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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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好好照顧自己,最近我恐怕沒空來看你了,有事給我打電話?!贬l(wèi)東不放心地叮囑道。 他是真忙,今天先去師部見了首長,然后又開會,去醫(yī)院檢查身體,忙完后拿了調令去接手他底下的兵。 他四年前去了越南,雖然回來的還是那個團,但里面的兵換了一大半,沒幾個眼熟的。而且?guī)讉€營長也不是善茬,因為先前有傳言會從他們當中提拔一個上去,誰知道最后來了他這么個空降,年齡還比幾個營長都小,這幾個人焉能服氣? 要想讓他們心服口服,少不得要花時間和精力,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沒空過來了。 陳福香善解人意地說:“知道啦,衛(wèi)東哥,你白天要上班,晚上再開這么遠的車來看我,太辛苦了。還是等周日放假了,我去看你和栗子吧?!?/br> 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擔憂,岑衛(wèi)東心里的疲憊一掃而空,他揉了揉她的頭:“我走了,關好門,拿椅子抵著門,或者把外面的鎖取下來,鎖在門里面。一個人,注意安全。” 陳福香站起來,扶著墻壁把他送到門口:“知道啦,衛(wèi)東哥,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開車小心?!?/br> “嗯?!贬l(wèi)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吧,我走了?!?/br> 陳福香靠在門邊看著他,目露疑惑,他不是說要走嗎?怎么不走啊。 看出她眼底的不解,岑衛(wèi)東笑了笑,揮手:“這下是真的走了?!?/br> 說是走,但下去后,他坐在車子里,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動車子,而是透過窗戶,抬頭看到她房間的門關上,又過了幾分鐘,燈也關了后,才發(fā)動車子趕回營地。 —— 第二天,一起吃早飯時,于青青說:“福香,昨晚你哥來看你了吧。我回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他?!?/br> “嗯,我第一天上班,衛(wèi)東哥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我?!标惛O泓c頭道。 于青青托著下巴,羨慕地看著她:“你哥對你真好,要換了我哥,巴不得我早點住外面,給他們騰地方。” “這么想,你也不想跟他們擠在一塊兒,對不對?”陳福香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換個了角度。 于青青頷首:“也是,你能想象得到嗎?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屋子隔成兩間,然后還要住兩個人,晚上睡覺,翻個身都困難。哎,他們也是沒辦法,誰讓我哥他們單位人多,遲遲輪不到他呢。” “你哥什么單位???”陳福香好奇地問。 于青青說:“鋼鐵廠的?!?/br> 陳福香驚訝地看著她:“聽說鋼鐵廠的福利很好啊?!变撹F廠很辛苦,但非常受市里重視,待遇也是全市這么多廠子中排在前面的。 提起這個于青青也有些自豪:“是啊,我哥他們還有額外的補貼,福利比其他單位同等級的要高一些,他沒結婚之前,布票什么都給我和meimei做衣服了,其實我哥對我們也挺好的,只是結了婚,有了小家庭,手頭緊,又遲遲沒分到房子,所以……” 陳福香聽出來了,其實于青青家里人都還不錯,只是家里住宿情況實在不理想,擠在那么小的房子里,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時間長了,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矛盾。 “等分到房子就好了?!标惛O惆参克?。 于青青發(fā)愁:“哪那么容易啊,就算大哥分到了,還有我弟弟呢,他又要結婚了,然后就是生孩子,一樣住得擠。哎,福香,等你哥哥結婚后,你就知道了,那時候哥哥就先是別人的丈夫,然后才是你哥。” 陳福香想象了一下,如果哥哥結婚了,有個人比她跟哥哥更親密,然后她變成了多余的一個…… 她心里也不大舒服。 不過比起這點不舒服,她更不愿哥哥打光棍。 “對了,你別跟樓里人說你哥還沒結婚這事。不然她們看你哥長得那么好看,還開著車子,肯定會纏著你要給你哥介紹對象的?!庇谇嗲嘞肫鹱约旱脑庥觯s緊叮囑她。 陳福香愣了一下:“你說衛(wèi)東哥啊?” “對啊,你哥部隊里分了房子嗎?要是有房子,那簡直是她們眼里的乘龍快婿?!庇谇嗲嗲那耐虏邸?/br> 陳福香搖頭,她不知道啊。 于青青以為她說的是”沒有“,便沒再提這一茬,轉而說起了刺繡上的事。 陳福香卻有點心不在焉,會有很多人給衛(wèi)東哥說親嗎?衛(wèi)東哥人這么好,她們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樂意給衛(wèi)東哥介紹對象。 這是好事啊,她也是盼著衛(wèi)東哥好的,應該替他高興才是,只是…… “福香,你想啥呢?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身體不舒服嗎?”于青青抬起手背探了探她額頭上的體溫。 陳福香搖頭:“沒有,我挺好的。對了,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你昨天那只金魚的尾巴是用了什么繡法,好靈動啊,像真的在水里游擺一樣……”于青青趕緊問出了自己最好奇的事。 陳福香的思緒被帶偏,注意力轉移到刺繡上,說了一下自己的繡法,還說下次她繡的時候,叫于青青過來親眼看一遍,回頭再練習。 兩人又就工作上的事聊了一會兒,陳福香完全忘記了剛才那個讓她不大開心的假設。 接下來幾天,陳福香的生活都非常規(guī)律,上班下班吃飯,三點兩線,不上班的時候她也非常忙,因為還欠著一百雙鞋墊呢。 她每天一大早就起來,做鞋墊,中午也做,晚上下班回來也跟著做。其實做鞋墊不麻煩,最麻煩的是繡鞋墊,要密密麻麻地繡,一雙鞋墊得下幾百上千針,哪怕陳福香速度很快,但她一天也頂多只能繡兩三雙,這幾乎占據(jù)了她下班后的所有時間。 為了多繡點,陳福香決定晚上再熬夜繡一些。 于青青見了,勸她:“不用這么趕吧,你先繡一部分,給他們一人一雙用著,剩下的回頭再慢慢繡?!?/br> “沒事,青青姐,我很快的,早點繡完還要忙其他事呢?!标惛O銏猿?,她說好要送衛(wèi)東哥的,哪有送人東西還分幾次送的。 于青青見勸不動她,索性包攬了打水打飯的活,多給她騰出點時間。 五天一晃而過,到了周日,陳福香本來是打算去軍營看栗子和岑衛(wèi)東的,但周六那天下午,岑衛(wèi)東打電話來,歉疚地告訴她,他周日要去開會,沒有時間,讓她下個星期再去。 于是這個周日,陳福香婉拒了于青青逛百貨大樓的邀請,在家埋頭苦繡了一天。這一天的成果非常喜人,一下子鞋墊就少了一大半。 緊趕慢趕,陳福香總算在下周六的時候將鞋墊繡好了。 見她弄好了最后一雙鞋墊,于青青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總算完工了。福香,你以后可別答應這種親戚,讓他們自個兒做去,要是不想做,那就花錢去供銷社買啊,干嘛壓榨你這個小姑娘。” “沒有,是我自己愿意的?!标惛O阙s緊澄清。 于青青不信,經(jīng)過半個月的相處,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新同事兼鄰居,是個性格非常好的姑娘,軟軟的,從不生氣,哪怕是尤慧慧這種找過她茬兒的,她也不會擺臉色。 小姑娘性子軟,臉皮薄,還不被那些無良的親戚欺負。但她又勸不動,于青青想,下次見到陳福香那個氣勢很強的哥,一定要告訴他。 這事她不好管,陳福香的哥哥總好出面吧。 略過這事,于青青提起了個新鮮事:“福香,咱們明晚去看電影吧,明晚聽說放《阿詩瑪》,可好看了?!?/br> “阿詩瑪?這是什么?”陳福香聽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于青青笑著說:“是電影啦,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我這里有兩張票,是我哥哥給我的,他們廠子里發(fā)的,明天是我嫂子mama生日,他們得回娘家,沒時間看,就送給我了?!?/br> 在陳福香的記憶里,電影只聞其聲不見其形。她記得有一年,公社播放露天電影,好多人都去了。她也跟著去了,但去得晚,前面都擠滿了人,而且她那時候還小,長得又矮,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見,湊完熱鬧就跟著大家回家去了。 “好啊,謝謝青青?!标惛O愀吲d地點頭答應了。 于青青說:“晚上七點開始,咱們六點半在電影院集合,你別忘了啊?!?/br> “嗯,我不會忘的。”陳福香在心里記住這個時間,提醒自己明頭下午早點回來。 次日一大早,起床后,陳福香吃過早飯就背著鞋墊出發(fā)坐公交車去軍營。 從刺繡廠到軍營要轉一趟公交車,大約坐一個小時,才到11路的終點站。下車之后,還有走兩三里地才到軍營。 一大早,岑衛(wèi)東就在公交站守著了,等陳福香下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來了,吃早飯沒?”岑衛(wèi)東上前,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油紙袋,遞給了她,“嘗嘗我們食堂做的雞蛋餅。” 陳福香咬了一口雞蛋餅,滿口生香,雞蛋混合著面粉的焦香味,其中還夾雜著小蔥的蔥香味,又香又軟,一口下去,滿口生香。 “衛(wèi)東哥,你們食堂的雞蛋餅真好吃,放了好多油啊?!标惛O愠缘煤軡M足。 那是當然,他私底下找食堂的師傅補了糧票,打了兩顆雞蛋,放了一大勺豬油煎的,要是還不香,回頭他找?guī)煾德闊┤ァ?/br> “你喜歡,下次過來我再請你吃雞蛋餅?!贬l(wèi)東笑瞇瞇地說,“把你肩膀上挎的袋子給我吧,我?guī)湍隳谩!?/br> “好啊?!标惛O惆鸭绨蛏系牟即尤∠聛磉f給了他。 岑衛(wèi)東接過,掂了掂,倒是不重,不過這體積未免大了一點。給他的?不像啊,他實在想不出來,能給他什么東西這么大。難道是給栗子帶的?于是他問:“福香,你這里面帶的是什么?” 陳福香吞下最后一口雞蛋餅,在油紙袋沒沾油的地方擦了擦手,仰起頭:“你說這個啊,送你的鞋墊。” “鞋墊?”岑衛(wèi)東驚訝地看著她,“這里面全都是鞋墊?” 陳福香點頭:“對啊,衛(wèi)東哥,你送我手表,我現(xiàn)在還買不起手表,我就送你鞋墊吧。你打開看看,喜歡嗎?這些都是我一個人做的,青青愿意幫忙,我都沒讓她幫忙。” 岑衛(wèi)東打開袋子,看著里面疊得整整齊齊,一摞一摞的鞋墊,瞬間石化。他說的是幾雙吧,這得幾十上百雙去了! 他是該說這姑娘傻呢還是實誠呢! 第56章 岑衛(wèi)東本來是打算直接帶著陳福香去后山見栗子的,但她拿了這么多鞋墊過來,只能先回宿舍一趟了。 軍營這邊建有家屬樓,連級以上的軍官家屬都可以申請隨軍,不過岑衛(wèi)東還是個單身漢,所以住在營地旁邊的單人宿舍里。 到了門口,他領著陳福香去登記,還沒寫完名字,徐政委就過來了。 瞧見陳福香,他熱情地打招呼:“小姑娘,又見面了?!?/br> “徐政委,你好?!标惛O泓c了點頭,乖乖站在一邊。 岑衛(wèi)東登記好,站直身,斜了徐政委一眼,目光落到他的手上:“出去?” 徐政委提起手里烏黑的瓶子:“這不,家里的領導讓我去打瓶醬油?!?/br> 一句話就打消了他身上那種距離感,讓人感覺可親了許多。 陳福香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在鄉(xiāng)下,除了她哥,她可沒看到男人去干這些瑣碎的活,就連陳老三那個窩里橫,耙耳朵也是碗一放下,就什么都不管了。 岑衛(wèi)東拿起布袋子,點了點頭:“那行,就不耽擱你了。” “誒,衛(wèi)東,小姑娘給你帶啥好東西?你拿出來看看啊?!毙煺l(wèi)東說。他倒不是貪這點東西,不過是為了跟岑衛(wèi)東拉近距離罷了。在岑衛(wèi)東去越南之前,他是岑衛(wèi)東的上級。 四年后,兩人成了工作上的搭檔,以后很多事情都要彼此配合,但岑衛(wèi)東這次回來,雖然臉上還是經(jīng)常帶著笑,一副好相與的樣子。實則心狠手辣,團里那些不服氣的刺頭這半個月來被他折騰得夠嗆,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告到他這兒來了。 徐政委一直想找岑衛(wèi)東好好談談,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這不,機會來了?他蹭了人家小姑娘帶來的東西,待會兒回頭再順理成章地邀請他們倆中午到他家吃飯,兩個人在飯桌上吃飯喝酒,聊著聊著不就把話說開了嗎?既不太過于正式,又能達到目的。 誰料岑衛(wèi)東嗖地一下將包拿到了另一邊,生怕徐政委搶的樣子:“沒什么好看的。” 徐政委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是吧,看都不讓看?到底什么寶貝?!?/br> 陳福香見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說:“徐政委,不是什么好東西,就是鞋墊?!?/br> 徐政委瞅了一眼袋子:“全鞋墊?”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一把拽住布袋子:“衛(wèi)東,你也太小氣了吧,這么多鞋墊,你用得完嗎?來,分幾個給咱們大伙兒用用,回頭我讓你嫂子給你腌壇咸菜,她腌的可好吃了?!?/br> “不要。”岑衛(wèi)東一把奪回了袋子,“你趕緊去打醬油吧,耽誤了嫂子做飯,你今天中午就別想吃了?!?/br> 徐政委不干了:“岑衛(wèi)東同志,你咋說的?什么叫我不想吃飯了?大老爺們,誰敢不讓我吃?!?/br> 得了吧,都認識多少年了,誰不知道誰是什么德行。岑衛(wèi)東懶得理他,拉著陳福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