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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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袖順著牡丹的目光瞧去。 見東北角這個隔間口擺放了兩盞仙鶴銅燈,地上鋪著摻了金絲編成的蔑席,案桌上擺著幾道做得極精致的菜肴,五六壺酒。 那個李少三十余歲,相貌還算周正,鼻下留著胡須,穿戴甚是華貴,正拿筷子夾魚膾,他旁邊坐著的吳縣丞年紀(jì)稍長,留著花白胡須,面色頗為沉重,不曉得在說些什么。 而這兩人對面的席子上睡著個瘦高的男人,身上蓋了大氅,瞧不清相貌,想來就是牡丹口中的謝三公子罷。 “妾來遲了。” 牡丹滿臉堆著笑,抱著琵琶給三位客官欠身福了一禮,隨后,將盈袖引到人前,笑著給李少介紹: “今兒給爺帶來個新meimei。” “呦,好俊的丫頭?!?/br> 李少上下打量盈袖,目中沒有狎昵,只是笑笑。 他叫牡丹坐到吳縣丞跟前,讓盈袖坐在他跟前,隨后,吩咐外頭伺候的小二把屏風(fēng)移過來,說不想瞧見其他食客,會壞了他用飯的興致。 “子風(fēng),醒醒?!?/br> 李少笑著喚對面躺著的男人,隨手拿起只空酒杯,輕輕地打向謝子風(fēng)的胳膊,柔聲道:“吃了再睡,哥哥給你找了兩個好看的姑娘,專門陪你吃酒。” “滾滾滾。” 謝子風(fēng)并未搭理,懶懶地揮手,很不耐煩道:“吃飯還要女人陪,你們這些做生意和當(dāng)官的毛病忒多。” “這貨?!?/br> 李少無奈地搖搖頭,扭頭對吳縣丞笑道: “大人快別理他,他不是故意輕慢你。這小子就這么個秉性,天生狂傲不羈。你曉得么,他去年滿云州地在找心上人,乖乖,云州二百一十三縣,他竟走了大半,連過年都沒回家呢,也不給家里寫封平安信,我姨夫,也就是老公爺,又氣又拿他沒法子??汕?,我過年也沒回家,就留在曹縣等著談生意,正好遇著他。” 吳縣丞捻須一笑,道:“不知三公子要找的那位姑娘,找到?jīng)]?若是在曹縣,下官還可幫著尋尋?!?/br> “好像沒有?!?/br> 李少叫牡丹給他添了杯羊羔酒,湊到吳縣丞耳邊,促狹道: “咱們這位三爺去年在南邊游玩時,偶然買到幅美人圖,一見傾心哪,發(fā)了瘋似的找畫上的姑娘,皇天不負有心人,千方百計打聽到了名字。” 說到這兒,李少搖頭笑笑,飲了杯酒,笑道:“我看是人家哄他,否則這么久了,怎地還沒找到。我活了大半輩子,還頭一次聽說愛上畫中人的。” 吳縣丞目中閃過抹不屑,可坐在跟前的,一位是屈指可數(shù)的大皇商,另一位是在邊陲手握重兵的榮國公愛子,都比他來頭大。 吳縣丞陪著笑,嘆道:“三公子是癡情人啊?!?/br> “我看他就是中邪了?!?/br> 李少扭頭,看向一旁跪坐著的盈袖,笑著問:“你說呢?謝三公子是不是撞上邪祟了?!?/br> “我,我……” 盈袖一緊張,竟給磕巴住。 她原本想著陪酒,這些男人定要對姑娘上下其手,肆意羞辱的。 可沒想到,李少竟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還特別有風(fēng)度,給她多拉了個厚軟坐墊。 想來是家教甚好吧,生意人,多在風(fēng)月場中游歷,什么樣的國色天香沒見過,未必就貪她這口。再者吳縣丞也在,那位老者瞧著挺面善,不是近女色之人。 她方才聽李少說話,竟給出神了,一直以為那些個大家公子都似陳南淮般惡毒虛偽,沒承想還有謝三公子這樣的癡情人。 “妾覺得三公子是性情中人?!?/br> 盈袖懦懦道。 “哈哈哈,這姑娘有意思?!?/br> 李少大笑,給盈袖滿了杯酒,笑道:“你叫什么?怎么在升云酒樓從未見過你?!?/br> “我……” 盈袖低下頭,緊張極了。 “她叫陳盈盈。” 牡丹笑著替盈袖解圍,抱起琵琶,調(diào)弄著琴弦,笑道: “她今兒頭一次出局子,難免有些緊張,爺可千萬擔(dān)待些。” “原來如此?!?/br> 李少飲了口酒,斜眼覷向牡丹,用筷子輕輕敲打碗沿兒,笑道:“前兒叫你練《梅花三弄》,會了么?咱們吳大人最喜歡聽這首曲子,今兒好不容易才請他老人家出來,你可得伺候好。若是彈得不錯……” 說到這兒,李少從袖中掏出張銀票,按在桌上:“賞你!” “會是會?!?/br> 牡丹撥弄了幾個音,身子扭向吳縣丞,笑道:“要大人見笑了,妾彈得還不是很熟練?!?/br> “我,我會。” 盈袖大著膽子,搶先說了句。 “你會?” 李少看向女孩,來了興致。 “嗯。” 盈袖忙點頭,怯懦道:“以前學(xué)過?!?/br> “meimei,你可別逞強?!?/br> 牡丹頗有些不悅。 她好心好意帶著這賤人出局子,沒想到竟被反咬一口,搶她的賞錢。 “這曲子難著呢?!?/br> “我真的會?!?/br> 盈袖定定道。 她現(xiàn)在只想要賞錢,因為柔光得趕緊入棺了,不能再拖了。 “行,你彈罷?!?/br> 李少何嘗不知道這些妓.女為了賞錢,爭先恐后地在客人跟前露臉,明里暗里什么招數(shù)都能耍出來。 何苦拆穿呢?人生如戲,看笑話就是。 李少從牡丹手里奪過琵琶,遞給盈袖,壞笑:“若是彈得不好,可是要罰酒的呦?!?/br> “好?!?/br> 盈袖咬牙點頭。 她這會兒還是緊張,手一直在抖。其實《梅花三弄》以前是學(xué)過,但她嫌指法有些繁復(fù),學(xué)了一半就棄了…… 盈袖拼命想那首曲子,可這會兒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索性彈了段《昭君出塞》,女孩臉窘得通紅,急得都快掉淚了,最后低著頭,咬唇說了句: “對不起公子,我忘了怎么彈,要不然我換首罷?!?/br> “把我們的興致吊起來,這就完了?” 李少嘿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在他看來,這就是種情趣,叫妓.女陪酒,不就圖個樂子么。 他打開瓶羊羔小酒,滿滿倒了一大樽,在損盈袖的同時,不忘奉承吳縣丞。此番高亦雄遇刺,城門封鎖,單他李家還能進出城與越人做買賣馬匹和糧食的生意,全靠著吳縣丞斡旋。 “若是你逢著我,興許還能蒙混過關(guān),可吳大人是行家。” 說罷這話,李少故作生氣,逗道:“得,賞錢我可收回去了?!?/br> “我能喝的?!?/br> 盈袖立馬端起酒杯,一口氣將酒全都喝光,沒承想喝猛了,嗆住了,捂著心口猛咳。這種小酒不烈,但是后勁兒極大。 “哈哈哈,沒想到盈盈姑娘還是個酒中仙哪?!?/br> 李少順勢環(huán)住盈袖,輕輕地拍打著女孩的背后,替她順氣。 驀地一瞅,這丫頭肌膚白如玉,難得的是腰細,酥.胸卻挺拔,到底是年輕,處處洋溢著如花年歲的明艷。 “公子,別這樣?!?/br> 盈袖使勁兒掙脫開,不妨頭,胳膊肘碰翻了酒壺,淡白色的酒流了李公子一身。 她知道不能得罪客官,也知道在局子上可能被非禮,原本豁出去了,可事到臨頭,還是怕。 “盈盈,還不給李公子賠罪。” 牡丹殺雞抹脖子般暗示。 被摸兩下又能怎地,還能少掉塊rou?這位財主出了正月,就要回長安了,再想發(fā)這樣的財可就得等到明年的這時候。做這行,永遠不缺新面孔,屆時又有新姑娘在酒樓伺候,她哪里還能討賞錢。 “公子,她頭一天做,真是不會?!?/br> 牡丹笑著解釋,忙道:“莫不如叫她下去,換桂枝來伺候?!?/br> “那倒不用?!?/br> 李少揮揮手,隨意抓起盈袖的長披帛,將身上的酒擦去。 他看向瑟瑟發(fā)抖的女孩,笑道:“琵琶彈不好,客官侍奉不好,連摸一下都不讓,你說說,你還能作甚?在酒樓混,可不光長得好就行,你這樣小腳千金般的做派,可是一文賞錢都拿不到?!?/br> “我,我?!?/br> 盈袖都急哭了,驀地,她看向桌上的幾個酒壺,大著膽子:“我會喝酒?!?/br> “哦?” 李少來了興致,他垂眸,瞧見女孩脖子和心口有些微微發(fā)紅,顯然是不能喝的,男人笑著問:“你能喝多少?” “公子叫妾喝多少,妾就能喝多少?!?/br> 盈袖定定道。 “好!我就喜歡豪爽痛快人?!?/br> 李少從懷里掏出張五十兩的銀票,啪地一聲拍在桌上。 風(fēng)月場上的妓.女太油滑,難得今兒碰上個新人,又美又懦,可眼里卻透著決絕和堅韌,果真有趣。 李少壞笑道:“一壺酒五十兩,怎樣,盈盈姑娘,你敢喝幾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