī)會告訴我，我讓他去找找看。有此物，能平居狼。”

    皇后慢悠悠地放下護(hù)手霜，說了句，“你父皇怕是等不到那個壽數(shù)?！?/br>
    打居狼，備五年的錢糧都不夠。此去南疆?dāng)?shù)千里，要到?jīng)]有人煙的地方開采鐵礦，再鑄造成器裝備親隨軍上下，至少得準(zhǔn)備十年。這還是在秘密行事的情況下。如果消息提前走漏，朝廷必然還有場動蕩。

    天子把手里的鐵礦石還給羽青鸞。他說道：“邊林、南疆，太遠(yuǎn)了，又荒僻。如今又有此物，此招災(zāi)禍。你封地之事，朕再想想?！?/br>
    羽青鸞把在國境外建府，以及怎么開荒的事，詳詳細(xì)細(xì)地告訴給天子和皇后。她說：“雖會苦些年，但兒臣覺得頗好?！?/br>
    天子說：“再議議。飛鳳……若他愿以懷地相償，姐弟相互扶持，你亦有安身立足之地。不然，虎狼環(huán)視之下，他斷難活命?！?/br>
    羽青鸞說：“可召飛鳳、三公、太禮商議。”她略微坐了一會兒，便扶著她母后，與父皇一同去到前院用膳。

    **************

    上午，天子召來太子、三公、天子刻詔義公、太禮、羽青鸞，商議給羽青鸞和裴曦劃分封地之事。

    天子說：“青鸞和裴曦屬意南疆，邊林、南疆二地，目前無封?！?/br>
    大家都知道裴曦去過南疆，猜他可能是想相看南疆是不是適合作為封地，等到聽說他倆還想去那邊時，都很詫異。曦公都去看過了，當(dāng)知道那里又多么的荒僻苦窮，怎么還要挑那里？

    他們略微琢磨，便明白過來，太子和青鸞長公主不合，天子是要把姐弟倆分開，以保全兩人。

    天子的嫡子嫡女打架，他們自是不會多言，都默默的不說話。

    天子問太子，“你意下如何？”

    太子想了想，說：“姐夫既然已經(jīng)去看過，想必已是看好了，只是不知南疆有何神奇之處，能讓姐夫不惜數(shù)千里奔波擇那渺無人煙之地就封？”

    三公齊齊默默地看了眼蠢太子，心說：“還不是因為你?！边@樣的太子，輔弼不起，將來天子駕鶴，他們必然告老歸鄉(xiāng)。

    天子問太子：“那你屬意何處？朕瞧著懷城亦是頗好?！?/br>
    如果太子能以懷地相償，說明他還有些姐弟情分，將來嫡庶眾皇子相爭時，姐弟倆還能聯(lián)手。太子那時已經(jīng)成年，又經(jīng)過眾庶皇子造反的難處，姐弟矛盾可解。

    青鸞和裴曦便不用去那窮苦之地。那地方，即使有鐵，一把鐵劍要鑄好幾個月，要開采鐵礦，且不說要耗費的財力、勞力，便是開采鑄造，至少要積十年之功，方能有所用處。十年后，新天子都坐穩(wěn)皇位了，而鐵礦之事泄露，必遭朝廷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