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傾身，離得更近些，他就聞到些許淡淡血腥味。“受傷了？！”

    萬萬沒想到這人鼻子這么靈。

    李鳳鳴尷尬到極點，本沒什么血色的面上頓時爆紅，猛地用力想要坐直?！皼]有。閉嘴。出去?！?/br>
    她自覺吼得又兇又大聲，其實完全是干澀氣音，游絲一般，輕飄飄的。

    倒是動作太急太猛，惹得小腹忽地暴起一股鉆心痛意，滿眼金星四濺。瞬間就脫力失了平衡，整個沒骨頭似的往前撲下去。

    蕭明徹眼疾手快，于震驚慌亂間還是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腰背。

    “咚”一聲悶響，李鳳鳴就從額抵床柱的姿態(tài)，改成額角抵住蕭明徹的額頭。

    這下可好，兩人一起眼冒金星。

    須臾，他倆緩緩睜眼。

    二人心思各異，卻同時在滿眼金星中看到對方的紅臉。

    與此同時，屏風(fēng)處傳來辛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冒死諫言——

    “二位殿下，請恕我直言，今夜不宜合帳，萬望克制。”

    場面會很血腥，滋味一點都不美妙，你們最好相信，《艷香春傳奇》里可寫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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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回到北院后, 蕭明徹命人找了府醫(yī)來問話。

    府醫(yī)只聽三言兩語，便大致猜到李鳳鳴是癸水之故。這種事在醫(yī)家眼中很尋常，解釋起來沒有忸怩隱晦, 說得清楚明白。

    既知李鳳鳴沒有生病, 也沒有受傷，只是女子每月都有那么幾日辛苦與不便, 蕭明徹便未多言。

    因為有那么點尷尬與別扭, 之后幾日蕭明徹都沒出現(xiàn)在李鳳鳴面前，更沒再提讓她搬到北院的事。

    但他每日會派人去隔壁看看，也會暗中關(guān)切李鳳鳴是否已恢復(fù)正常進(jìn)食之類。

    其實李鳳鳴每次癸水時, 也就頭兩日精神懨些，過后就一切如常了。

    等她重新神采奕奕, 再想起辛茴那日的奇怪語氣, 便刨根問底。

    辛茴最終沒頂住, 松口說出了《艷香春傳奇》。

    從前李鳳鳴沒太多機(jī)會看閑書, 能到她手里的書，通常都要先經(jīng)層層篩選與審閱，再由淳于黛把關(guān)一次。

    當(dāng)初能看到《英華寶鑒》, 還是因此書在魏國京城過于風(fēng)靡, 大家本著讓她多少了解點“市井民情”的意圖, 這才層層放行。

    畢竟《英華寶鑒》的內(nèi)容是品評天下美男子, 主旨在于賞美, 勉強(qiáng)算份風(fēng)雅閑情，消遣看看倒也無妨。

    而《艷香春傳奇》則是下九流的話本子, 那可真真大俗。

    內(nèi)容獵奇，行文大膽聳動，措辭粗糙淺白, 上不得正經(jīng)臺面。

    以李鳳鳴當(dāng)初的身份地位，根本沒人會在她面前提起，更別說讓她看。

    人有時就是怪，越說不能看的東西就越是想看。

    自打辛茴漏了口風(fēng)，李鳳鳴好奇到抓心撓肝。

    一連數(shù)日，只要她閑下來，就會瞅準(zhǔn)淳于黛不在府中的時機(jī)追著辛茴跑，就是想要那書。

    辛茴當(dāng)然不敢給，又不能揍她，只好往院外躲。

    *****

    這日，天還沒亮，淳于黛就去了桂子溪。

    李鳳鳴又問辛茴要那《艷香春傳奇》，辛茴仍是堅定回絕。

    于是李鳳鳴卯足了氣勢，一路將辛茴追到了淮王府后頭的演武場。

    彼時戰(zhàn)開陽正與一名護(hù)衛(wèi)切磋，而蕭明徹和其余護(hù)衛(wèi)在旁邊圍圈觀戰(zhàn)，誰都沒留意她和辛茴的到來。

    雖說戰(zhàn)開陽是他家唯一讀過書的人，但戰(zhàn)家本是南境兵戶，所以他骨子里還是自帶幾分不輕易服輸?shù)淖鎮(zhèn)餮浴?/br>
    接連兩個回合狼狽落敗，戰(zhàn)開陽便懇請蕭明徹在旁指點，自己則脫了被汗水浸透的上衣，赤膊再打一回。

    從前淮王府沒有女主人，蕭明徹又不用侍女，府中便只浣衣院、繡院等幾處有仆婦及繡娘而已。

    如今李鳳鳴院中的侍女們，還是當(dāng)初大婚之前，姜嬸特意為她的到來準(zhǔn)備的。

    尋常侍女及仆婦、繡娘們并不能在府中任意走動，更不會到演武場來。

    而李鳳鳴自打從行宮回來后，也不曾在這里出現(xiàn)過，所以演武場上這群家伙習(xí)慣了府中沒女人，誰都沒覺得戰(zhàn)開陽脫了上衣有什么不妥。

    雖說魏國在民風(fēng)上比齊國敞些，可李鳳鳴從前身份畢竟不同，沒人會在她面前衣衫不整。

    認(rèn)真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人赤膊對戰(zhàn)。

    她半點沒覺得忸怩羞澀，反倒新鮮，就大大方方搭著辛茴的肩，站在人群后踮腳伸頸看熱鬧。

    武藝上辛茴是個行家，戰(zhàn)開陽在她眼里就是個三腳貓，連李鳳鳴都不如。

    但蕭明徹是在南境戰(zhàn)場搏過命的，他三言兩語的指點，竟幫著戰(zhàn)開陽成功扛住了護(hù)衛(wèi)的強(qiáng)勢攻擊。

    這就讓辛茴來了勁，一邊偷聽著那些刁鉆但實用的技巧，一邊琢磨其中規(guī)律玄機(jī)，看得津津有味，便也忘了要將李鳳鳴勸走。

    酣戰(zhàn)將近半個時辰，戰(zhàn)開陽與那護(hù)衛(wèi)膠著成平手。

    演武場上喝彩聲此起彼伏，鬧哄哄，亂糟糟，卻是一種別樣熱烈的鮮活。

    李鳳鳴被這氣氛感染，激動到面頰泛紅，握拳咬唇，彎彎笑眼追逐著場中對戰(zhàn)的兩道身影。

    “很好看？”

    隨著這冷冰冰三個字，有頎長身軀擋在了她面前。

    她的笑容立刻凝固，訕訕收回目光，望向不知何時來到面前的蕭明徹。

    “是挺精彩的，”李鳳鳴往后稍退，沒話找話地順嘴打哈哈，“沒想到，戰(zhàn)開陽脫了衣倒不顯羸弱?！?/br>
    此時演武場上大多數(shù)人都發(fā)現(xiàn)了她和辛茴，氣氛便沒了先前那份自在。

    其實，若雙方都大方坦然，也沒什么好尷尬的。

    可齊魏兩國國情不同，李鳳鳴和辛茴還沒如何呢，演武場上這群男兒郎倒是別扭到四散“奔逃”起來。

    戰(zhàn)開陽本人更是慌張，跑去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裳。

    兩相對比，李鳳鳴的坦然倒無端顯得輕浮佻達(dá)，這就真尷尬了。

    她無奈地?fù)u著頭淺聲嗤笑，對蕭明徹道：“那你們繼續(xù)，我不打擾了?！?/br>
    蕭明徹面無表情地頷首，目送她離去后，扭臉瞥向戰(zhàn)開陽。

    那眼神冷得像冰錐，遷怒意味十足。

    戰(zhàn)開陽被凍得個透心涼，在這樣春末夏初的和暖晨光下，竟打了個寒顫。

    *****

    明明就住一墻之隔，但經(jīng)過演武場那件事后，李鳳鳴和蕭明徹好幾日都沒碰面。

    到了閏四月的最末這天，齊帝在清麟宮端儀殿設(shè)宴慶螺山大捷。

    李鳳鳴隨蕭明徹進(jìn)宮赴宴，兩人才又坐到一起。

    其實李鳳鳴從小就厭煩宮宴。

    以往她每次出席宮宴，都要面對無數(shù)看不見的機(jī)鋒。父母有心借這種場合打磨她，不到必要時，哪怕坐看她出糗甚至出錯，也不會出聲幫忙解圍。

    所以，她參與過無數(shù)回宮宴，卻從沒哪次是單純愉悅地吃吃喝喝，不煩才怪。

    可今日這場宮宴卻讓她有些高興。

    因為齊國女子地位不高，今日無非就是盛裝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在父兄或夫君身邊，安靜做個禮節(jié)性的擺設(shè)。

    她就只管跟在蕭明徹身旁，向帝后行禮，與眾人點頭寒暄，不必?fù)?dān)心有人突然向她拋出隱晦又難解的問題，更不會有人突然在言辭間使絆子挖坑，試探她對某人某事的看法。

    在席間落座后，她更只需欣賞歌舞，品味美食，再好奇偷瞄在座某些齊國有名的朝堂棟梁。

    純欣賞，不必帶腦思考什么，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愜意。

    “廉貞年少成名，威震齊國南境，我原以為，他若不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長相，就是個深藏不露的笑面虎?！?/br>
    李鳳鳴以酒杯擋在唇前，向左側(cè)微傾，小聲與蕭明徹分享自己的觀賞心得。

    “沒想到，他只是膚色深些，卻有幾分英颯戰(zhàn)將的豁達(dá)氣派。瞧他衣冠齊整往那兒一坐，倒是風(fēng)采卓然的。”

    他倆是夫婦，宮宴上自要并席共桌，手臂和手臂之間本就只隔一個拳頭寬。

    她再傾身靠過來點，這就顯得更親近了些。

    蕭明徹坐姿肅正，目不斜視，一看就沒有要和她交談的意思。

    見他不理人，李鳳鳴也不勉強(qiáng)，自得其樂地又再顧盼。

    目光往對面右側(cè)席掃過去，就與坐在父母后頭的聞音對上了眼。

    午后剛進(jìn)宮來時，女眷們都去了皇后那邊見禮用茶，李鳳鳴與聞音自也碰上了面。

    年初在行宮時，聞音得了李鳳鳴的玉容散，兩人看對方都覺甚合眼緣。

    當(dāng)時聞音曾說過，若淮王府辦慶功宴，她會送李鳳鳴一份有趣的禮物。

    可如今慶功宴辦在宮里，那禮物自不方便帶進(jìn)來。

    今日相見后，聞音就與李鳳鳴約好，下月初五同去郊外佛寺上香兼踏青，到時再將禮物給她。

    這會兒兩人又對上眼，聞音便隔空沖她眨眼，提醒她記住初五之約。

    李鳳鳴笑瞇瞇點頭，動作小小地舉了舉手中杯盞。

    旁側(cè)的蕭明徹深吸一口氣，在絲竹歌舞聲的掩護(hù)下，冷然輕道：“眉來眼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