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并沒有立馬起身，轉(zhuǎn)而跪到陳硯松面前，低著頭，鼓足了勇氣：

    “老，老爺，小女有幾句話想單獨(dú)跟您說。”

    陳硯松一驚，若沒猜錯(cuò)，這孩子是要提下堂離去。

    男人趕忙重重地咳嗽了聲。

    就在此時(shí)，一直在旁邊侍立著的姨娘雁秋會意，端著茶碗走上前去，殷勤地給老爺奉茶，誰知腳一崴，正好將guntang的牛乳茶全倒在老爺?shù)膽牙铩?/br>
    “放肆！”

    陳硯松大怒，反手打了雁秋一耳光，喝道：“懂不懂規(guī)矩，太太奶奶在這兒，誰許你上前討巧?！?/br>
    “啊，老，老爺?！?/br>
    雁秋嚇壞了，癱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這雖是老爺事先教的，可頭一次看老爺發(fā)這么大火，還是害怕。

    “賤妾錯(cuò)了，求老爺寬恕。”

    “來呀，給我把這不懂規(guī)矩的賤人拉出去，用竹板掌嘴，不打到見血，別給我停手。”

    話音剛落，從外頭進(jìn)來兩個(gè)高大健碩的仆婦，抓住雁秋的頭發(fā)，將婦人拽到院子。

    只聽啪、啪竹板拍rou的尖銳聲從院外傳來，同時(shí)，還有婦人鬼哭狼嚎般的痛哭，很快，就沒了聲響。

    “大奶奶，你想說什么？”

    陳硯松仍陰沉著臉，冷聲問盈袖。

    “啊?！?/br>
    盈袖早都被嚇壞了，下意識捂住心口，忙搖頭：“沒，沒有?！?/br>
    “那成?！?/br>
    陳硯松淡漠地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用大袖拂掉下裳上的乳白色茶水汁子，冷聲道：“王爺那邊還有事，你們娘兒幾個(gè)先用飯罷，我先行一步?！?/br>
    說罷這話，男人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跪在地上的盈袖仍心有余悸，老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這個(gè)陳老爺，當(dāng)真可怕啊，那個(gè)叫雁秋的姨娘，不過是打了盞茶，用得著當(dāng)著下人的面兒打嘴么……陳南淮這些年面對這樣的父親，多可憐。

    ……

    *

    烏云堆積，終于忍不住，開始飄起凄零小雨，打在花蔭小徑上，清洗把沾滿了泥的鵝卵石。

    陳硯松走在頭里，他身后緊跟著李良玉。

    男人始終皺著眉頭，忽然噗哧一笑，扭頭，問李良玉：“我方才是不是太兇了?！?/br>
    “哼?！?/br>
    李良玉白了眼男人，嬌嗔道：“你把那貼心小棉襖都要嚇?biāo)懒??！?/br>
    “哎，誰能懂一個(gè)當(dāng)?shù)男哪亍！?/br>
    陳硯松捻著翠玉佛珠，慢悠悠地往前走，嘆了口氣：“我不能讓她提出和離，先震懾一下，嚇住了，讓她沒機(jī)會開口，就這樣糊里糊涂過下去，等有了孩子，就算有十個(gè)左良傅，也帶不走她了。”

    忽然，陳硯松雙眸涌上抹凌厲之色。

    江氏不安分，原先就往南淮屋里擩過不少丫頭，甚至還把外甥女陸令容養(yǎng)在身邊，所圖為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這些年，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把夫妻和順的那層窗戶紙?zhí)羝屏耍┤缢?，南淮讓海月那賤婢給袖兒灌避孕藥，亦知道海月在袖兒跟前胡說八道，還知道荷歡昨晚上偷偷求左良傅救袖兒……但他裝作不知道，什么都沒說。

    不聾不啞，不做阿家翁。

    而今，江氏竟欺負(fù)到他閨女頭上了。

    當(dāng)著他的面兒，輕視袖兒，還公然給南淮屋里放美人，羞辱才為人婦的袖兒。

    這賤婦是在欺負(fù)誰？打他的臉么？

    忽然，只聽嘎嘣一聲，男人手中的佛珠串子生生斷裂，玉珠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陳硯松冷笑了聲，勾勾手，讓李良玉湊上前來，男人俊臉生寒，淡淡說了句：“左右那兩個(gè)小冤家已經(jīng)成親了，便也用不著因給嫡母守孝而耽擱婚事。今年過年，飯桌上只能有我們父子三人，那些礙眼多事的，暗中賞她些藥罷，讓她永遠(yuǎn)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現(xiàn)在，還有人追文嗎？出來冒個(gè)泡

    第87章 甜棗

    正說話間, 陳硯松瞧見回廊走過來一行人，正是南淮和盈袖，以及伺候他們的嬤嬤丫頭們。方才經(jīng)歷了叩拜婆母那一場風(fēng)波, 袖兒臉色有些不好, 像受了驚的小羊，低著頭, 一聲不吭地跟在南淮身后, 誰料裙子太長，不小心踩到了，差點(diǎn)跌倒, 身后跟著的荷歡、海月趕忙上去攙扶。

    荷歡眉眼里帶著關(guān)心, 那海月唇角卻勾著抹譏諷的笑……

    陳硯松眉頭微皺, 足尖將腳底的翠玉佛祖踢開, 淡淡道：“宋朝的女詞人李清照評價(jià)秦觀的詞, 說他‘專主情致, 而少故實(shí)。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 而終乏富貴態(tài)’?！?/br>
    李良玉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去, 笑道：“知道了, 我會盡快調(diào).教大奶奶?！?/br>
    “我不是鄙薄她?！?/br>
    陳硯松垂眸，嘆了口氣：“沒錯(cuò), 我可以嬌養(yǎng)她一輩子，可我也有老的一天啊。她自己若沒個(gè)算計(jì)，以后怎么能在丈夫跟前立足呢, 便是丫頭都敢隨意欺負(fù)。她要趕緊學(xué)本事，對內(nèi)，要掌管整個(gè)陳家的大小事宜, 對外，要與王妃貴夫人們往來，言行一定要有個(gè)體統(tǒng)，這樣才能在洛陽立得住腳跟。”

    “是?！?/br>
    李良玉忙點(diǎn)頭。

    “還有一事?！?/br>
    陳硯松面色陰沉的可怕，冷聲道：“這些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大丫頭最是刁鉆，必要時(shí)也要敲打敲打，別叫她們太得意，妄想爬到主子頭上?！?/br>
    ……

    *

    過了晌午，天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一分分浸潤地皮，讓深藏的青草盡快冒頭，迎一場春暖花開。

    花廳里稍有些黑，站了好些丫頭仆婦。

    因家中的掌事姑姑李良玉在上首坐著，氣氛有些沉悶。

    荷歡垂首侍立在一只半人來高的大花瓶跟前，方才陪姑娘從太太院里出來后，李姑姑打發(fā)人來，說日后要教大奶奶掌家，先從看莊子上的田產(chǎn)賬本開始，請荷歡和海月姑娘走一趟，把箱子抬到大爺院里。

    原本她就覺得不對勁，這種粗活兒，交給底下伺候的仆婦就行了，何必勞煩一等侍婢。

    荷歡偷偷抬頭，四下瞅了眼，更慌了。

    屋里立著的都是掌刑嬤嬤，還有個(gè)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名喚海棠的，是海月的親meimei，去年底到的陳家，一來就到大爺院里伺候，仗著她jiejie得寵，在院里也是拈酸要強(qiáng)的。

    “咳咳?！?/br>
    李良玉輕咳了聲，接過丫頭奉上的茶，輕抿了口，冷冷地看了眼底下，道：“這些日子忙大爺和奶奶的婚宴，有些事我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有些人越發(fā)得意了，竟做出盜竊這樣的事。”

    說到這兒，李良玉冷眼看向那個(gè)樣貌清秀的小丫頭海棠，從桌上拿起個(gè)布包，擲到地上，骨碌碌聲響間，一對金鐲子和一只鑲了紅寶石的金戒指滾了出來。

    李良玉冷喝道：“甭打量我不知道，你這賤婢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 了?！?/br>
    “姑姑，我沒有偷。”

    海棠嚇得直哆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鐲子是大爺賞的，那戒指是我jiejie給的。”

    “竟攀扯起大爺了?！?/br>
    李良玉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給左右使了個(gè)眼色，喝道：“手腳不干凈倒罷了，如今嘴也臟，你一個(gè)澆花灑掃的賤婢，大爺知道你是誰？給我用竹片子打嘴，再把指甲罷了，讓大伙兒都瞧瞧，偷人是什么下場?！?/br>
    說偷人的時(shí)候，李良玉刻意看向海月。

    執(zhí)刑嬤嬤聞言，立馬上前去。

    不由分說地就將那海棠按住，好幾個(gè)婦人整治一個(gè)十幾歲的小丫頭，竹片子將女孩的嘴打得血爛，鐵夾子生生將女孩的指甲拔離甲床。凄慘的尖叫聲充斥在整個(gè)屋子，叫人心底發(fā)寒。

    “姑姑，您饒了她罷。”

    海月早都嚇得滿頭是汗，她撲通一聲跪下，爬過去，抱住李良玉的雙腿，哭著哀求：“我meimei再也不敢了，求您了?！?/br>
    不錯(cuò)，meimei是她安排進(jìn)來的，她如今雖得大爺?shù)膶檺?，但總有失寵的一天，正巧海棠貌相身段都不錯(cuò)，在外頭嫁人，遠(yuǎn)遠(yuǎn)不如做大爺?shù)囊棠飦淼脧?qiáng)，這才是正經(jīng)的前程。

    meimei老實(shí)本分，絕不可能偷竊，不用問了，是李姑姑蓄意栽贓。

    “姑姑，是我meimei做錯(cuò)了，求您高抬貴手。”

    海月連連磕頭，哭著哀求。

    “哼?！?/br>
    李良玉冷笑了聲，并沒有理會海月，只是用小矬子，修磨著自己鮮紅的長指甲。

    正在此時(shí)，那個(gè)小丫頭海棠受不住打，嚶嚀一聲，昏倒過去。

    掌刑嬤嬤上前來，問李良玉接下來該怎么做。

    李良玉淡淡一笑，坐直了身子，道：“連夜送到莊子上，不許她踏入陳府一步，你們?nèi)枷氯チT?！?/br>
    不多時(shí)，屋里只剩下三個(gè)女人，而地上血跡斑斑，瞧著甚是滲人。

    李良玉起身，蹲到海月跟前，用小銼刀抬起女孩的下巴，笑著打量。

    “長得真不錯(cuò)，面若銀盆，豐潤婀娜。人也聰明，會媚上，很會體察主子的心意。”

    李良玉瞧見海月因懼怕，那帶著淚花的小臉此時(shí)慘白一片，婦人冷笑了聲，手指輕劃過海月的下頜，手往下，扯開她的衣襟，隨意尋到一處rou，狠狠地捏了下去。

    大丫頭嘛，臉面重要。

    “啊。”

    海月吃痛，身子直哆嗦，可又不敢反抗，只能咬牙承受。

    “你以前做過什么，咱們都清楚。”

    李良玉手上用力，笑的溫柔：“姑娘，姑姑看你撐起十幾口子人的母家不容易，人又聰明，就提點(diǎn)你幾句。實(shí)話告訴你，大爺以后不會納妾，也不會有通房，更不可能養(yǎng)外室，陳家的孫子，只能從大奶奶的肚子出來，懂么？”

    “是?！?/br>
    海月絕望了，心疼的厲害。

    “再告訴你一句?！?/br>
    李良玉松開海月，湊近了，冷笑了聲：“先前大爺給你教的那些話，讓你做的那些事，姑姑都知道，不當(dāng)眾罰你，是給你面子。以后你要好好伺候大奶奶，若再冒犯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