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四)
掀起簾幕一角,夏鳶躲在檀木屏風后,眼睛瞄向不遠處母女和睦的場面。 古往今來,太多嫡長女死于母皇之手,或是謀權篡位,或是后宮挑撥,這一對算少有的和睦。 一炷香前,西市走水與晉王救火的消息一齊傳入耳內。夏鳶聽罷,略感失望,覺得陸重霜還是太過年輕,沉不住氣,忙著顯威風不知避鋒芒??赊D念一想,自己貪得便是晉王的年輕浮躁,日后登基,她身為丈母娘也好趁機為夏家謀福利。 于是她溫和地笑著,輕聲細語地往底下官吏的身上落下一句:“既然晉王已經(jīng)去了,就別去叨擾陛下……掃了陛下雅興,不值當?!?/br> 此時,鸞和女帝正與皇太女一起坐在閣子里賞舞,由寒川公子與九霄公子作陪。 混著龍涎香的紅燭緩緩燃燒,融蠟掛在小刀雕刻的吉祥紋樣,恍若鳳凰泣淚。金紗帳重重迭迭,一層撩起便涌來一陣馥郁的濃香,熏得人如墜云端。長衫曳地的侍從唇紅齒白,眼角眉梢間流動著皇家禁臠們獨有的雍容閑適的氣派。 夏鳶抬手示意門口的小侍莫要出聲,她探身悄聲瞧了一眼,為自己敏銳的直覺露出淡淡的微笑。 太女在場,提晉王立功,豈不是自討苦吃? 她垂眸思忖片刻,慈愛地從荷包內掏出打賞的白玉兔,遞到屏風邊的小侍手里。 臉生,應當是新來的宦官,不過十五六歲,喉結都沒長好。比起那些進進出出服侍慣了的男子,他多了幾分干凈,好似雛鳥般孱弱。 女帝身邊服侍的人年年不同,興許是年紀大了,比起舊人,更愛賞玩新鮮面孔。也因為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懷孕的苦楚,身邊的宦官日益增多。 小侍惶恐地接下,躬身靜候尚書令下吩咐 。 夏鳶和聲道:“方才接到底下傳話,說西市著火,幸而有晉王相助。我為人臣,既憂心百姓安危,又恐驚擾圣上,不知如何是好?!?/br> “小人人微言輕,不敢……”小侍急忙推脫,要將玉兔遞回夏鳶掌心。 “進去乖巧地行個禮,說西市著火,有家人在那兒做買賣,自己甚是憂心便好。”夏鳶笑著將白玉推回,溫聲點燃他心中那一縷飄搖的欲望?!氨竟偾颇銘秦毢錾?,既然自閹,何不努力一搏?這玉你且收下,也好給父母親添幾件衣裳、買幾石粳米?!?/br> 能攀住皇家,享個一年半載的福氣也算不負此生。 夏鳶說完,悄聲離去。 女帝有令,正月十五上元夜邀群臣賞燈,子正昌明閣賞鳳凰振翅。叁位宰相,六部至侍郎職位,九寺五監(jiān)的長官除鴻臚寺的寺卿李柚外,皆已攜家眷赴宴,歇在靜篤院。 夏文宣倚著小桌,看那幫男子聚在一塊兒玩雙陸,興致缺缺。 正當他被屋內的香爐熏得昏昏欲睡,那幾個未出閣的男子忽而停下玩雙陸的手,談論起各家尚未娶親的小姐。 在座的都是顯赫人家的公子,未來的妻主也必定是門當戶對的貴人,保不齊日后便因姻親成為一家子。 禮部尚書家的小姐,大理寺寺卿家的小姐,新入職的左拾遺……兜兜轉轉后,免不了提到晉王。閨閣內的男子們敬仰她,同時也畏懼她,征戰(zhàn)突厥的偉業(yè)與皇家身份令她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面紗。 夏文宣偷偷豎起耳朵去聽,忍不住回想年前在花園的短暫相聚。 剛與她分別的那幾日,每早醒來,褻褲便黏了一大團硬物,胯間的性器發(fā)疼,深紅的guitou還不知廉恥地吐出粘液。 他不敢驚動服侍自己的貼身侍從,悄然在被褥的遮掩下褪去衣物,單手撫上陽具。她那日纏在他下體的褻衣被夏文宣洗凈后偷藏了起來,此時從被單下抽出,垂首細細嗅著,隱約聞到她的肌膚遺留的微寒花香。 繼而緩緩在腦海描繪她的身姿……四肢矯健結實,雙股間的xiaoxue卻軟嫩得滴水,直挺挺地刺進去,便能嘗到被甬道緊緊壓迫的酥麻。他咬住褻衣,如同沉湎于快感的小獸,嗓間堵著無法泄出的喘息聲,一縷透明的誕液沿著唇角落下。 有了對象的自讀區(qū)別于他往日難耐的發(fā)泄。他想用緞子將她的雙腿纏起,曲起壓在胸前,在白日去觀賞她漂亮的花戶,用舌尖品嘗露出的嫩rou,帶著一絲敬畏去服侍自己的妻主。 欲望是入骨的毒,淺嘗一口便開始糜爛地滋生。 就在這時,母親帶來的女婢突然推門而入,裙裾卷進一陣料峭的風,吹散了他一時間的意亂情迷和面頰隱隱浮現(xiàn)的潮紅。 夏文宣白玉般溫潤晶瑩的手指緩緩撫平衣袖,變回那個高傲自矜的貴公子。 尚書令家的公子算得上世家公子內有頭有臉的存在。出身顯赫、容貌俊雅、博聞強識,就是性格微瑕,算不上難相處,就是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因而同輩那些未出閣的公子瞧他,總是表面客氣,背地嘴碎。 世家中,地位、容貌、才干、性情樣樣出眾的女子一雙手就能算出來,對于這些除去嫁人別無出路的男人們而言,多個不合群、卻在其他方面頗為出挑的家伙,無疑是在爭奪城內所剩無幾的資源。 “夫人請您前去云亭。”婢子道。 云亭緊挨靜篤院,是夏日賞蓮避暑的地兒。 夏文宣依言前往,遙遙地看見母親正漫不經(jīng)心地喂魚。他走到母親身邊,順著拋落的魚食低頭一瞧,灰白色的湖水中隱約可見幾尾紅鯉魚游動的虛影。 云亭內掛的彩燈已被點亮,高高懸著,燈影照在夏文宣鴨蛋青的長襖上,如綠湖中的浮游般飄蕩不息。在鴨蛋青的外衣下,藏著的是偏沉悶的紅,絲毫不扎眼的色彩,卻與他的唇色相應。 “西市著火,晉王已經(jīng)帶人前去相助?!毕镍S挑揀著手中的魚食,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對兒子說起此事?!敖璐肆⑼磭L不可,但她還是年輕,沒挑中好時機?!?/br> 夏文宣道:“阿娘是在害怕?” “縱使阿娘在官場沉浮多年,見慣風浪,面對皇家內斗也會憂心自己押錯人?!毕镍S說著,輕輕笑了下?!拔男憧稍犨^那句話?……能耐人死在本事上?!?/br> 夏文宣不語。 “你先穩(wěn)穩(wěn)心,阿娘不會害你。”夏鳶道,“那沉懷南是阿娘給你留的幫手,可以先你入府,把晉王的心籠住。他出身不怎么樣,長得也不怎么樣,就是手段多。你且放心用著,他日后若令晉王受孕生女,你便以正君之名將孩子討來記在自己名下?lián)狃B(yǎng)。” 夏文宣截住母親的話頭,輕聲問她:“阿娘,如若晉王始終不低頭,我又當何去何從?” 夏鳶撫了撫獨子的手,未有言語。 戌時,一封密報送入夏文宣手中,來人是葶花手下的女婢,年前瞞著夏鳶悄悄與他的心腹通過氣。 他細細看完,將信箋收入袖中,垂眸一笑。 信中寫,借太女作亂,救夏鳶邀功,以此求娶夏家公子。 她心里有他。 與此同時,隨鴻臚寺諸位官吏一同游覽至東市的葶花看到了仍未點亮的鳳凰燈。 天色已晚,四面燈火如海,裊娜的歌舞聲自遠方傳來,唱得不知是哪位大家的詩詞。 她準時接到了主子派人傳來的消息,再依照計劃,由她轉而上報李柚。 “你是說,西市的火是他們……”李柚側面,眼神在對面的突厥人身上走了一圈。 “不敢說,但殿下的確受到了突厥人的襲擊。”葶花垂首行禮,藏住自己眉眼之中若有若無的淺笑。 突厥與大楚,既不能戰(zhàn),也不能和。 戰(zhàn),殿下將被派往邊關,徹底被政治中心邊緣化,奪權難上加難。 和,晉王將失去最大的利用價值,在險象環(huán)生的朝堂之上更無話語權。 這戰(zhàn)與和之間微妙的平衡,便要借皇太女之手實現(xiàn)。 太女想趁亂殺夏鳶,再將夏鳶之死挑撥到顧鴻云身上,借主管長安事務的京兆尹乃是陸憐清一脈的人,暗示顧鴻云與陸憐清珠胎暗結,意圖謀反。雖無罪證,但太女素來受女帝喜愛,陸憐清與女帝必生間隙。而陸重霜負責招待顧鴻云,少不了失職的罪名。 可惜還是陸重霜棋高一籌。 東西二市的火照樣放,再由她出面救下夏鳶,帶兵圍剿太女收買的募集兵。事成,憑借救命的恩情,借輿論向夏鳶施壓,求娶夏文宣。隨后順著陸照月的心意將罪責推到顧鴻云與陸憐清身上,拉陸憐清進入她與陸照月的虎狼之斗,暗示突厥心思不純,壓下顧鴻云作為質子,讓鸞和女帝不敢將她調出長安。 一箭叁雕,從夏鳶到陸憐清,都算了進去。 所以放火這個罪名……顧鴻云,你是不想擔也要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