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顧之徒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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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聽到這命令,底下人歡喜不已。 鐘煜見此,嘴角難得勾了下,心中揣著的事也松了些許。他目送大軍離去,等視線內(nèi)的人都遠(yuǎn)去了,想再去瞧瞧沈懷霜,忽然,有人喚了他一聲。 “殿下?!卑⒍⌒χ鴵狭藫项^,那天和鐘煜喝羊rou湯,高又壯的一個人,此刻竟紅了臉頰,“殿下,謝……謝你那日之后,勸我給梅娘送信,她答應(yīng)我了?!?/br> 鐘煜眼中映著日光,點點頭,道:“好事,恭喜。集市開了,怎么你不去?” 阿丁面色為難:“我怕東西太輕賤,梅娘不喜歡?!?/br> 鐘煜:“你既想到了,為什么不給梅娘帶去?不送東西,梅娘就會覺得你有心意么?!?/br> 阿丁恍然,連連謝過鐘煜之后,趕上了大軍的步伐。 鐘煜垂眸,忽然想到了很早之前,他送給沈懷霜的白玉簪。 滿目水光,他聽見那個人說喜歡。 這一聲,這一幕,他記了好多好多年。 想到這里,鐘煜瞇了瞇眼里的風(fēng)沙,其實這里風(fēng)沙不大,但他又低下頭去。 那日夜里,他找來阿丁,聽阿丁講了梅娘的事。 兩人的故事無非是情投意合,只是阿丁不敢說而已。 篝火堆前,阿丁的臉被火照得通紅,寫了給梅娘的信。結(jié)局如鐘煜所料,梅娘答應(yīng)了。 解決了旁人的困擾,鐘煜自己的心事橫在那里。 他不敢問沈懷霜,更怕問了,戳破那層窗戶紙,兩人連師徒都沒得做。 他也曾放低姿態(tài)想過,哪怕他們兩人關(guān)系只是這樣,也足夠了。 可人都是貪心的。 從前,他覺得只要心底喜歡這個人,便是高興的,后來,他就像患了一場舊疾,長久的思念和妄想累在一起,硬生生逼出更多的貪念。 在連日的戰(zhàn)事中,他出生入死,在刀鋒的邊緣走過,忽然想到,他這一生沒和沈懷霜說過一句喜歡才是這一生最大的憾事。 鐘煜做事不喜歡脫離掌控的感覺,沈懷霜對他是很好,可想到對沈懷霜表白陳情這件事,也會陷入極深的困頓與迷茫。 沈懷霜也會喜歡他么? 大軍陸陸續(xù)續(xù)在收拾行囊,鐘煜端了碗?yún)⒉?,去了沈懷霜所在的營帳。 營帳內(nèi),沈懷霜躺在行軍床上睡著了,合著眼,手里還揣著本泛了黃的書,白衣上什么都沒蓋。 前半月,他太累了,只身鉆入濃霧重重的迷陣,后來又留在藥院中,幾乎沒好好合過眼。 帳內(nèi),暖黃一片的日光落在他面上,照得那張臉如同玉雕。他本來就白皙,面容生得清秀,薄唇上血色稍淡,依靠在行軍床上,像是卸下了堅硬的甲殼。 鐘煜放輕腳步走上前,拿走沈懷霜手里的書,指尖觸碰,冰涼觸感如同冷泉。沈懷霜睡得太熟了,指尖微動,松開了書,烏發(fā)蜿蜒在床鋪上,呼吸起伏,竟沒察覺到。 鐘煜垂眸,放緩呼吸,望著底下人的面容,澀意洶涌。最終沒忍住,他低頭在沈懷霜眉心吻了一下。 一吻落下。 鐘煜又往后退了幾步,坐在帳中杌子上,靜靜等著沈懷霜醒來。 那盞參茶捧在他手上,隔著瓷壁,從guntang變得溫燙。 沈懷霜剛睡醒,聲音沙啞,眼底還沒恢復(fù)清明:“嗯?子淵……” 鐘煜放低呼吸,目光落在他眼角的濕意上良久,垂下眸:“先生,你醒了?”他坐在床頭,見沈懷霜蓋在身上的那張薄被滑落,伸手拉起,沒過了沈懷霜的肩。 沈懷霜靠在松軟的行軍床上,烏發(fā)披散,泛著綢緞般的光澤。他抬眸,狹長清澈的眼里流過光,才睡醒,慵懶極了。 鐘煜垂眸,猝不及防對上這樣一雙眼,他垂著眸子看回去,放緩了呼吸,長睫掃過眼尾痣,掃過好幾下。 沈懷霜看了回去,目光落在鐘煜臉頰上的一塊地方上,他不由抬手,指尖不經(jīng)意觸及到鐘煜眼角下。 鐘煜眼皮顫了顫,想要握住沈懷霜手的強(qiáng)烈沖動,任由那雙修長的手觸摸過他的眼下。 “干凈了。”沈懷霜擦去了鐘煜面上的殘血,目光落在鐘煜面上,啞聲道,“怎么看著我不說話?!?/br> 鐘煜嘴角緊繃著,再朝沈懷霜看去,他覺得自己的聲音近乎游離:“先生,我……” 沈懷霜眼前朦朦朧朧,意外一刻,將醒時,他有些頭疼,仍輕輕笑了一下,閉眼說:“支支吾吾,你到底藏了什么事。” 營帳內(nèi),那么安靜,好幾回,鐘煜有個沖動,干脆牽過沈懷霜的手,把它放在心口行,就問他,他對他來說,是不是最獨特的那個人。 但這樣捅破這層窗戶紙,太粗糙,太直接。 鐘煜的那顆心就起起伏伏,那些話都被他咽到肚子里,他又如同做了極大的決定,一鼓作氣道:“先生。情愛一事,你……可有遇過困擾?” 話落,沈懷霜的目光定定落在鐘煜面上。他望了會兒,目光停頓,像陷入了深思和迷茫中。 可就這樣望著,鐘煜垂下眸,不看沈懷霜的臉,低頭撥弄起焚燒在香爐中的香,裊裊薄煙升起。 在漫長的等待中,沈懷霜挪動了下,撐起身,微前傾,反問:“這么問我,你是在這方面有心事?” 鐘煜眨了兩下眼,沉沉道:“可能我平生第一次愛慕人,不知道對方怎么想。我時而感到不安,又時而覺得他對我也是如此。也或許……他也是喜歡我的。先生,你覺得呢?他喜歡我么?!?/br> 鐘煜不敢錯過沈懷霜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倘若,他的先生不快,或者在意了只要有那么一瞬,他都愿意順理成章地把話說下去。 他不希望沈懷霜感到不舒服。 所以所能做的,只有盡可能旁敲側(cè)擊,去小心地維系好這段關(guān)系上的體面。 “情愛一事,我不是最明白,可倘若你得到回應(yīng),理應(yīng)是不怕的?!?/br> 情愛一事,沈懷霜說不清,更是一竅不通。 他今生連愛與被愛是種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但鐘煜揣著心事,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鐘煜微抬起頭,忍住喉頭的澀意,道:“那先生和我有過一樣的困擾么?” “不曾。”沈懷霜答。 鐘煜站起身,捧著香爐,那香爐灼得他幾乎要丟下。指尖忽然被香灰燙到了,他抽了口氣,掩蓋了指尖劇烈的顫抖。 咔噠一聲,金屬輕撞了下木板。 他又恍若無事,緩緩放下爐身,落在沈懷霜床頭。 “先生,我解惑了?!?/br> 鐘煜回過身去,夜色里,勾勒出他窄瘦的腰身,正背對著沈懷霜,看不清他的臉,半藏在陰影里,像是落荒而逃:“你再歇一會兒。” “子淵?” 營帳一掀,一落。 亮光照入,又暗下。 沈懷霜盯著鐘煜離去的方向,分明沒聊什么,鐘煜心事卻更重。這一覺睡得他口渴至極,一口氣說那么多話,頭也開始發(fā)昏。 “沈懷霜?!彪y得一見的系統(tǒng)又跑了出,“最后一個任務(wù),小氣運早該在崐侖抱得美人歸,他在崐侖卻過得像個苦行僧,斷情絕愛,像隨著你修了無情道。” 系統(tǒng):“這任務(wù)是,你讓小氣運某種情愫達(dá)到巔峰圓滿,你就算了結(jié)事端,早日飛升?!?/br> 沈懷霜靜默了片刻。這又算什么任務(wù)。 系統(tǒng)笑道:“怎么啦,說到兩情相悅,你這個做師父的,不高興了?” 沈懷霜搖頭:“不是?!?/br> 其實要說了結(jié)二字,他卻沒有事了拂衣去的瀟灑。 沈懷霜指尖拂過鐘煜給他蓋上的薄毯,目光落在薄毯上,他垂著眼,鼻息間全是香爐的味道。 鐘煜開始藏著事情不和他說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qū)θ藙拥男?。還有他說的解惑,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鐘煜從沈懷霜營帳內(nèi)走出去,心口壓迫,一瞬極其難受,像洶涌的浪潮把他席卷住。 他站在草地上,呼吸片刻,望向一望無垠的草地。 待神思清明些了,鐘煜走動起來,偏生關(guān)節(jié)就像生了銹,每動一下都是那么費力。 其實他就算不側(cè)面去問沈懷霜,答案在他心底很清楚??芍泵娌⒉幻篮玫目喙麤_擊太強(qiáng)。 他在心底反反復(fù)復(fù)勸自己冷靜下來。 兩人無非就是回到和從前一樣的相處模式。 這比直接硬捅那層窗戶紙好了太多,不是么? 可鐘煜還是會陷入極端的絕望中,舉目望去,四周不見人影,那顆心沉沉地墜地,又像復(fù)蘇了一樣拼命地跳動。 可每一下,它都在告訴他。 他不喜歡他。 他更不會愛他。 那些渴求,全都是他鐘煜一個人的癡念。 第88章 先生,你、不在乎么 這一個晚上,鐘煜還是和他以前一樣,突然又銷聲匿跡了。 沈懷霜沒再找到他,后來他想,鐘煜膽子很大,做事很果決,但也有感到躊躇彷徨的時候。 剛到崐侖的時候,他知道了鐘煜年少的事,兩人聊著好好的,鐘煜也是忽然把他推開,躲了一個月。 許多微不足道的事好像總能給鐘煜掀起軒然大波。 鐘煜從不在其他事情上害怕,但在愛意面前,他從內(nèi)心深處覺得自己不配。 他不配被任何人好好愛。 他也不配得到同樣的回應(yīng)。 所以,他早就習(xí)慣用厚厚的殼把自己裹起來。偶爾袒露他真實、最誠摯的忠心,可只是露了那么一瞬,他又像怕被傷害一樣,躲了起來,在反反復(fù)復(fù)的拉鋸中,就像在繞不出的迷霧中原兜轉(zhuǎn)。 可情愛這件事又不像別的事,別的事鐘煜可以花上十分的心力、無畏和認(rèn)真,來給自己解惑。 在情愛面前,管誰是百年道人、天潢貴胄,人人都一樣。 后來,又過了兩天。 鐘煜接納下了他和沈懷霜還處于師徒之親這件事,他如常找了沈懷霜,如常和他在晚上一起過夜,看到沈懷霜對他笑了,他也會笑得很開心,只是笑里會略微帶點沈懷霜看不懂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