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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梟在線閱讀 - 第二百一十六章,《物種起源》和安安餓殍

第二百一十六章,《物種起源》和安安餓殍

    三樓上多是些文人雅客,相比嘈雜的一樓,卻是清凈了很多。李香君穿著一件儒服,裝作一個童生,坐在椅子上,正拿著一個小梅花盞,對著長江喝酒呢。環(huán)兒作書童打扮跟在一邊,還有幾個護衛(wèi)也都作仆人打扮跟在旁邊,乍一看,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來玩呢。

    “李兄,我還沒來,你就先喝上了。”鄭森走過去,在李香君旁邊坐了下來,又道:“釃酒臨江,李兄真是好雅興?!?/br>
    “我也就只能‘釃酒臨江’而已,卻不能和鄭兄那樣‘橫槊賦詩’。”李香君笑靨如花的回答道。

    “橫槊倒是可以,賦詩就罷了吧。”鄭森笑道,“論賦詩,我不如李兄多矣。古人云‘黃鶴樓上吹玉笛’,李兄吹笛子的技藝乃是一絕。不知道今日可有幸一聽不?”

    李香君放下梅花盞道:“要我吹笛子不難,只是鄭兄需有詩作?!?/br>
    鄭森道:“寫詩倒是可以,便搜枯腸,總能胡謅出幾句來的,只是怕玷污了你的曲子?!?/br>
    一邊說鄭森便自己拿起酒壺,給自己滿滿的倒上了一杯,又道:“不如就算我詩寫不出來,先罰酒三杯如何?”

    李香君擺了鄭森一眼道:“哪有你這樣的道理?”卻轉(zhuǎn)過頭去,對環(huán)兒道:“去把我的笛子拿出來。”

    環(huán)兒應了一聲,便去旁邊的書箱里,取出了一根紫竹做成的長笛,遞了過來。李香君接過笛子,先用絲巾蘸了點酒,將吹的地方輕輕地擦了擦,然后就將笛子放到唇邊,先試了試音,便吹了起來。

    鄭森對于笛子不是很熟悉,以至于根本就聽不出李香君吹的是什么曲子,但也覺得這笛聲如春風忽至,萬樹花開,群鶯亂啼;又像一群云雀,歡叫著,打著旋兒,越飛越高,最后一直飛到那目不可見的高處……

    一曲終了,李香君放下笛子,嫣然一笑,低聲道:“我這曲子可是吹完了,你的詩可有了?”

    鄭森還未及回答,突然聽到臨坐上有人鼓起掌來道:“好笛子,想不到居然在這里還聽到了這樣的笛子。”

    那人一邊說,一便站起身來,走到李香君和鄭森的身前微微一揖道:“某武昌孔璋,今日與諸生于此小會,不像有幸得聞仙曲,真是如聞仙樂耳暫明?!?/br>
    鄭森便也站起身道:“小子晉江鄭森,這是我的朋友李襄。”

    那孔璋便道:“可是作《物種起源》的鄭大木?”

    鄭森還沒回答,李香君卻搶先道“不是他,卻是誰?”

    孔璋聽了,便邀請鄭森等人和他們一起聚會。鄭森正想要借此了解一下武昌的一些情況,自然不會拒絕。孔璋等人都是武昌當?shù)氐纳鷨T,此時正在此文會。我大明的秀才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喜歡議論朝政。甚至于秀才們的文會,大多數(shù)時候,寫詩寫文都是副業(yè),批評朝政才是最主要的事情。不過聽他們討論起朝政來,鄭森卻突然有了一種前世逛論壇的感覺,基本上都是些咋咋呼呼的鍵盤俠,說來說去,不是怪是朝廷里出了小人,就是怪流寇禍亂天下。

    “其實鄭兄的《物種起源》里面有些記載和如今的情況倒是有幾分相似?!笨阻巴蝗徽f。

    “孔兄說的是哪些內(nèi)容?”鄭森問道。

    “就是那個什么島上的海鬣蜥的。那個島上海鬣蜥沒有天敵,便不停的生,然后數(shù)量多了,又遇到饑荒了,就餓死一大堆。剩下的就又從頭開始……這倒是和如今的情形有幾分相像。如今不就是人多地少,天時不對,鬧起了饑荒嗎?這天下每三百年一亂一治,倒和你那書上提到的那個什么島上每隔幾年一次的鬣蜥數(shù)量的大膨脹和大饑荒很有些類似了。”孔璋答道。

    鄭森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人搶著說:“這一段我也看過,實在是有些像。只可恨那些流寇,卻連禽獸都不如!諸君,你們要是看過《物種起源》,細細的算過那些數(shù)字,就知道,這周期性的饑荒,實在是不可避免的,也可以說是天行之常,并不是因為朝廷失德。那看那些海鬣蜥,就算遇到了饑荒,也不會相互殺食,不過老老實實餓死罷了。這才是正道呀!可恨那些流寇,遇到了災荒,卻不肯老老實實的在家里餓死,還要出來搶其他人的,要其他人也一起餓死,真是可恨!”

    “說得好呀。這些流寇,他們不老老實實的餓死,出來做強盜,難道就不用死了嗎?一樣是要死的呀。真是“不做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他們卻不知道,死有輕如鴻毛,有重如泰山。正所謂‘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著不受嗟來之食’,正所謂‘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搶劫被打死,那便是死得輕如鴻毛,死了也是辱沒祖宗;守正道,餓死在自己家里,那卻才是重如泰山,將來到了地下,也才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呀?!绷硪粋€儒生立刻擊節(jié)嘆息道。

    “王兄說的是,還是王兄讀書讀得明白,竟然讀出了這等道理。若是將來遇到了流寇,王兄來這樣一段高論,那流寇只怕立刻就要羞愧死了?!笨阻皡s突然不陰不陽的冒出了這樣的一句。

    “孔半圭,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那個儒生頓時漲紅了臉道。

    “對呀,我哪里說不對了?”孔璋似乎并不太想繼續(xù)說下去。

    可是那人卻偏偏不依不饒道:“孔半圭,有什么想法說出來,別遮遮掩掩的,卻不是漢子?!?/br>
    “呵呵?!笨阻奥犃耍湫α艘宦曊酒鹕韥淼?,“孔某讀書不多,見過這樣的幾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要請教一下王兄?!峰槭橙耸扯恢獧z,涂有餓殍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又用手指一指桌上的菜肴道:“‘庖有肥rou,廄有肥馬!’”又一指樓下道:“‘民有饑色,野有餓殍’!”接著又用手指環(huán)指眾人最后指到那位王秀才身上冷笑著道:“王君可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孔璋說的這兩句都出自《孟子》,沒說完的下一句是“此率獸食人也”。這個王秀才當然是知道,但正是因為知道,反而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因為他畢竟不是太祖皇帝,不敢說孟子是在胡說八道。只能站起身來,伸出手抖抖的指著孔璋,半天才道:“孔璋!你是要替朝廷說話,還是要替那些流寇說話!”

    孔璋傲然道:“孔某學的是孔孟之道,自然是代圣賢立言!圣門子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要老百姓都在自己家里餓死,這就是你王仁為生民立命的做法嗎?你是圣門弟子?你怎么會是圣門弟子呢?你也配是圣門弟子?”

    “我我……你你……”王秀才氣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渾身發(fā)抖,他突然cao起面前的盤子,朝著孔璋就砸了過去,嘴里還罵道:“我打死你這個逆賊!”

    孔璋雖然是個書生,動作卻不慢,見盤子砸了過來,立刻一閃,就躲了過去。只是王秀才卻不罷手,繼續(xù)拿起其他的盤子砸了過來。周圍的秀才們都躲到一邊,免得受了池魚之災。有的說:“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呀!”有的則嚷嚷著:“好,好了?!币膊恢朗窃趧窠膺€是在叫好。

    鄭森拉著李香君的手,也退后了幾步。然而王秀才扔東西卻是半點準頭都沒有,呼的一下,突然又把一個錫酒壺朝著李香君這里就砸了過來。李香君見酒壺飛了過來,想要躲閃,只是她的敏捷點數(shù)顯然遠遠沒有孔璋高,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酒壺幾乎就已經(jīng)要砸到她的臉上了,而此時李香君也只來得及閉上眼睛尖叫一聲了。

    不過李香君等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酒壺并沒有砸到自己的臉上,睜開眼睛一看,卻見那個酒壺正懸在空中,細細一看,才看清楚那酒壺正穿在一把細刺劍上,而那把劍正握在鄭森的手中。原來剛才電光火石之間,鄭森已經(jīng)拔出了劍,一劍穿入酒壺,將那酒壺攔了下來。

    鄭森慢慢的收回手中的刺劍,然后用左手握住酒壺,小心翼翼的將酒壺從劍上取了下來,又細細的把劍看了一下,道:“還好,沒傷著劍刃?!庇痔统鲆粔K絲綢將劍擦了擦,然后順手挽了個劍花。將劍重新插進了劍鞘里。

    鄭森的這一手可以說是漂亮極了,他的護衛(wèi)們也在旁邊大聲的叫起好來。那些看熱鬧的而秀才們,也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鄭森身上,就連正在躲避王秀才的飛碟攻擊的孔璋也停了下來,喊了聲:“鄭兄好身手!”

    只有那個王秀才,卻一直盯著孔璋,根本沒注意到鄭森的這一劍的風情,見到孔璋停了下來,他自然是要趁機下手了。只是他的面前卻已經(jīng)沒有盤子碟子碗筷了,他便大吼一聲,朝著孔璋撲過去,打算用拳頭來繼續(xù)和孔璋講道理。

    只是這時候,樓板上到處都是菜汁,很是滑膩,王秀才用力過猛,腳下一滑,便變了個方向,變成了向著鄭森直撞了過來。鄭森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王秀才的手。王秀才就覺得手像是被一把鐵鉗夾住了一樣,疼得他立刻大叫了起來。他一度都懷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斷掉了。

    鄭森將王秀才向上一提,讓他得以站穩(wěn),不至于摔倒在地上。然后松開手后退半步道:“王兄,君子動口不動手。”

    王秀才經(jīng)過這么一下,氣焰也下去了,果然不再動手,只是嘴里還在嘟嘟囔囔的罵著。鄭森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然后對李香君道:“可惜……”

    “鄭兄,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笑話了?!眳s是孔璋走過來說道。

    “無事,這種事情我也見得多了?!编嵣Φ?,“今日聽孔兄高論,鄭某受益匪淺,不知孔兄住在哪里,鄭森也好時時去請教一番。”

    孔璋便將自己的住址說了,鄭森細細的記了下來。這時候鄭福也帶著幾個人從樓下趕了上來,顯然是聽到了樓上的動靜。鄭森便讓鄭福去找老板,將損壞的物品都算在自己的賬上。鄭福點了點頭,又道:“公子,剛剛左家送了請柬來,約公子明晚到左家赴宴——聽說是左將軍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