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綠化帶和馬路，對面的度假酒店大堂依舊燈火通明，偶爾見到一些旅客入內，也見到成雙成對的人，裴晏禹不知道是否相擁的兩個人就是情侶。

    他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機，想給韓笠發(fā)信息，但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

    多日的疲憊導致他無法在夜里聚精會神，沒有客人光臨，他在完成所有工作以后開始昏昏欲睡?？伤桓矣幸唤z松懈，仿佛只要一次分神，耳邊便聽到那聲甜膩的“歡迎光臨”，全是幻聽。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

    裴晏禹打起精神，拎著掃帚和畚斗走出門外，打掃店門外的落葉，也將雨水一同清掃干凈。

    門外的瓷磚地板打滑，裴晏禹自己險些摔上一跤。將掃帚和畚斗拿回雜貨間后，他找出防滑地毯和提示牌，擺放在店外。

    推開店門走進去以前，裴晏禹忍不住又回望了對面的度假酒店一眼，除了亮堂堂的大堂以外，什么也沒有。

    說不定那份盒飯又得拿回學校，當做午餐了。裴晏禹這么想著，來到熟食柜前整理擺放在貨架上的一份份未售完的便當，其中不乏韓笠先前常吃的家常牛rou飯。他端起盒飯看了看，存著私心將它們擺在了貨架的最角落。

    眼看又要到四點，裴晏禹百無聊賴地坐在收銀臺前寫作業(yè)，眼皮子重得幾次要合上。

    耳邊又響起了“歡迎光臨”的幻聽，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受不了地用手指推了推兩旁的太陽xue。

    “我要偷東西了?！币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聞聲裴晏禹猛然抬起頭，近乎驚喜地看到站在門邊的韓笠，只見他輕蔑地哼笑了一聲，低頭撓著本就不算整齊的頭發(fā)，走向了熟食柜。

    “外面又下雨了嗎？”裴晏禹匆忙地往員工休息間里走。

    韓笠剛要回答，回頭見到他埋著頭急忙地從自己的身后經過，狐疑地等了他片刻。

    “沒有，我洗了個澡。”等到裴晏禹從里面出來，他才回答。

    裴晏禹的步伐有些急，可聽到他說這話，腳下仿佛被藤蔓牽住，生生地放慢了腳步。偏偏緊接著，他看到了韓笠頸子上的吻痕，捧在手里的便當盒頓時冰冷了許多?；蛟S是便當盒放在冰箱里的時間太長的緣故，裴晏禹的雙手全冷了。

    韓笠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便當盒，心中猜到一二，卻若無其事地在熟食柜的貨架上找起了盒飯。他從最角落里找到了家常牛rou盒飯，感覺到裴晏禹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又將手中的盒飯放回原處，拿起另一盒。

    是誰留下了那個痕跡？高嗎？年輕嗎？是不是英俊，又或者很有錢？這些問題盤旋在裴晏禹呈現(xiàn)出空白的腦海里，過了許久，他反應過來。

    他想象著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穿著工作服，手中端著一份冰冷的便當站在熟食柜前，特別傻。

    他聽到了內心深處的自嘲，卻在這嘲笑聲中，做出了更傻的事。裴晏禹說：“你要不要吃我?guī)У倪@個？那些便當是早上送來的，我這個是傍晚在學校食堂打的?！?/br>
    “偷賺外快？”韓笠放下手中的盒飯，開玩笑問。

    裴晏禹心中一斂，搖搖頭，說：“不是，你直接吃吧，不花錢。里面有青椒牛rou和糖醋里脊，還有茄子燒豆角?！?/br>
    韓笠接過這只裝飾圖案已經剝落的塑料便當盒，拿在手中方覺里面裝了多少東西——很沉。他淡淡地看了裴晏禹一眼，徑自走到微波爐前，將便當放進去加熱。

    “東西有點兒多，得熱三分鐘?！迸彡逃碜呱锨叭兔Α?/br>
    他很瘦，而且體質不好，皮膚青白。韓笠看他按動微波爐的按鈕時不禁回想，他們一個月前分別時裴晏禹是否就是這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伤麕У谋惝敳耸剿闶秦S富，如果他平時也這么吃飯，又怎么會營養(yǎng)不良？

    “要喝點什么嗎？”裴晏禹站在一旁等了片刻，笑著問。

    韓笠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笑容，不答反問：“你下次攢夠錢是什么時候？”

    聽罷裴晏禹愣了愣，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獎學金一學期只有一次。我上個星期給家里匯了些錢，兼職的工資得等下個月了。”

    “這么久？”韓笠皺眉道。

    微波爐工作的時間結束，響了一聲清脆的叮。裴晏禹只要抬頭，目光總要忍不住去看那個留在韓笠頸子上的印記，令他自己周身不適，也不知究竟惱的是什么。偏偏韓笠對此渾然不覺，更讓裴晏禹覺得自己在圈地自囚。

    他或許還會再多說幾句這樣撩撥的話，而裴晏禹盡管分不清他到底為的是什么，卻總要如實回答。他總是下意識地要對杜唯秋說實話。韓笠皺眉的時候，裴晏禹想起了不久前對自己訓教的杜唯秋。

    韓笠所說的都是些不清不楚的話，人卻無比真實地站在面前。他神秘、輕浮，朦朦朧朧，面目卻如此清晰。

    裴晏禹將便當盒取出來，盒子有些燙手，他快步地往用餐區(qū)走，說：“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能多掙點兒?！?/br>
    “你傻不傻？”韓笠在餐桌前坐下，不滿地說。

    裴晏禹當然傻，所以疑惑地看著他。

    韓笠沉了沉氣，帶著幾分不耐煩，說：“怎么不問我能不能賒賬？”

    聽罷裴晏禹愣住，分明便當早已放在了餐桌上，他仍覺得燙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韓笠，直至見到他好笑地搖頭，又再度陷入了不確定。

    “看在這個便當?shù)姆萆希屇阗d一次吧?！表n笠打開便當盒的蓋子，頓時飯香四溢。他看了看裝得滿滿當當?shù)娘埐耍挚戳丝催€呆木著反應不過來的裴晏禹，伸出手，說：“筷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