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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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遙點頭。 林宴便拈了片皮,一邊挑餡一邊問她:“沒吃飽?” 她卻搖頭:“帶給阿海和燕檀,他們還沒吃飯?!?/br> 林宴動作一頓,將手里的餛飩皮拋開,宋星遙不解:“怎么?” 他已抽出帕子慢條斯理擦手,聞言只道:“對不住,我不給外人下廚?!币贿厗緛硎窒拢屓颂嫠涡沁b又包了兩碗餛飩,他自己卻是再不動手了。 第31章 富婆夢 在長安頭一年的除夕就在宋星遙對人生的思考中過去了。 宋星遙已有許多年沒和家人一起守歲過年, 這個年過得有滋有味,既感幸福,又覺得做夢似的不真切。不必恭順聽話地面對難以討好的婆婆,不必應(yīng)付難纏討厭的小姑子, 也無需虛偽地應(yīng)酬來往的親戚和各府親眷,更不用cao持瑣事……她只需要躲在自己的小樓里,哪怕睡到日上三竿,至多迎來燕檀罵罵咧咧的抱怨亦或是母親的嘮叨, 但這些聲音如今聽來都像天籟。 在家做姑娘的日子, 比嫁人時舒服太多了。 那一碗餛飩帶來的些微波瀾, 很快被拋到腦后。這輩子甭管林宴陳宴孫宴,哪怕是玉皇大帝來了, 她都不嫁。 過了個年,宋星遙那干癟的荷包再度充盈起來, 不僅父母給了許多壓歲銀, 她還從宋夢弛那里壓榨到他一半私房錢——誰叫他把她的事透露給林宴,該!年初二那日,長jiejie夫回門,又是一封大紅包。宋星遙琢磨著自己又能帶著燕檀和祁歸海去東浪一把, 正好也去貍樂館看看最終評選出來沒有, 不想還沒出門,貍樂館的掌柜就親自登門了。 掌柜姓洪, 是個四十來歲胖乎乎的圓臉女人, 笑嘻嘻的和善模樣有點像金寶, 看到宋星遙就拱手:“六娘子好?!币慌缮倘说乃黠L(fēng)。 宋星遙也拱手,笑著請人坐下,又命看茶。 洪掌柜啜了兩口茶方道:“前日殿下已欽點出去年的貍會頭三甲,娘子的玄云位列探花,在下特來恭喜娘子,這份是殿下的春宴帖,您請過目?!闭f著她恭恭敬敬奉上一張泛著淡淡梅香的金柬。 宋星遙大喜,玄云入選是意料中事,但春宴帖這么快就送來,倒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當(dāng)下接過,小心翼翼展開,果然見到自己的名字。 許是看出她的詫異,洪掌柜又笑著說:“娘子是全長安城的小娘子里邊,頭一位拿到春宴帖的,殿下可還記著您呢,點譜的時候還問起你了。我猜您也惦記得很,所以給您送了過來?!?/br> “其實我去貴館取也一樣,還勞您親自跑這一趟,多謝多謝?!?/br> 洪掌柜擺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況我今日前來也不全為此事?!闭f罷她點了點頭,立在身旁的隨行侍女立刻就將拎的幾盒禮物放到桌上,“年前的貍樂會,多承娘子開口相助,今日特來感謝娘子。一點小東西,不成敬意,還請笑納?!?/br> 宋星遙忙起身推辭,心里一邊犯嘀咕——看來自己給長公主“罰俸三月”的提議確實是輕了。不過無所謂了,再重的懲罰她也提不出來。 推辭一番,宋星遙見拒不得,才命人收下。洪掌柜又從袖內(nèi)掏出一支檀木貓牌遞予宋星遙,她低頭一看,貓牌上刻著她的名字。 “這是……”宋星遙不解,她已經(jīng)有一枚貓牌了。 “此乃本館貴客的身份牌,日后娘子就是本館最尊貴的客人,在館內(nèi)一應(yīng)消遣都有優(yōu)惠。” “這怎么好意思?我也沒去過貴館幾次,若叫人知道豈不是要說貴館壞了規(guī)矩?!彼涡沁b摸著新貓牌笑道,剛才的禮物她能推,這貓牌她可一點都不想推,但場面話還是得說說。 這貓牌是長安多少高門貴女都求不到的東西,憑此物不僅僅在貍樂館內(nèi)能享受貴賓待遇,東西市但凡是長公主名下的商肆食肆,都能享受同樣待遇——宋星遙決定下回逛東西市時,把這枚貓牌掛在腰上。 “娘子莫憂,這點小小的權(quán)利,在下還是有的?!焙檎乒裥呛堑溃劾镔繝栭W過道精光,“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前來,還另有一事相商。” “哦?”宋星遙摩挲貓牌的手一頓,“您說?!?/br> “最近在下聽聞長安有幾位小娘子手上有些貓兒愛的零嘴,均出自六娘子之手,可有此事?” 宋星遙點點頭——貍樂會那日她結(jié)識不少長安小娘子,也都相邀聚過幾次,那些小娘子喜歡她自制的貓零嘴,只不過雖然她大方提供了制作辦法,但那些小娘子都覺得麻煩,并沒動手嘗試,后來宋星遙見狀索性做了許多分成幾份,送給她們做了禮物,那時宋夢弛還笑話她,別家小娘子給閨蜜送的不是香包手帕就是什么手串戒指,她倒好,送貓食。 “那零嘴我見過了,很是不錯。今日前來,厚顏問娘子一句,此法可愿出售?”洪掌柜終于說出今日的最終目的。 宋星遙手肘支在桌案上,人往椅背上一靠,眼簾半垂,似乎在思考洪掌柜的提議。 片刻后她抬眸,目光已改。十五歲的宋星遙暫時離開,二十五歲的宋星遙出現(xiàn)。 “洪掌柜,長安這么多飼養(yǎng)貍奴的人家,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確實是個巨大的市場,但畢竟零嘴只是偶爾一吃,若是能夠制成一款方便喂食的貓糧作為日常主食,豈非更好?” 她幾乎一下子猜出洪掌柜的來意,然而卻沒順著她的提議往下走。 “娘子有何妙法?”洪掌柜也支肘在桌,將身體湊向她。 她亦傾身:“妙法不敢說,還得鉆研鉆研,不過我不賣,只合作,洪掌柜可有興趣?” 合作,按契約約定分成,那不比一錘子買賣更長遠? 況且貍樂館的發(fā)展在長安未來幾年都呈上升趨勢,起碼到她死之前,貍樂館都屹立不倒,能和貍樂館合作,那是再好不過的商機。 洪掌柜盯著她許久,拍案定板:“有興趣。” ———— 送走洪掌柜,宋星遙已經(jīng)開始做一擲千金的白日豪夢了。 “這木牌子有什么好的?”燕檀的聲音傳來。 宋星遙已經(jīng)摸著那貓牌傻笑了半盞茶時間。 “好處可多了,走,娘子帶你去西市逛逛,替我把錢袋裝滿!”宋星遙轉(zhuǎn)了轉(zhuǎn)檀木貓牌,而后將其別在腰上,起身出屋。 西市不同東市,這邊不僅販?zhǔn)蹖こH思胰粘K璧纳唐罚彩呛痰木奂?,東西更多更雜,很適合慢慢逛淘寶貝。宋星遙掐著飯點帶燕檀和祁歸海出的門,先帶二人到西市最大的食肆“歸林樓”吃飯。 進店便有小二迎上前,才道聲“客倌”,招呼都沒打完,小二已眼尖地看到宋星遙裙上掛的貓牌,“咦”了聲,直接尋了掌柜過來招待。掌柜待她十分客氣:“原來是貴客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小娘子面生得很,不知是……” “我 第一回 來?!彼涡沁b道,“聽聞貴店的乳釀魚是一絕,乃是燒尾宴食單上必不可缺的菜品,我想嘗嘗?!?/br> 其實乳釀魚她吃過,林宴帶她來過幾次,味道極為特別,不過這道菜制作不易,并不在食肆的菜單上,當(dāng)時因為來的人是林宴,才有幸品嘗到私廚菜。 今天嘛……她想試試貓牌。 掌柜一愣,而后笑開:“想不到娘子年紀輕輕,竟是個老饕,那就請娘子在堂上稍坐片刻,待小人吩咐廚房給你備菜。”說罷他又打算找小二領(lǐng)宋星遙上二樓雅間。 宋星遙擺手道:“就坐一樓大堂吧,不必找雅間了?!彼矚g熱鬧,不想上二樓。 掌柜便沒多說,讓小二招呼她在堂間亮敞的位置坐下,一面又上茶水點心,皆與其他客人不同。宋星遙心情大好,把玩著貓牌不撒手。 燕檀見了忍不住道:“娘子,您這樣子,真應(yīng)了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她絞盡腦汁后拋出一個詞兒,“狗仗人勢!” 宋星遙聽完直接拍她腦袋:“你這死丫頭會不會說話?好歹是‘狐假虎威’,什么狗仗人勢?罵我呢?” 燕檀吐吐舌,忙給她倒茶,旁邊的祁歸??葱α?。三人正圍桌旁笑著,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喜叫喚:“六娘子,燕檀jiejie,阿海哥哥?” 宋星遙轉(zhuǎn)頭一看,見到荔枝遠遠站在門口,正沖自己揮手笑,她再一看,沒發(fā)現(xiàn)裴遠身影,于是放下心,朝她招招手,把小荔枝叫到了桌邊。 她討厭裴遠,卻挺喜歡荔枝這小姑娘的。 “吃飯沒?”宋星遙問她。 荔枝搖搖頭:“沒呢,我來這跑腿的?!?/br> 宋星遙瞧她大冬天跑得額頭全是汗,便道:“那就坐下,我請你吃飯。” 荔枝看看三人,又看看環(huán)境,不好意思坐下,正待拒絕,卻被燕檀一把拉下:“坐著吃飯,橫豎娘子花錢!” 宋星遙瞪了燕檀一眼——就知道花她錢的丫頭,要來干什么?一邊又和顏悅色道:“別拘束,其實我也有事要請教你的。荔枝,你對西市可熟?” “沒人比我更熟,娘子想買什么只管告訴我,我領(lǐng)你去!”荔枝拍胸脯道。 “想采買幾樣?xùn)|西,若你下午得空,陪我逛逛可好?我不白使喚你,給你跑腿銀子?!彼涡沁b道。 她這趟出來,打算看看長安城可有采買做貓食的食材渠道,一來打算采買些回去研究,二來若日后與貍樂館合作,有這些渠道也方便些。荔枝是長安百事通,這種民生產(chǎn)品,向她打聽?wèi)?yīng)該再好不過。 “我空的,娘子不必給我跑腿錢,您請我吃這頓飯,都抵我好幾趟跑腿錢了,我不白吃你的?!崩笾πα?。 一頓飯吃完,四人心滿意足出了歸林樓,荔枝帶著她直奔目的地。 荔枝果然是個百事通,整條街幾乎沒她不熟的小攤販,并且關(guān)系都處得不錯,有了她的幫助,宋星遙省下不少腿腳功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要買的東西買齊,順帶還認識不少食材供應(yīng)商。 她才又問荔枝:“可有好的泥水師傅介紹,我在園里壘個土窯?!?/br> “有的,我二哥。”荔枝想了想道,“就在前面,有間食肆正在修葺,我二哥現(xiàn)下在替那家食肆主人壘灶呢,您要去見見嗎?” 時間尚早,宋星遙便點頭同意,跟著她往前又走了盞茶時間,來到一家正在修葺中的食肆前。 因在修葺,食肆亂得很,外頭堆滿木料土石,荔枝道:“里頭臟亂,六娘子在這里等等,我去叫二哥出來。”語畢一溜煙進了食肆,大嗓門喊開。 宋星遙便帶著燕檀和祁歸海在外頭等著。 這食肆位置幽靜,外面的白墻上遍布爬墻虎,墻根下趴著只黑黃相間的貓兒,宋星遙想起身上隨帶的酥香魚骨和雞胸脯rou,便摸了一小把逗貓。那貓見慣了人,并無懼意,看宋星遙的手勢,精得知道她要喂食,竟慢悠悠地挪了過來,三下五去二將她放在地上的零嘴卡滋卡滋吃得精光后又舔著嘴眼巴巴看她。 宋星遙被逗樂,又從荷包里摸了根魚骨出來,正要喂它,眼前卻突然影子一晃,下一刻手里的魚骨已經(jīng)不見。 “這是什么?”裴遠聲音響起。 宋星遙轉(zhuǎn)頭望去,卻見自己的魚骨已經(jīng)落進裴遠手中,這人嗅了嗅魚骨,而后竟毫無猶豫地將魚骨放入口中,磨磨牙,覺得香,夸道:“你的零嘴兒?挺香的,就是味道淡了些?!?/br> “……”宋星遙不知道能回答什么了。 她怎么又撞上這尊瘟神?! 第32章 爭燈魁 宋星遙沒搭理他, 只是默默又摸了把香酥魚骨和rou塊出來,當(dāng)著裴遠的面慢慢放到地上。貓兒滿足地“喵”了聲,埋頭苦吃,那叫一個香脆。宋星遙這才拍拍掌中殘渣站直身體, 那廂裴遠臉上的笑已經(jīng)凍在嘴角,偏燕檀不怕死竊笑道:“那是我家娘子給貓兒制的零嘴兒。” 魚骨已經(jīng)咽下,裴遠吐也吐不出,再加上那味兒的確挺好, 他很快想開, 摸摸唇角厚顏道:“味道不錯, 再賞一塊?” 宋星遙冷顏冷眼:“我來尋泥瓦匠,可在?”這話是沖著食肆里頭喊的。 林晚她都見過了, 裴遠似乎也沒那么可怕,避無可避的時候, 總要迎頭面對, 宋星遙不準(zhǔn)備再躲著這些人,靠躲躲不了一輩子。 “來了來了。小娘子抱歉,剛才手頭正在忙活。小人陳磊,見過娘子?!崩飳芸靷鞒鰬?yīng)答的聲音, 一個穿著灰衣滿身泥點的憨厚男人搓著手跑出。荔枝跟在他身后出來, 遠遠也道:“六娘子,這是我二哥?!?/br> 都是善嬰堂長大的孤兒, 按照歲數(shù)排的輩份, 大多散布在長安各坊巷間, 學(xué)點手藝討生活混口飯,都是普通老百姓,只有一個裴遠,是出類拔萃的,后來爬到了高位。 宋星遙便沒再廢話,站到一旁與陳二哥說起壘窯爐的事來,她想在園子里壘個用來烘烤魚骨rou等食材的小窯爐,一次性能烘烤的食材要比用陶爐手動烤制要快許多。 裴遠雙手環(huán)胸靠墻站著,看她和陳二哥商量壘窯的事,直說得眉飛色舞,半點冷色都沒有,唇角甚至笑出梨渦,一雙眼墜滿碎星,和她的名字一樣漂亮,星遙。 這分明是個嬌俏甜美的小娘子,就不知為何對著他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裴遠百思不解,目光流連在她身上,唇角亦隨著她的笑容微微揚起,只是旁邊忽然傳來凌厲氣息打斷他的注視,他轉(zhuǎn)眸一望,卻是宋星遙那個護衛(wèi)站在不遠的地方防備地盯著他,似乎只要他再靠近她一點點,就能撲上來咬他。 真是讓人不高興的存在。 裴遠冷冷看回去。 “成,那就這樣。等小人把這邊東家的活計結(jié)了,就到府上找娘子?!?/br> 那邊,陳二哥與宋星遙的討論已經(jīng)結(jié)束。宋星遙道謝告辭,召喚上燕檀和祁歸海準(zhǔn)備打道回府,卻不想裴遠一閃身又攔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