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定遠侯
孟初一默了默。 她突然有些同情裴云臺。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她大概也看出裴云臺清高瀟灑實際上頗重禮教,而且骨子里還有些迂,否則也不可能因為對她的愧疚而突發(fā)奇想的要娶她,而相比較之下,這位定遠老侯爺,看似威重,骨子里脫不了兵痞脾性,這么一句硬生生的丟過去…… 即便是隔著車門,她也能想象的到裴云臺的臉色。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馬車外面,果然一陣沉默。 裴云臺表情微微扭曲,隱約有些猙獰的意味,氣的想轉身走人,但這些年的教養(yǎng)讓他沒辦法向定遠侯發(fā)火,可這股氣憋在心里,憋的他不吐不快。他忍不住道,“此生此世,我定不娶孟家女!” “那你想娶誰?娶那個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你當我裴家是籬笆門,什么阿貓阿狗的都能進來!”定遠侯突然暴怒,大罵還不夠,伸手用力一拍身前桌案,“糊涂東西!” 孟初一眼疾手快迅速挪開隱刃,也幸虧她挪的早,否則老爺子的脖子已經開了一條縫。 她瞬間無語,瞟一眼激動的定遠侯,心里默默想著你差點就被你口里的阿貓阿狗要了小命…… “我本來就不姓裴!”裴云臺也怒了,“我娘本來就是你不想要的,我長這么大,你管過我什么!” “那就抹脖子上吊去!你以為老子稀罕你叫爹!舍不得去死就去做太監(jiān),老子當生了個閨女!” 定遠侯拍桌拍的震天響,大嗓門子更是高的出奇,聲音遠遠擴散開來,引來四周路人詫異的視線。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這條驛道又是通往城門的主干道,來來往往已經有了不少人,所有人經過時都不由看了眼過來,想著到底是哪家的父子,大早上的在大街上吵架? 人群之中,一人也抬頭看了這邊一眼,目光落在漲紅了臉的裴云臺身上,再看了眼馬車,黑眸微銳,忽然低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三。”身邊人立刻回答。 他怔了怔,臉上竟露出類似恍惚的意味來,“原來又到了。” “令主?”身邊人不甚明白。 男子掃了眼過去,平凡無奇的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是黑眸依舊銳利,隱約間帶著陰鷙的光芒。 身邊跟著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伺候許久了,自然已經知道令主已經心生不悅,慌忙請罪,“奴才多嘴。” “走罷?!?/br> “令主……”下屬猶豫了一下,問,“這輛馬車車輪上帶著枯針葉,似乎也是從林子那邊過來的,要不要去查一查?” 男子目光在裴云臺上落了落,略略一頓,道,“不必了。那位便是定遠侯府的新世子爺,馬車里的叫囂的,便是定遠侯。定遠侯軍功頗盛,能不對上便不對上。” 說話間,他輕輕一踢馬腹,不再看向定遠侯,繼續(xù)往前,“況且三日前,是定遠侯夫人的死祭,定遠侯夫人難產而亡,尸骨便葬在天麓山下,定遠侯每逢祭日,都會為亡妻守陵三日?!?/br> 下屬一愣,“定遠侯夫人?定遠侯夫人不是當今陛下的堂姐,尚在人世么?” 男子冷冷一笑,看向馬車的眼神略帶嘲諷,“高堂之上坐的是誰,世人皆知,但心里藏的又是誰,只有自己清楚。定遠侯看似魯莽暴躁,其實心思比誰都細,最能妥協(xié)……” 他面色一變,驀然一勒韁繩,“不對勁!” 他忘記了,定遠侯也能上過戰(zhàn)場,更曾經在那位麾下效過力! 如果定遠侯看清了那女子容貌,難保不會庇護住她…… “你親自帶人過去看看,一定要看清楚馬車內有什么人。”男子沉聲下令,“要做的天衣無縫,決不能讓人生疑。” “是!” …… 裴云臺死死盯住馬車,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自幼便跟著母親離開侯府,雖然知道自己生父是定遠侯,但從未與他有多少交集,他受到的教育也是由母親親授,講究的是忠孝仁義禮儀待人,即便是動怒,也要保證自己的君子風范,哪里聽過這種粗俗不講理的話,最重要的是,講這話的,還是自己的親爹! 他死死握住拳頭,微吸了口氣,轉身就走! 他當然不是去死,但他已經打算今日回去就收拾包袱,即便是落了個不忠不孝的名聲,他也要走!再不走,不是定遠侯砍了他,就是他忍不住砍了定遠侯,落了個弒父的罪名! 車夫望著裴云臺的背影,錯愕的張了張嘴,好一會才想起來對車里面的定遠侯稟告,“侯爺,世子走了……” “滾滾滾!滾的越遠越好!”定遠侯中氣十足的大罵,還用力拍桌,“他若是敢回來,老子劈了他!” 孟初一嘴角微抽,再度同情起裴云臺。 雞同鴨講,專制主義,全給他碰上了,確實可憐。 念頭轉動間,她將隱刃收了回去,端正坐好。 對面的那位明管事驚詫的看了眼過來。 孟初一裝作沒看見。 到這個時候了,她再看不出來這位老爺子對她沒惡意,就白瞎了她這雙眼了,況且人家都敢在刀架脖子的情況下動來動去,她若是再拿刀抵著人家,未免也太不大氣了些——最重要的是,她也擔心這位老爺子這動來動去的,萬一哪里傷著碰著了可就不好了。 定遠侯恨恨又拍了一記桌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不見了,他余怒未消,瞪了眼孟初一,“女孩子家家的,不留在閨房里繡花看書,整日玩刀槍棍棒,成何體統(tǒng)!” “……”孟初一嘴角抽了抽,深深覺得自己被遷怒了。才準備說話,咚的一聲,馬車在巨大的力道下跟著一晃,巨大的沖力連帶著她整個人往前一沖,直直往車門外沖去! 她臉色微變,暗叫不好! 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眼看著整個人已經到了車門口,手臂突然一緊,一股力道自手臂上傳來,竟硬生生的拉住了她! 孟初一立刻握住車門,雙腿一蹬一彈,借著慣性往后一退,堪堪穩(wěn)住身體。 定遠侯面露驚詫,隨即又露出幾分欣賞,咳了聲,重重道,“誰在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