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是多年前就對她心存不軌之心的人。

    主仆兩人回到?院中不久，璙園小廝也?帶著園中搬遷人推著玉石而來。

    鋪在推車上的布料被掀開，日光上泛著繽紛斑斕的琉璃直直地折射入秦楨的眸中，她驚詫一瞬，看向?聞夕。

    這塊琉璃成色是不錯，不論從哪個面看都能一看到?底，適才在璙園時秦楨也?對其心生過購置的念頭，不過她最終還是沒有買下，如今卻出現(xiàn)在了這兒。

    聞夕搖搖頭。

    她可沒有和李掌柜說過要這塊琉璃。

    小廝見?她們?倆都疑惑不解的模樣，忙解釋道：“是沈大人著命送來的?！?/br>
    秦楨默了一息，輕聲說道：“你給?他送回去吧?！?/br>
    如此重的禮，還是不能輕易收下。

    話音徐徐落下，小廝明亮掠著笑的眼眸怔了下，漸漸染上些許為難，來前鶴侍衛(wèi)著意和他們?說過不得告知秦姑娘，可秦姑娘也?是他們?園中的老主顧，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思?忖半響，他道：“這……，沈大人說，姑娘若是不收下——”

    小廝頓了頓，猶豫半響都沒有將后面的話說出。

    秦楨霎時間就明白了，想起多年前在瑤山時他將和田玉塞入自己?手中的事情，“若是我不收下，就隨意尋個去處丟了，是嗎？”

    “那倒也?不是?！毙P連連擺手，也?不敢扭捏了，“沈大人說，若是姑娘不收下，就讓我們?送去瑤山，說是還有人也?會喜歡這塊琉璃的?！?/br>
    只是給?來的位置，不像是有活人居住的地方。

    院落寂靜幾許，秦楨眉心輕蹙。

    整座瑤山，除了山腳有人居住，再往上走就只剩下墓地了。

    她的父親秦懷安對琉璃也?是有興致的。

    只是這塊琉璃若真的是放在瑤山上，不出半個時辰就會不翼而飛。

    秦楨嘆了口?氣?，對聞夕道：“你去尋鶴一，讓他著人拉回去，我父親和沈聿白并無干系，不需要他以?禮相待，要是沈聿白問起，就說是我說的?！?/br>
    “噯，我這就去。”

    聞夕說著，一路小跑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到?國公府時，日頭都已經(jīng)?懸掛在正中央的位置，不過巧就巧在她才到?了國公府門口?，就遇到?從外邊回來的鶴一。

    鶴一沒有料到?會在門口?碰到?聞夕，霎時間還以?為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神情中的懈意收斂下去，“你怎么來了，楨姑娘呢？”

    “姑娘在院中?！甭勏p喘了幾口?氣?，眸光滑向?大門敞開的國公府，原封不動地將秦楨的話說出：“姑娘讓你過去把那塊琉璃帶走，說世子和姑娘的父親并無干系，不需要世子以?禮相待，若是世子問起，就說是姑娘說就行了?！?/br>
    早就想到?會有這一事的鶴一也?不驚訝，只是沒想到?聞夕來得這么快而已，不過，“這件事我得和大人說才行。”

    聞夕了然地擺了擺手，示意他緊著進(jìn)?去說，自個就在這兒等著他一同回去。

    見?狀，鶴一心中輕嘆了道，聞夕擺明了就是今日他若是不去，她也?不會離去的樣子。

    而此時，沉靜多時的宣暉園步伐聲陣陣，往來的下人們?正搬著沈聿白的起居所用，都從書?房中搬入主院臥閣，還有部分人從偏院中將秦楨留在那兒的物件一樣一樣地收入書?房之中。

    鶴一走入院子，目光掠了半響都沒有看到?自家大人的身影，隨意叫住了位搬著玉石的下人，“大人在何處？”

    下人抬眸撇了撇身后的偏院，“世子在楨姑娘的玉雕屋中?！?/br>
    話音落下，鶴一余光就瞧見?沈聿白的身影走出，他微微頷首致謝后走過去，“大人。”

    注意力落在手中草圖的沈聿白長睫微掀，看了他須臾又落下，問：“蘇琛如何說。”

    鶴一掏了掏長袖，取出冊子遞上前。

    “這是蘇大家近些時日的安排，他說大人若是誠心想要了解雕刻玉石的過程，可在這些時候前去蘇府觀摩。”

    第64章

    已是世?人口中工匠之首的蘇琛,玉雕雕刻也需要三五個月的光景方才能完成，恰逢他?這些時日欲要給宮中送去新玉雕,也能學(xué)習(xí)一二。

    玉雕于沈聿白而言是個全新的事物，個中門?道都是他?不曾接觸過的，也不喜歡。

    可秦楨喜歡。

    她的喜歡，驅(qū)使著他?想要敲開那?扇門?，探身望望里間的光景，也想知道這些年她雕刻這些會耗費(fèi)多少功夫。

    鶴一立在那兒許久沒有聽到他的吩咐,微微垂下眸，道：“大人，姑娘遣了聞夕過來，現(xiàn)下就在國公府門口候著?！?/br>
    沈聿白落在冊子上的眼眸抬起,掠了眼大門?的方向，不過剎那?間就明白過來聞夕是為何而來的,瞳孔中翻涌過郁色,薄唇抿緊：“她怎么說?！?/br>
    “姑娘說,您與她的父親并無干系?！痹捳Z尚未說完,就已經(jīng)感受到璀璨日光下散起的縷縷涼意,鶴一眼眸又往下垂了幾分,硬著頭皮道：“不需要您以禮相待,尋屬下今日內(nèi)去將琉璃帶回?！?/br>
    下人搬運(yùn)玉石往來的步伐聲愈來愈大,如同擂鼓。

    過了許久,才聽?到沈聿白淡淡地‘嗯’了聲，拾步離去。

    鶴一抬起頭看向他?，挺拔俊朗的背影被日光傾斜覆蓋著,明明是道溫?zé)嶂?，四下宛若被蒼?？M繞,他?跟在大人身邊這么多年，甚少見過他?如此模樣，為情?所困。

    定定地看了多時，他?揮手叫來院中侍衛(wèi)，陪同離去。

    聞夕和鶴一到院中時，碰巧遇到書房中走出?的秦楨，拉伸著手臂的秦楨余光瞥見他?們?nèi)雰?nèi)，望去的眸光掠向他?們的身后，沈聿白沒有?來。

    不過半刻鐘，琉璃已經(jīng)被搬上車輿。

    秦楨眸光深邃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許久才走回院中。

    走了幾步，她停下了步伐。

    欲要開口問聞夕，掠不見身影才想起她已經(jīng)前去打聽?大伯一家的事情?。

    樹蔭下清風(fēng)徐徐拂過，泛著涼意的甘露水滑過喉間，散去了秦楨心中大片大片的煩悶。

    她知道，倘若章舒墨所言是真的，她又欠沈聿白的了。

    秦楨總想著與他?樁樁件件都要算清楚，是非曲直都應(yīng)該有?它的歸宿，可如今她卻不知該如何還他?這道恩情?，不是誰都能夠入宮替她求來皇帝的口諭，護(hù)她在葉煦一事上無憂。

    適才聞夕前去國公府的個把時辰內(nèi)，前去攔下她的心思秦楨動了近十次。

    想著就這樣吧，就收下這塊琉璃，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道思緒上上下下起伏了多次，最?終還是塵封入心底，就算真的收下了琉璃，這份相助還是停留于?此，不消也不減，只是讓她徒增其他?的煩悶。

    她不是什么不懂世?事之人，也正是因為她懂，才知道沈聿白得?需要耗費(fèi)多大的心思方能從皇帝那?兒求來這道恩典。

    于?葉煦而言，除了多年前相識的章玥長公主外，京中關(guān)系甚佳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就算他?們之間清清白白，可若真的懷揣其他?心思的人，也定會誤會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而她也會成為葉煦一事上的突破口。

    畢竟她是葉煦心悅之人。

    沈聿白在大理寺兩載，秦楨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那?些年也對大理寺多加關(guān)注，知曉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于?理而言他?們只是審案之地，可自?他?入大理寺始，大理寺也承擔(dān)著部分承天府的職責(zé)，是能夠光明正大地將她押入大理寺牢獄。

    且在尋葉煦一事上，將她押入牢獄中以她為質(zhì)逼葉煦出?面是可行的方式。

    啪噠一聲，不知從何處落下的水珠滴至手背，叫醒了陷入沉思的秦楨，她抬眸望了一眼，透過疊疊樹葉滴下的雨珠霎時間砸在她的眼角處。

    泛著耀眼日光的天際暗了下來，雨珠一串接著一串往下墜。

    秦楨小跑著回屋中，將將踏上屋檐下時，漫天的雨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灑落。

    佇立在屋檐下看了多時，她沿著屋檐走廊去了躺書房。

    秦楨的書房和其他?人甚是不同，博古架上除了玉石還是玉石，成型的玉雕都只有?四五樣。

    她走到桌案前，探身取來筆墨紙硯，不急不慢地磨著墨。

    一封信寫完，聞夕也回來了。

    落筆之時，她正在院中尋著自?己。

    秦楨應(yīng)了她一聲，拉開屜子取出?信封，疊好的信件塞入信封之中，封好。

    等她做完這一切時，聞夕也進(jìn)來了。

    聞夕收好傘，抖了抖傘上的水珠，邊擦著額間的水光邊往里走，“姑娘，打聽?到了?！?/br>
    秦楨聞言眉梢微微挑起，指腹順著信封封口的紋路捋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這么快？”

    “嗯，說來也是巧，我?到璙園跟小廝打聽?最?近有?無陌生面孔經(jīng)過時，恰好聽?到有?人怒罵了聲逆子?！?/br>
    聞夕看去的剎那?間，就確定那?人應(yīng)該就是姑娘的大伯。

    他?與姑娘的眉眼，是有?那?么些許相似的。

    “我?在那?兒圍觀了許久，問了小廝后才知道他?們是住在前頭客棧的，已經(jīng)來京中有?近十日左右，小廝之所以會記住他?們，還是因為不是今日見女?子捏著兒子的耳朵回客棧，就是明日聽?到男子對其兒子怒其不爭的指責(zé)聲?！?/br>
    秦楨抬手抄著宣紙的手微頓，停在了半空中，“就住在璙園附近，已經(jīng)有?近十日？”

    璙園附近多是頭飾鋪子和布料鋪子，客棧和酒樓僅僅有?兩處且價格昂貴，若非在附近被絆住了腳，一般人都不會在那?兒的客棧居住，且還是住了十日。

    聞夕點(diǎn)了點(diǎn)頭，別?說是秦楨，她對秦家大房不甚了解都覺得?尤為奇怪。

    “等鬧劇散了后，我?去了趟客棧打聽?，小二原本還不想說，我?給他?塞了點(diǎn)銀錢，小二才悄悄地告訴我?他?們在客棧中包下了兩間廂房，整整兩個月?！?/br>
    “小二還說，這一家子看似與尋常人家無異，可那?兒子好似不是什么好男兒，日日流連于?煙柳之地，常常是深夜時分才回到客棧，身上還帶著陣陣香氣?，味道重?得?散都散不去，且他?好似對京中多地都熟門?熟路，就連京中這兩年新開的花樓中哪位姑娘今日迎客都很是清楚，偶爾還會有?友人前來尋他?，不像是京外人?！?/br>
    “倒是他?的父親和娘親，要出?門?時都會前來問一聲該如何去?！?/br>
    “煙柳之地？”秦楨若有?所思，神色淡淡地規(guī)整著書案上的事物，“秦?zé)畹钠拮幽兀瑳]有?在客棧中？”

    她這位堂兄出?入煙柳之地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堂嫂竟然不管他?。

    因為她的緣故，是以國公府不少下人都對秦家大房有?所耳聞，她尤記得?大房一家還在京中時，偶爾也能聽?到國公府的下人談?wù)撈鹎責(zé)詈退?妻子的事情?，堂嫂三天兩頭就會前去各大煙柳之地尋秦?zé)?，時不時就會當(dāng)街鬧起。

    鬧完之后秦?zé)顣兹?，不久之后又會踏入，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小二沒有?提到他?的妻子。”聞夕搖頭，“說是一家三口住進(jìn)的客棧，沒有?第四人?！?/br>
    說到這兒，明知沒人但她還是看了眼書房外，低語道：“小二還說，前幾日他?值夜，覷見秦?zé)罨貋頃r，他?眼眸中不似往常清明，帶著些許混濁，雙手還不停地抽搐著，直沖沖地往房中奔去。

    “也不像是飲酒所致，問了其他?人才知道大家都瞧見過，只是掌柜的不言語，他?們也不好說什么?！?/br>
    秦楨微怔，不明所以。

    聞夕俯身到她耳側(cè)，悄聲道：“他?們都猜測，是染了蕓香所致?！?/br>
    秦楨眉眼蹙起，“蕓香？”

    “嗯?！甭勏ο肫鹦《哉f的，心中涌起一陣惡寒，嘴唇囁嚅了下，道：“只需將其點(diǎn)燃聞上一息就能入了幻境之中，且這樣事物容易上癮，服用過一次之后就會日日想著這道事，若是一日不聞上一會兒渾身就會如同螞蟻啃咬般難受，惹人發(fā)了狂，再嚴(yán)重?些還會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