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謝遠與陸啟沛真的有所關(guān)系……

    太子又看向了祁陽，發(fā)現(xiàn)了她眸中隱藏極深的那一抹不安，便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心疼來——祁陽有多喜歡陸啟沛，四年前他就知道。時間也沒有讓這份喜歡變淡，祁陽對陸啟沛甚至愈發(fā)情重。如果陸啟沛負了她，如果她們之間橫亙著深仇大恨，如果陸啟沛的感情全是利用，又要祁陽如何接受？

    作為兄長，太子心疼了祁陽片刻?？勺鳛榱簢膬紤]的卻遠不止這些兒女情長。他復又將目光投向了陸啟沛：“駙馬想與孤說的，便只有這兩個字嗎？”

    陸啟沛揚起唇，淺淺一笑，風光霽月一如初見：“臣姓陸，不姓謝?！?/br>
    直到坐在出宮的馬車上，祁陽后背浸出的冷汗，幾乎已將她背上的衣衫盡數(shù)汗?jié)?。被車窗外吹進來的風一激，整個人在這大夏天里生生打了個激靈。

    陸啟沛見狀伸手將她攬入了懷里，又拿衣袖替她擦了擦額上浸出的冷汗，溫言安撫道：“好了好了，阿寧別怕，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你別擔心?！?/br>
    祁陽窩在陸啟沛懷里，一只手卻死死地拽著陸啟沛的衣襟，用力到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她想說話，又怕被外人聽到，最后只能壓著聲音問道：“怎么會，皇兄怎么會查到這些？他連謝遠的身份都查出來了，那你呢阿沛，你該怎么辦？！”

    此刻的祁陽明顯很慌，在東宮的時候尚且能壓制的情緒，在這只有二人的密閉空間內(nèi)卻是再也壓抑不住了——她緊緊拽著陸啟沛的衣襟，指尖愈發(fā)用力，手卻在微微發(fā)抖。

    陸啟沛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摸到微微的汗?jié)?，心中不由地一嘆。沒有嫌棄的繼續(xù)輕撫，一下又一下，緩緩地紓解著祁陽緊繃的情緒。

    直到感覺祁陽稍稍平復，陸啟沛這才開口道：“沒關(guān)系，他查不到的，我跟謝遠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彼f著，輕輕一吻落在祁陽額頭上：“阿寧，你要相信我?！?/br>
    祁陽抬頭，與陸啟沛對視，看著她眸中一如既往的澄澈坦然，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隱藏最深的秘密今日終于被太子揭開了。陸啟沛和祁陽之間橫亙的，不僅是身份，不僅是陰謀，還有早在數(shù)十年前就結(jié)下的血海深仇！

    祁陽早就知道這一點，也早就想到了這些。她有時會惶惶，可看著陸啟沛那溫柔深情的模樣，又會將這些全部拋諸腦后?？僧敩F(xiàn)實被旁人揭開，曾經(jīng)想要隱藏的一切似乎又都冒了出來，她不知道陸啟沛會怎么想，那些謝家人留下的血淋淋的仇恨，又是能夠輕易消弭的嗎？

    陸啟沛似乎能夠看破祁陽的心思，但她說過那句相信之后，便沒解釋太多。她只靜靜地與祁陽對視，用她波瀾不驚的目光，緩緩地安撫著祁陽不安的心。

    其實仇恨什么的，對于陸啟沛而言也不過是寫在史書上的一句話罷了。所謂的謝氏滿門被屠，可她既沒有見過謝家一個族人，也沒有受過謝氏半點兒恩惠。那樣淺薄的一句仇恨，又能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瀾呢？更何況陸啟沛生性坦蕩，本就不是個滿心仇恨的人。

    祁陽與陸啟沛對視，許久許久，終于意識到她的阿沛還是她的阿沛，并沒有因為太子今日的話，便生出任何不同的情緒來。

    緩緩地，祁陽伸手摸了摸陸啟沛的臉頰，后者微笑著在她掌心蹭了蹭。

    便在這一刻，一顆心似乎又從虛空回歸了實處，祁陽眉眼漸漸松緩下來。她微微傾身，靠進了陸啟沛懷里，聽著她穩(wěn)健有平緩的心跳聲，自己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關(guān)于仇恨，兩個人心照不宣沒有多提，祁陽終于還是把話題轉(zhuǎn)回了謝遠身上：“皇兄已經(jīng)查到謝遠了，你手中那些勢力原本都是他的，若是讓皇兄查到……”

    沒等祁陽說完，陸啟沛便將她的話打斷了：“不是。齊伯手里的那些勢力，不是謝遠的。”

    祁陽聞言微怔，她從不過問陸啟沛手中的勢力，因此也從來不知其中糾葛。在知道有謝遠存在之后，她理所當然便將齊伯當成了謝遠的人，現(xiàn)在看來似乎還有內(nèi)情？

    當然是有內(nèi)情的。陸啟沛和陸啟成之所以姓陸，蓋因隨了母姓。往前倒推數(shù)十年，謝志成還在時，他本是南地一小世家出身，之后能夠迅速統(tǒng)一南方，也多虧了南方各地的世家?guī)头?。陸家便是當初與謝氏牽連頗深的世家之一，陸氏女還曾與謝氏聯(lián)姻。

    當然，隨著謝氏事敗被屠，陸家也沒能落得了好。世家大族頃刻顛覆，最后逃出來的也不過一雙女兒，以及護衛(wèi)她們的一干忠仆。

    齊伯便是陸家當年逃出來的人，他數(shù)十年間費盡心力整合了陸家當年殘存的勢力，并且在謝遠的幫助下逐漸發(fā)展壯大。要說這份勢力與謝遠全然無關(guān)，那是忽略了他當年的幫扶謀劃，可要說這份勢力就是謝遠的，那又完全不對。

    正是因為這份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陸啟沛才敢沖著這份勢力下手。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她姓陸，天然就要比姓謝的有優(yōu)勢。

    而近幾年間，在陸啟沛的掌控之下，這些勢力與謝遠的聯(lián)系已是越發(fā)淺薄了。

    第99章冰釋前嫌

    從東宮回來之后,陸啟沛又與祁陽好好的談過一回。她篤定的說太子不會查到什么,祁陽也從一開始惶然無措，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再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東宮都很平靜,似乎那一日的透底試探根本不曾存在。

    祁陽提心吊膽了一段日子,見一切如常,也才真正的放下了心。不過因為太子知道了這些事,哪怕未經(jīng)查證,可他一旦起了疑心,祁陽也再不能如之前一般信賴于他了。

    而另一邊，陸啟沛也抽空回了陸家一趟,提醒齊伯約束眾人，不要讓太子抓住了把柄。在這一點上，哪怕齊伯還心存怨恨,對陸啟沛多有不滿，也依舊好好的執(zhí)行了。而齊伯的執(zhí)行能力陸啟沛從不懷疑，畢竟他可是能在謝遠手下保住勢力,使他不得不向北圖謀的人！

    八月初的時候，吳王終于被找到了,可惜他早已不是當初意氣風發(fā)離京時的鮮活模樣。

    明州送回京城的,是一副棺槨。棺槨里的人穿著錦袍,帶著王冠,可一副身體經(jīng)過水泡,又在這大熱的天氣里經(jīng)過長途運輸,早已腐敗得不成模樣。

    據(jù)說吳王妃開棺看過，哭得不能自抑，事后還大病了一場。不過也有傳聞，說是吳王尸身腐敗太過，吳王妃被熏吐了，又受了好一番驚嚇，這才病倒。不過無論如何，吳王府確實是失了主人，皇帝的兒子就這樣，又少了一個。

    皇帝不是很看重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余皇子，可說到底他們也都是皇帝的親子。哪怕事前得到吳王被大水沖著的消息便有準備，可真得知兒子死訊，他還是好一場傷心。

    正巧八月里一場秋雨，將京中持續(xù)了整個夏日的暑熱都驅(qū)散了，皇帝不經(jīng)心也病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