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霜拼命摒棄自己聽到了什么，在一切發(fā)生前，他又道：“放開。”

    回應(yīng)他的只有落衣聲。

    他背面對著鏡子，再抬頭，卻在這面鏡子中看到了自己。

    “你自己瞧瞧?！?/br>
    這面鏡子隔了七步的距離與他相對而照。

    鏡子大而寬闊，黃梨花木的鏡座，雕刻花鳥蟲魚，鏡子是用了許多年的老擺件，鏡中人交疊在一起，他如同失了力氣，只能依靠在眼前人身上。

    在鏡子里，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讓他覺得陌生。

    沈懷霜下巴上落了只手，窸窸窣窣的寬衣聲響起。他眸子頓了一下，驟然別開目光，接著，他被鐘煜掛在他身上，懸空起來。

    背上慢慢貼向了身后的那面鏡子。

    背后是涼的，身前是熱的。

    什么都被鏡子照見了，又什么都落在了鏡子里。

    第111章 醉生夢死

    后背的鏡子被他貼熱了，泛上潮意，像是多雨的春夜。

    鏡面變得模糊，水汽蓋住了層疊的人影。

    一切還未發(fā)生，鐘煜低頭，故意在沈懷霜耳邊道：“你睜開眼看一看，都說你在情事上不通人情，矜持如此，卻能哭成昨晚那樣。說你兩句，你就受不了，還說自己不喜歡?！?/br>
    指尖捻過沈懷霜的兩鬢，沾著汗水。

    沈懷霜被轉(zhuǎn)向了鏡子前，他無法別開目光，只能閉上眼。額頭抵在鏡面上，傳來涼意，可涼意沒法降下額上的熱意。他弓著腰，撐著鏡子的兩端。

    他被抱著，貼上了冰冷的鏡子。

    身后人的胸膛是熱的，身前的鏡子如薄冰。

    鐘煜摸挲過他的唇，探進(jìn)來指節(jié)。

    唇畔上壓著輕微的力道，指節(jié)入口，沈懷霜函著不太舒服，顰了顰眉，那雙眸子含著別的情緒，有了愛恨就會生動，一生動又會讓鐘煜喜歡得不行。

    鐘煜在這件事上，有著超乎沈懷霜想象的掌控欲。

    好像只把他折騰得夠了，他才會有些許安全感。

    鏡子照出了他們的身影，還有不同神態(tài)的眼睛。

    “我好喜歡你這個(gè)樣子，沈懷霜?！?/br>
    “你喜歡么？”

    鐘煜要沈懷霜抱他，沈懷霜不肯。

    鐘煜又想他發(fā)出些許聲音，沈懷霜又咬死牙關(guān)。

    沈懷霜被高高地拋在云端上，又驟然墜落下來，如此反復(fù)。

    事態(tài)越發(fā)走向失控，有時(shí)候他快忍不住聲音，沈懷霜也會像泄憤一樣在鐘煜手上咬下。血味涌上舌尖，沈懷霜前半生用劍，常常會有血跡濺上來，卻沒有哪一種教他嘗出這樣的味道。

    血與洪流奔騰，爆發(fā)再止息。

    “你滿意了？”沈懷霜在鏡子前，他自己氣息也不穩(wěn)，說兩聲，又忍住了顫抖。

    鐘煜用力地抽了口氣，好像就是任著沈懷霜惱他。

    “怎么能叫滿意了呢？”

    “我永遠(yuǎn)要不夠?！?/br>
    簾紗晃動，他們又倒向了帷帳之后。

    接吻就像在撕咬，他們在咬破對方時(shí)，才偶爾換得一夕的喘息，又像要把對方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休。

    日夜循環(huán)，如此往復(fù)。

    ……

    自沈懷霜被留在文華殿以后，他每天照常醒過來。

    文華殿的飲食起居都很好，可沈懷霜已經(jīng)好幾天沒動過筷。

    有時(shí)候，他會一個(gè)人在窗邊枯坐一個(gè)下午，只是抬頭看著庭院里那棵栽種了數(shù)十年的槐樹。

    有時(shí)候，他會從袖子里掏出給過鐘煜的那塊勾玉，好幾次，都生出了想要把它敲碎的念頭。

    沈懷霜內(nèi)心很少再產(chǎn)生波動的情緒。

    唯獨(dú)撞見了要陪他的鐘煜，他心緒就像泛起浪濤的波瀾，無從止息。

    他發(fā)現(xiàn)鐘煜他在這種事情上總是很反復(fù)，鐘煜在纏他的時(shí)候，他想盡一切辦法都要他遂了他的意，平時(shí)兩個(gè)人不做什么的時(shí)候，鐘煜偏偏會想盡辦法地哄他開心，就像所有的變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哪怕沈懷霜不回答他，鐘煜也能一個(gè)勁地說很多話。

    沈懷霜從來不覺得鐘煜健談，但在這個(gè)時(shí)候，鐘煜偏偏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好像話題永遠(yuǎn)也找不完，天南海北，無所不聊。

    閑暇的時(shí)候，鐘煜會支起腿，湊在沈懷霜身前，不管沈懷霜對他有什么反應(yīng)，他都會對他淡淡地笑一下。他也一直不舍得拿金鈴鎖扣著他。

    這金鎖鎖在靈氣聚集的地方最有用，只要鎖過一次修為就行。

    平日里，鐘煜用它的時(shí)候更多讀的是一種別致的意趣。而他找沈懷霜，也不只是為了某件事。

    大趙冬季到了春初，雨雪下過之后，天還會飄小雪。

    這天雖然不能再堆雪人了，長廊上放個(gè)銅盆，再抱個(gè)暖爐，看雪的時(shí)候喝點(diǎn)熱茶，還是會很舒服。

    長廊下，銅盆里燃燒上好的瑞炭，焚燒不起煙霧也沒有味道。

    鐘煜會從后面抱著沈懷霜，一起在廊下賞雪。風(fēng)雪過來的時(shí)候，涼風(fēng)刮過脊背，他會裹緊兩人身上的披風(fēng)，再用下巴蹭著沈懷霜的肩膀，問道：“你冷不冷。”

    沈懷霜不會回答鐘煜。

    鐘煜也不惱他，他還是會給他遞熱茶，說冬日里的趣事。只是偶爾他也會在一個(gè)人的獨(dú)白中陷入悵然中。

    懷里人如舊，身上味道也如他記憶中清淡，可過去那個(gè)靠在石桌上和他額頭相抵，輕笑著握住他的手里的人好像早已經(jīng)在飛升那日遠(yuǎn)去。

    在沉默間，銅盆里的炭火焚燒殆盡，如同誰的愛意，余留滿盆灰燼。

    沈懷霜從最初的崩潰和震蕩之后，開始變得平靜。

    但沒法在某件事上松口。

    沒有別人在的時(shí)候，鐘煜和沈懷霜抱著抱著就會去做別的事。

    于是情況周而復(fù)始，爭吵、情纏，情纏、爭吵。

    沈懷霜全然無法想象對面怎么能在兩個(gè)人都疲累時(shí)，鐘煜怎么還能和他繼續(xù)耗。

    籠中鳥被關(guān)久了，就會依賴于人。

    可沈懷霜和鐘煜互相磨著，就是熬鷹。兩個(gè)人互相一鞭子一顆糖地磨著，不是那只鷹被熬死，就是獵人再也耗不住地放了它。

    沈懷霜也開始麻木地應(yīng)對任何一種情況。

    直到鐘煜開始不滿意他的反應(yīng)。

    鐘煜尋來了藥酒，渡了那口藥酒，著嘴直接喂沈懷霜喝下。

    酒一口口渡著，藥味沖得要死，像把骨子里的冷都驅(qū)趕出來。沈懷霜的頭昏昏沉沉的，他捧著鐘煜的臉，在醉生夢死間，他也會失聲笑出來。

    酒是暖情的酒，可他的半邊身子是涼的。

    眼前所見光怪陸離，就只剩下了本能。

    那個(gè)時(shí)候，沈懷霜就會想，如果他曾經(jīng)也算喜歡過鐘煜，那以后，他便再也不要喜歡他。

    對這個(gè)人，從此以后，只有舊事，沒有舊情。

    沈懷霜在文華殿關(guān)了七日有余。

    他自從進(jìn)來以后除了每天要上幾碗水，什么都不會碰。

    宮人求了又求，他也置若罔聞。

    “還是不肯吃？”

    這天晚上，沈懷霜尋聲望向門口，目光卻像被青年撞了一下，鐘煜扶著他起來，又看了一會兒，他怕沈懷霜不舒服，從床上抽了兩個(gè)軟墊，靠在沈懷霜身后。

    鐘煜低頭，動了動手里的勺子：“沒力氣，你吃點(diǎn)東西?！?/br>
    guntang的粥在他手里上下翻滾。

    沈懷霜偏著頭，沒有張口。

    勺子落回了碗里，鐘煜又?jǐn)嚵藥谆?，近乎把那一碗粥攪得半涼，道：“不燙了，我就這樣喂你吃?！?/br>
    沈懷霜轉(zhuǎn)到哪里，那個(gè)勺子就追到哪里。

    他脾氣再好，頭皮一麻，終是忍無可忍地道：“你走開?！笨梢婚_口，肺腑接觸到空氣就開始拼命咳嗽，渾身像是冷到了。

    鐘煜支起身，撐在榻上，他放低呼吸，掰扯過沈懷霜的手腕。

    沈懷霜呼吸急促，又被鐘煜扯來扯去，神魂都像要被扯掉半條，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甩開了鐘煜的手。

    guntang的粥水飛濺在鐘煜腕上，鐘煜卻不生氣，從懷里取出巾帕，耐著性子，擦去腕上紅痕。

    冷風(fēng)倒灌入喉頭，沈懷霜背后一僵，衣帶卻從鐘煜指縫漏過。

    他和鐘煜沒日沒夜地關(guān)在這地方，什么地方都嘗試過，什么時(shí)間都嘗試過，好像除了睡眠的時(shí)候，見到對方的時(shí)候一直在醉生夢死。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敏感。

    他也不喜歡自己的身體會下意識產(chǎn)生反應(yīng)。

    衣帶被指節(jié)嫻熟地?fù)荛_，如今鐘煜只要一只手就能輕松做到解衣。他的指節(jié)觸到了沈懷霜，衣帶還沒抽動，沈懷霜一記手刀打在鐘煜身上：“滾！”

    鐘煜面色一沉，看了過去。

    他牽過他剛才打了他的那只手，竟輕輕揉了起來，找著骨節(jié)，摸著錯(cuò)節(jié)的部位，手上一用力，咔地一聲，給沈懷霜合了起來。

    “打之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br>
    “你疼，我也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