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是柄雙刃劍，既給人勇氣……也予人無知?！鼻赜滥旰投磐哪挲g差不多，和杜望的履職經(jīng)歷一樣，他也曾擔任過首席哨兵，這樣一句聽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話，從這位精英哨兵的口中說出來，卻有種令人不敢辯駁的氣勢。

    “小子，你真地了解韓君嗎？他是這百年來，圣內(nèi)倫薩塔區(qū)出現(xiàn)的第一個S0級的哨兵，他的狂化癥已經(jīng)進入晚期，別說你一個S1級的向?qū)?，就算把其他塔區(qū)S0級的向?qū)д垇?，也沒人救得了他?，F(xiàn)在圣內(nèi)倫薩的首席向?qū)б宦氄杖敝?，如果你好好干，很快就會被推上這個位置。塔區(qū)目前缺少精英向?qū)?，我們不會拿你去冒險，你明白嗎？”秦永年冷冷地看著趙弘光，對方肩頭上那只總是歪著腦袋看人的小山雀看起來愚蠢而無害。

    趙弘光此時的表情就和他肩頭上那只小山雀一樣，天真無暇，甚至還有點可愛，直到秦永年說完之后，他才微笑著說道：“您說的我都懂，雖然我的能力并不能完全匹配韓君，但是您忘記了一點，那就是我和他的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五，我想，塔區(qū)內(nèi)絕大部分的哨兵與向?qū)еg都沒有這么高的匹配度吧？高匹配度意味著什么，各位應該都明白。我不是那種傻到會拿自己生命和前途去做賭注的蠢蛋，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輕易放棄一位英雄的生命?！?/br>
    杜望敲了敲桌子，那張威嚴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看著趙弘光充滿了自信的眼睛，緩緩說道：“孩子，看樣子你誤會我們了。執(zhí)委會并沒有打算放棄他，相反，我們會繼續(xù)維持對韓君的治療……直到他自然死亡?；蛟S，有朝一日塔區(qū)就會研發(fā)出有效抑制狂化癥的藥物也說不定。所以，今天我們在這里召開會議，并不是要同意韓君的安樂死申請，而是決定通過一項特別法令：對于韓君這樣為塔區(qū)做出過巨大貢獻，在民眾心中也有著很高聲望的首席哨兵，黑塔應該毫無保留地為他進行治療，而不是以安樂死的形式逃避應盡的義務?！?/br>
    “等等！既然不打算放棄他，為什么不讓我為他做精神疏導？！你們明知道普通治療手段對他已經(jīng)沒用了，繼續(xù)用那些無用的辦法來治療，也不過只是延長他的痛苦而已！”趙弘光還很年輕，而年輕人總是更有勇氣，當然這樣的勇氣在旁人眼中看來與沖動無異。

    “注意你的身份！”凌峰轉(zhuǎn)身提醒了趙弘光一句，“你還不是首席向?qū)?，這里沒有你說話的資格?！?/br>
    一只黑豹在凌峰的語氣變得凌厲時從空氣中赫然一躍而出，它沖著趙弘光齜牙咧嘴，顯然是在警告對方。

    趙弘光肩上那只圓滾滾的銀喉長尾山雀似乎并沒有感到了危險，它小小的身軀往前微微一傾，使勁地抖動了一下頸部那一圈厚實的絨毛，然后又站穩(wěn)在了趙弘光的肩頭，繼續(xù)歪著腦袋與那只目露兇光的黑豹對視。

    精神體可以反映出異能者本身的精神狀況，比起懷著攻擊性的黑豹，山雀的表現(xiàn)倒是顯得十分冷靜。

    作為S1級的向?qū)?，盡管自己所面對的是首席哨兵的精神體，趙弘光也有足夠的信心可以牽制住對方，除非對方不要臉地對自己發(fā)動物理攻擊。

    不過很明顯，凌峰這種身份的人當然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為難一個年輕向?qū)В侵徊]有占到什么便宜的黑豹很快就被他喚回了精神海之中，不再出現(xiàn)。

    一場小鬧劇就此結(jié)束，會議室一下又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杜望，期待對方能說些什么。

    “韓君只要活著就夠了。只要他活著，就能繼續(xù)鼓舞大家。人們尊敬他，愛戴他，不希望他死去，在這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人們的內(nèi)心迫切需要英雄。所以，從一開始，塔區(qū)就沒打算讓韓君死。”杜望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出了一個最為殘酷的事實。

    第8章突發(fā)事件

    在娜塔莎幫助韓君攝入了足夠的水分與營養(yǎng)劑，并讓韓君稍微休息了片刻之后，林少安就將她請了出去，接下來的護理工作實在不太適合女性。

    “還有一個小時。”林少安看了看腕表，根據(jù)這段時間對韓君狂化發(fā)作的監(jiān)控，對方一般會在清醒兩個小時候進入下一次狂化過程，而這短短的兩個小時則是他們?yōu)閷Ψ教峁┍匾o理與診治的寶貴時間。

    連體約束衣被扒下之后，赤條條的韓君像一塊rou那樣躺在金屬的醫(yī)療床上，他胸口的傷口已經(jīng)被快速縫合，但是還不能沾水，所以在他為他沖洗身體之前，林少安讓助手在他的傷口處貼上了防水膠布。

    “請把手舉過頭頂?！绷稚侔泊魃鲜痔椎臅r候，對靜靜躺著的韓君吩咐了一聲。

    韓君每天會有一次清洗身體的機會，那也是他一天中最為放松的時候，不過不管他如何放松，負責護理他的醫(yī)療助理們卻不敢掉以輕心，誰也不知道他的狂化癥會在什么時候惡化，誰也不敢在一位患有狂化癥的首席哨兵面前毫無防備。

    “我才被捅了一刀啊，林醫(yī)生?！表n君苦笑了一聲，雖然他的語氣中有抱怨的意味，可他還是按照規(guī)定將雙手舉高了頭頂，一名助理見狀立即上前將病床頂端的活動金屬銬拉出來拷住了韓君的雙腕，接著他的腳腕也受到了同樣的“照顧”。

    “不好意思，我必須為我和助理們的安全負責?！绷稚侔怖峡谡?，拿起沖洗器對準了韓君早已滿是汗液的身體，他對汗味有些過敏。

    五年前，剛被送入黑塔的時候，清醒時的韓君十分抗拒這種完全被動的所為治療與護理手段，他曾連續(xù)一個月不予以配合，可是以林少安為主的醫(yī)療小組總有太多方法對付他這個被剝奪了自由的狂化癥病人，在嘗試過一旦不合作就會被強制鎮(zhèn)靜之后，韓君終于放棄了那可憐的堅持。

    “真舒服?！表n君閉上眼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一刻，他享受著水流帶來的清涼。雖然約束衣的材料已經(jīng)足夠干爽透氣，但是對于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狂化狀態(tài)的韓君來說并沒有什么用，當他清醒過來之后，感到最難受的就是自己被捂悶在衣料里的身體，溽熱的汗液像巖漿一樣覆蓋著他的肌膚，令他恨不得能被立即扔進大海里。

    “翻身。”林少安拉了下口罩，暫時停止了手中的沖洗器。

    韓君的手腳都被金屬銬束縛著，再加上他長時間以來都以一個姿勢被禁錮在治療床上，即便每天都能得到足夠的肌rou維持劑以及全身的弱電按摩，翻身這個動作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困難。不過為了讓自己汗溽溽的身體可以得到徹底的清洗，他不得不努力橫過身體，讓自己的整個后背離開金屬床板，徹底袒露出來。

    林少安耐心地俯**為韓君沖刷著同樣溽熱的后背，為韓君清洗這件事他很少假手于人，只有有空，他都會親自動手。

    “剛才那個小女孩，是我戰(zhàn)友蘇聞的女兒。真沒想到，她已經(jīng)這么大了?！表n君回憶起舊日戰(zhàn)友的時候，忍不住笑了。

    林少安悶悶的聲音從口罩后傳了出來：“這時候就別敘舊了，她剛才可是真地想殺了你?！?/br>
    “哈哈哈哈……她是個好孩子，這不是她的錯?！表n君滿不在乎地哈哈一笑，掙扎著扭頭看向林少安，“替我為她說說情，我一點也不怪她，這畢竟是我犯下的過錯，哪怕當時我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她的人生還很長，不應該因為替父報仇這樣合乎道義的事情而背上污點?！?/br>
    “現(xiàn)在不是關心她的時候。半小時之前，塔區(qū)執(zhí)委都過來了，你應該知道他們是為了什么?！北M管身在病房里，但是林少安卻通過無線通訊設備了解到了黑塔內(nèi)的異動，那些平時很少會湊在一起的塔區(qū)大人物們對韓君的生死可謂是十分在意了。

    “為了我吧?？晌艺娌幻靼孜艺娴闹档帽贿@樣特殊對待嗎？”韓君坦然地說出了大家都知道的答案，他閉上眼，很努力地想要想起自己這三十多年來的經(jīng)歷，卻只剩下了些零碎的片段，有的人，有的事，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了，當然，他并沒有忘記自己匹配的向?qū)?，愛情的力量，超乎異常地強大而持久?/br>
    “你救過很多人，更完成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任務。對于圣內(nèi)倫薩塔區(qū)來說，你說這一百年來最優(yōu)秀的首席哨兵，你的前任以及你的后任在聲譽上都沒法和你比，不過，我倒覺得你那張臉或許也給你加了不少分?！彪m然林少安一直和韓君不對盤，可他不得不承認對方長得還真不錯，長相英俊性格瀟灑的男人，誰又會不喜歡呢？

    韓君難得聽見林少安這么夸自己，對方對自己的向來都是冷聲冷臉。

    “真沒想到，你林醫(yī)生也會有夸我的一天啊，哈哈哈哈。”

    “洗好了。你們把他身上的水都擦干凈?！绷稚侔搽S即恢復了那冰冷的態(tài)度，他丟開沖洗器，讓助理替韓君擦干身體。

    新的約束衣也已經(jīng)送到了，韓君舒舒服服地接受了身體的清洗之后，手腳上的金屬銬這才被林少安解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