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決云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說：“周三有空嗎？”

    穹蒼低下下巴，朝他致謝。

    賀決云還是有一個想不通的問題。他抬手按了按鼻根，掩飾自己眼眶的酸澀，問道：“你為什么會找我?guī)兔?？”他們兩個其實并不算熟悉吧？

    穹蒼真誠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人?！?/br>
    如果只有這一句也就罷了，她非得加上一句：“比較好騙?！?/br>
    賀決云頓時猶如心梗。

    “好人”就是被他們這群人弄成貶義詞的。

    穹蒼卻在他對面單純地笑了一下。

    第40章 會面

    賀決云將穹蒼送到大樓門口，穹蒼沒有馬上出去，而是邀他上去坐坐。

    賀決云在她臉上辨識了片刻，覺得她應該只是客套，就說：“不必了吧？”

    誰知穹蒼很快應道：“好的?！?/br>
    賀決云臉色一沉。這么直白的嗎？不知道三推三就才能顯示出誠意嗎？

    緊跟著穹蒼又說：“那我請你吃個飯吧？”

    賀決云對穹蒼的請客簡直有了心理陰影，這回肯定地說：“這不必了。勞你破費。”

    穹蒼聞言笑了下，說：“我付錢，真的。”

    賀決云表情舒緩了點。

    穹蒼低下頭，往兜里掏東西，一面說：“剛好。我有附近那家店的商品抵用券，再不去要過期了?！?/br>
    賀決云雙眼麻木。

    還好他沒來得及完成從大驚到大喜的情緒轉(zhuǎn)變。他就不應該相信這樣的人。

    誰想穹蒼最后摸出的是一張銀行卡，她兩指夾著，在半空晃了下，好笑說：“騙你的。三夭第一場直播的打賞到賬了，我連付清房子尾款的錢都有了，請你吃頓飯算是感謝吧?！?/br>
    連番被她整了幾次，賀決云再蠢也明白了：“你是故意在耍我吧？”

    穹蒼無辜：“發(fā)現(xiàn)得這么快呀？”果然智商提高了啊。

    賀決云呼吸沉重地指責：“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穹蒼擺正態(tài)度，認識錯誤：“真心請你吃飯的?！?/br>
    賀決云惱羞成怒，直接伸長手臂，越到她的位置幫她開了門。

    他由于太過激動，忘了解自己的安全帶，身形在半空被扯了下，差點撞到穹蒼身上。好在他的手指已經(jīng)碰到了開門的位置，他以扭曲的姿勢強行別過臉，快速按了下去。

    熱浪從門縫里吹進來，也驅(qū)散了他的尷尬。賀決云掩飾轟趕道：“我懶得理你！下車下車！”

    穹蒼假惺惺地嘆了口氣，推開車門走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要吃一嘴汽車尾氣的，站在邊上已經(jīng)做好準備，不想賀決云竟沒有在第一時間啟動汽車，還停在原地。

    黑色的貼膜讓穹蒼看不清里面的場景，兩人一個車里一個車外，靜靜對峙了足有一分鐘。

    穹蒼不知道賀決云有沒有在透過車窗悄悄觀察她，但她知道這個好人此時的每一秒肯定都不自在。

    她笑了一下，抬步往大門走去。

    等她開了樓下的防盜門，賀決云的車才調(diào)轉(zhuǎn)方向緩緩離開。

    穹蒼兩手插兜，沒有選擇坐電梯，而是踩著樓梯有節(jié)奏地上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穹蒼聽了下，她已經(jīng)聽見了里面的動靜。

    穹蒼低頭摸出鑰匙，開門后發(fā)現(xiàn)里頭果然坐了個人。對方看起來還很年輕。翹著個腿正窩沙發(fā)里打游戲。手機音效開得老大，各種技能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還有男女角色被攻擊時的嬌聲呻吟。

    穹蒼問：“你怎么在這里？”

    “你逃了我兩次預約，我來看看你出事了沒有。你知道我一秒鐘多少錢嗎你就飛單？”方起頭也不抬道，“你別忘了，想繼續(xù)參加【兇案解析】的話，還得靠我給你寫精神測試報告，不要那么快就打過河拆橋的主意啊?！?/br>
    穹蒼沒理會他的不正經(jīng)，在沙發(fā)的另外一端坐下。

    她思緒飄遠，目光渙散，用手指掛著鑰匙圈，不停地甩動。

    金屬撞擊聲的存在感勝過了游戲的音效。

    方起輸了一把，大叫道：“不要甩了，吵死了吵死了！”

    穹蒼停下動作，看著他認真說：“我懷疑你有躁郁癥。”

    方起：“你要我給你科普一下躁郁癥嗎？”

    穹蒼：“算了?！?/br>
    穹蒼起身過去燒水削水果，好歹算是招待一下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等她端著果盤回來的時候，方起正在游戲里瘋狂暴躁：“艸！是誰？敢偷老子的家！這人是傻逼嗎？游戲都不會玩還打什么游戲！”

    穹蒼站在他一米遠的位置，嫌棄地注視著她。

    方起遲緩地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抬頭看了她一眼，羞愧道：“不好意思，共情了。我們這行的通病?！?/br>
    臭不要臉。

    賀決云比他要可愛了。

    方起切出游戲界面，點開一首節(jié)奏輕緩的輕音樂，放到旁邊。然后拿起牙簽吃桌上的水果，一點也不客氣。

    穹蒼坐在一旁查看電腦上的資料。

    正當房間里氛圍變得弛緩的時候，方起突然問道：“身為你的心理咨詢師，為什么我不知道，你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穹蒼：“我沒有?！?/br>
    方起：“你說你怕黑，而且不是普通的怕黑。從癥狀來看確實不是。”

    穹蒼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說：“我騙賀決云的?！?/br>
    方起：“我看你是騙我的吧？”

    穹蒼敷衍道：“怎么會呢？”

    方起皺眉，表情嚴肅道：“你不配合我的話，我只能去咨詢我的老師了。你既然邀請我為你做心理測試，我就要對我的專業(yè)負責?！?/br>
    穹蒼點頭：“嗯，你去吧。”

    方起站起來，貼到她邊上的座位，說：“我是不明白，你為什么那么討厭我的老師。你是我見過第一個不喜歡他的人。怎么說你們也有八竿子打得到的親戚關(guān)系吧？”

    穹蒼平靜道：“沒有人會喜歡跟一個永遠在工作狀態(tài)的心理醫(yī)生待在一起的。”

    “那現(xiàn)在我們確實是工作狀態(tài)，你不應該抗拒我。應激障礙是能治療的，我想幫助你。”方起頓了一下，問，“范淮找你了嗎？他有沒有向你傳遞什么信息？很多時候，人類的大腦，比你以為的更加容易受到影響。你一個人不能解決所有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br>
    穹蒼說：“沒有。”

    方起狠狠咬字道：“你在說謊。”

    穹蒼終于移開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遍，說：“你才是在說謊?！?/br>
    方起：“……”

    他擼了把頭發(fā)：“你是火眼金睛嗎？”

    穹蒼謙虛道：“就還行吧。”

    方起和她胡扯了一陣，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無法從這個人的嘴里套出什么她不想回答的事情，于是放棄了。

    浪費時間一向不是他的準則。方起在帶來的報告上隨意打了幾個勾，又寫了個評語，拿起文件準備離開。

    在他走到玄關(guān)位置的時候，穹蒼冒出一句：“下次來希望你能先給我打個電話。今天我差點就帶著男人上樓了。要是他看見你，有什么誤會怎么辦？”

    方起想說自己打過了，可穹蒼的手機全天候不在線，正常人哪里找得到。說到一半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萬分驚恐道：“是誰？”

    穹蒼朝他笑了一下。

    方起又一驚一乍地說：“真的？！”

    他立馬飛撲到窗戶邊往下張望?？墒谴藭r樓下早已是空空一片。

    穹蒼曖昧道：“請你尊重成年人的生活?！?/br>
    方起的內(nèi)心十分復雜，身份卻又讓他不得不克制，只能干巴巴地道：“那好吧?！?/br>
    他走到門口，又不舍地回頭問了一句：“到底是誰？”

    穹蒼揮手：“再見?！?/br>
    ·

    周三早晨，秋雨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賀決云換了輛低調(diào)的車過來接人，因為天氣轉(zhuǎn)涼，還在車上放了一件風衣。

    穹蒼捧著杯豆?jié){，捏著個rou包，站在路邊等他。

    賀決云問：“怎么不吃？”

    穹蒼：“你要嗎？”

    賀決云愣住了。

    這不接嘛，不甘心，畢竟是穹蒼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請他吃飯，哪怕它可能只值五塊錢，哪怕這場合十分得不正式。但是接嘛……他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

    穹蒼扯開塑料袋，當著他的面，一口咬了下去。

    賀決云面部肌rou抽搐了下，又變成看透世事的滄桑，說：“下車吧。主動點。”

    穹蒼忍笑說：“謝謝。今天真的請你吃飯，真的?！?/br>
    賀決云一面發(fā)車，一面氣道：“你以為雙重肯定就能表真實了嗎？你到底能不能嚴肅一點？我稀罕吃你的飯嗎？稀罕嗎！”

    穹蒼沉默地聽著，在一旁點頭附和。

    她也沒想到自己什么低級玩笑賀決云都能信，尤其還對自己請客吃飯這件事有如此大的執(zhí)念，連豆?jié){包子都不介意。

    ……真不至于。

    她之前是真的想請他吃飯的，結(jié)果他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