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決云的忿忿不平?jīng)]能持續(xù)兩分鐘就消了，轉(zhuǎn)頭開始說起會面時的注意事項。讓她在見到對方的時候，不要生氣，也不要激動，更不可以喧嘩。

    不過他認為這三種情緒在穹蒼身上很難見到，倒是不用擔(dān)心。

    在門口簽過字之后，兩人進了單獨的隔間。

    對面的女人明明才二十七八，看起來卻已經(jīng)有三十五六的年齡。她就是李毓佳的原型。

    從面容來看，她和李毓佳并不像，真人的五官比模型要精致一點，而身上的頹喪之氣讓她的美貌完全失色。

    出生在中產(chǎn)家庭，嫁給了億萬富翁，最后過成了這個樣子，她的人生經(jīng)歷實在很讓人唏噓。

    穹蒼拉開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下。

    兩人隔著玻璃窗，互相對望，除了眼睛還在眨動，沒有其余任何動作。

    一個表情麻木，眼下一片青紫，肩膀頹廢地垮著，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希望。

    另外一個面無表情，氣場沉沉壓下，只有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

    房間里一片靜謐，秒針走動的時間都變得清晰。

    賀決云抬手看了眼表，確認時間的確是在流動的，不是他突然出現(xiàn)了什么異能。而現(xiàn)在也是在現(xiàn)實中，不是游戲模擬。

    賀決云換了個動作，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懷疑她們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技巧。

    在這詭異的一幕持續(xù)了，十幾分鐘后，賀決云忍無可忍，彎下腰道：“你們能不能用一點我可以理解的方式進行對話？”

    穹蒼點頭。

    賀決云等了等，不見她吭聲，又說：“你知道這次探視只有半個小時嗎？不是你非讓我?guī)銇砜此膯?？你想知道的，只是與她含情脈脈的感覺？”

    穹蒼聽見時間提醒，動了下，終于開口道：“你好?！?/br>
    玻璃對面的女人看著她，還是沒有回應(yīng)。

    “我是范淮的老師。”穹蒼說，“你可能不知道，或者不關(guān)心，他已經(jīng)被全國通緝了?！?/br>
    穹蒼自顧自地說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問你，為什么你會知道你丈夫當(dāng)年搶劫作偽證的事？”

    女人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剪短了，整張臉清楚地展露出來，讓穹蒼可以一眼看穿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穹蒼說：“不會是他告訴你的，因為他對你不信任。這是他的秘密，任何人他都不會說。也不應(yīng)該是他醉酒后順口說出來的，如果他有這個習(xí)慣的話，多年混跡酒桌，早就已經(jīng)暴露了。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現(xiàn)場的布置和前三起殺人案件中，有一些警方未公布的信息重疊，你卻還原出來了。那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只有真正的兇手，才能告訴你那些細節(jié)。”

    女人的眼神閃動了下，眼下的肌rou也有些微的抽動。雖然掩飾得很好，但穹蒼還是看出來了。

    賀決云見穹蒼刻意露出了然的神色，瞇起眼睛，探究似地盯著對面的人。

    “殺人之后，到安排布置兇案現(xiàn)場的時間間隔很短。說實話，你能那么快冷靜下來，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畢竟，你不是一個那么清醒的人。我敢肯定，雖然那一天，你不是故意殺死丈夫，但從你的反應(yīng)來看，你早就在心里設(shè)想過那樣的場景。有人給過你指示，教你如何布置現(xiàn)場，嫁禍范淮。你記在了心里。”

    女人不回避地直視著她，卻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誰？”

    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坐得不舒服，開始小幅動作。

    穹蒼兩手按住桌面，逼近距離，注視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問道：“是誰？”

    女人依舊沒有回應(yīng)。

    穹蒼耐心告罄了，語氣也在長期的試探中染上了不耐：“這件事情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很多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為此，你犧牲了范淮的一生，連同他母親和meimei的生命。或許背后，還會有更多人。你的人生，已經(jīng)比你丈夫要卑劣無恥得多。你的余生，真的還能夠恢復(fù)安然平靜嗎？”

    她張了張嘴，終于說出一句話：“這世上總有人會不幸罷了。”

    “不幸？”穹蒼猶如聽見了很好笑的事情，也確實笑出來了，只是無比的諷刺。她說：“你的不幸是你自己選擇的。當(dāng)初有人逼你嫁給你丈夫嗎？有人逼你在那個家庭里卑微地生活七年嗎？有人逼你出軌染病，逼你犯罪坐牢嗎？你明明有過無數(shù)可以選擇、回頭的機會，可是你沒有。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對錯都應(yīng)該由你自己承擔(dān)。可是范淮呢？他的人生什么時候能讓他自己選擇？他的不幸是他的錯誤造成的嗎？你卻說，總有人不幸？你憑什么和他相比？”

    穹蒼身體往后一靠，說：“你那不叫不幸，叫愚蠢。他那也不叫不幸，叫人為。不是嗎？”

    賀決云很怕穹蒼激得太過，讓女人扭頭就走。

    對面的人深吸一口氣，反駁道：“我沒有要陷害范淮，警方也沒有因此懷疑他。甚至，我還幫他排除了嫌疑，不是嗎？”

    “這就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穹蒼問，“你為什么要替那個兇手隱瞞事實呢？你已經(jīng)要坐牢了，你們之間沒有利益關(guān)系了。何必？”

    女人：“我不知道范淮當(dāng)年是不是無辜的，跟我沒有關(guān)系，我也不需要為他負責(zé)?！?/br>
    賀決云能明顯感受到“李毓佳”的松動。她有因為范淮而產(chǎn)生動搖，可是在提到所謂兇手的時候，她又冷靜了下來。

    穹蒼：“吳鳴……我是說你丈夫。他當(dāng)年的證詞，和其余幾人邏輯洽和，才會成為重要證據(jù)。他沒有辦法獨自編纂出那一段話來，可是他和其余證人又沒有明確關(guān)聯(lián)。那他的證詞是怎么出來的？會不會，像對你一樣，進行誘導(dǎo)、洗腦、串供？范淮出獄以后，所有的證人都出事了。這可以說是范淮在復(fù)仇，也可以說，他沒有了翻案的機會?！?/br>
    女人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沒有了那種被指責(zé)時的不安感。看來她并不認為，殺死證人的，與十年前誣陷范淮的，是同一人?；蛘哒f，她不認為，策劃如今這起連串殺人案的真兇，是為了對范淮不利。

    她甚至理解并認同那種行為。

    女人站起身，任由椅子在身后推拉發(fā)出刺耳的噪音，然后身形晃動著，朝門口走去。

    穹蒼也站了起來。賀決云搭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沖動。穹蒼很平靜，只淡淡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還是那句話，這世上總有人會不幸。不幸會傳染，有的人能堅持，有的人不能?！迸四抗饪粗T外狹長的走道，然后側(cè)過臉，道，“你們想找的答案，不一定是你們想要的。真的，算了吧?！?/br>
    第41章 活動

    兩人從石階上往下走。穹蒼明顯的心不在焉，有些晃神。

    賀決云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引得穹蒼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賀決云問：“你在想什么？”

    穹蒼沉吟兩句，說：“我在想，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她的心理素質(zhì)和情緒控制都屬于尋常，幾次變化的面部反應(yīng)告訴我，我說對了一部分，但是，也猜錯了一部分?？删烤故俏也洛e了，還是，其實是她被人哄騙了，在不知道具體內(nèi)容的情況下，我無法進行判斷。”

    “我發(fā)現(xiàn)，你們這些人，總是對那種故弄玄虛的話比較在意。對方越是語焉不詳，你們就越是想要探究，對吧？”賀決云看著她一臉深究的模樣笑道，“如果她今天，撒潑地和你吵一頓，你還會把她放在心上嗎？”

    穹蒼快速回道：“會?！币驗槟壳埃袄钬辜选笔亲蠲鞔_的線索。

    賀決云說：“你是真的相信，范淮是無辜的?！?/br>
    他是用陳述的語氣說的，沒有驚訝，也沒有譴責(zé)。

    “那不然怎么辦呢？”穹蒼自嘲地笑了一下，沒有否認，只是繼續(xù)向前走，“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都不能相信對方的話，還能怎么辦呢？”

    賀決云問：“什么樣的人?。俊?/br>
    穹蒼沉默良久，不確定道：“聰明到讓人嫉妒的人？”

    賀決云：“……”他就不該同情心泛濫。這是個不要臉的家伙。

    兩人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過來。眼見對方靠近，兩人默契地停止了話題。

    來人明顯對穹蒼很是忌諱，刻意錯開穹蒼的目光，急急停在賀決云的邊上。他抓住自己兄弟的手，譴責(zé)道：“我聽說你們來探視梁——你們！這不合規(guī)矩知道嗎？就算她是游戲原型，你們也不能隨意接觸她。”

    賀決云攤手：“我們明明是走正常手續(xù)進去的，也征得了對方的同意，不存在違規(guī)的情況。”

    “那你們——”謝奇夢突地語氣一軟，“問出什么了嗎？”

    穹蒼好笑道：“打探消息??？求人是這種態(tài)度嗎？”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查出來的肯定比你多得多，不要小瞧國家機器！”謝奇夢明明是在和她說話，偏偏卻看著賀決云。

    賀決云叫他瞪得不舒服，直接兩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往旁邊一扭，讓他正面對著穹蒼，示意他少陰陽怪氣。

    穹蒼哂笑：“怎么，人民公仆不好意思見我啊？”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謝奇夢說，“被列為嫌犯調(diào)查的人，沒有一點自覺嗎？”

    穹蒼：“我以為，無能的人才會自覺慚愧?！?/br>
    謝奇夢說不過她，又不敢懟，拍了拍兄弟道：“老賀，你跟我來一下?！?/br>
    賀決云五官都皺了起來，心說這位朋友當(dāng)真是有點過慫了。就聽穹蒼湊熱鬧地說：“我不會開車?！?/br>
    謝奇夢叫道：“你不會開車你就打車?。　?/br>
    賀決云：“我送她過來的，我也要送她回去?！?/br>
    謝奇夢不可置信道：“老賀！你——你重色輕友過了吧？”

    “先來后到也是一種規(guī)矩。”穹蒼沖邊上的人一笑，“謝謝了?！?/br>
    賀決云：“哪里哪里。”

    等穹蒼走開，賀決云才用手肘碰了下謝奇夢，咋舌道：“成熟點，你搞什么呢？那么怕她。你這體型合適嗎？”

    謝奇夢壓著嗓子：“我提醒過你！可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泥足深陷了！”

    “類似的問題我想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再多說就沒意思了?！辟R決云下巴一點，示意道，“上車?！?/br>
    謝奇夢跟上去：“我自己有車！”

    賀決云：“那你自己跟上來！”

    ·

    賀決云將穹蒼送到樓下，就帶著車后面的小尾巴離開。穹蒼并不在意他們兩個待在一起會叨咕些什么，獨自回到家中，休息了一會兒后，打開電腦。

    開電腦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穹蒼的手比大腦更快一步地啟動了網(wǎng)頁。在搜索引擎占領(lǐng)屏幕正中后，她卻在下一秒陷入了無事可做的茫然。思考完后鼠標(biāo)一動，幾個文字跳動浮現(xiàn)，界面進入了三夭的論壇。

    當(dāng)網(wǎng)頁上載出三夭標(biāo)志性的藍色圖標(biāo)時，穹蒼的電腦竟然變得有些卡頓，右上角圖標(biāo)轉(zhuǎn)動了幾圈才繼續(xù)往下讀取。

    最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被標(biāo)紅的標(biāo)題。一個小時前，三夭新發(fā)布了一則活動公告。

    【置頂】【通知】【兇案現(xiàn)場解析】金秋九月，特殊限時副本：驚險逃亡，現(xiàn)在正式開始招募！個人能力評分獲得過90分及以上的玩家，可報名成為【逃亡者】。普通網(wǎng)友可報名成為【追擊者】。三夭系統(tǒng)會在審核數(shù)據(jù)后挑選適合玩家下發(fā)游戲資格，有經(jīng)驗者優(yōu)先。游戲獎勵豐富，歡迎大家踴躍報名！

    【點此查看活動詳情】

    穹蒼將內(nèi)容來來回回看了兩遍，確認這個副本是針對范淮設(shè)計的。

    當(dāng)初范淮毫無準(zhǔn)備地從警方的包圍圈中逃離，致使公安機關(guān)受到了多方質(zhì)疑。尤其是來自媒體的抨擊，引發(fā)了一場網(wǎng)絡(luò)“地震”。

    之后范淮被列入全國通緝?nèi)藛T，歷時數(shù)月的嚴密搜查，依舊未能讓他落網(wǎng)。

    社會對執(zhí)法機關(guān)的不滿之聲越發(fā)加重，以外行人的角度不斷指責(zé)他們的行動，給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建議，指點江山。各方的偏見與苛責(zé)嚴重影響了機關(guān)的公信力，案件相關(guān)的警員頂著巨大壓力，多次出面解釋，卻始終被認識是在推卸責(zé)任。

    這個副本應(yīng)該是為了給網(wǎng)友解釋抓捕逃犯過程中所需面對的種種困難。包括人力、物力、財力、技術(shù)局限。

    公告迅速被頂成熱帖，網(wǎng)友刷屏似地在下面蓋樓。

    “限時副本？90分以上的玩家總共才幾個??？那些人大部分都不是職業(yè)玩家，有時間來參加限定副本的就更少了吧？”

    “【追擊者】是對全部網(wǎng)友開放的嗎？也就是說我能報名了？夢不能少做啊，說不定真實現(xiàn)了。”

    “這是受不了網(wǎng)友的謾罵所以再次聯(lián)合出了個新副本？”

    “別忘了那個新人大佬，她是最近這段時間唯一一個上90的新人吧？她刷本頻率不高，會參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