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不慢的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頭寫著“皇上親啟”，可見是趙無憂要呈遞京城的密信。

    王唯庸瞬時(shí)面如死灰，他不是不知道，趙無憂掌握了多少證據(jù)，卓雷和后山之事，王唯庸都心知肚明。如今，他已是窮途末路。

    一時(shí)間，王唯庸手抖得厲害。

    趙無憂輕嘆一聲，“素兮，馬上八百里快馬，把密信送入京城，親呈皇上手中！”

    素兮上前，畢恭畢敬的接過，“卑職馬上去辦！”

    音落，趙無憂含笑望著王唯庸。

    王唯庸面如死灰，不聲不響的將碗中的菜，慢慢的塞進(jìn)了嘴里。師爺?shù)纱罅搜垌?，張了張嘴似是想說點(diǎn)什么，可最終什么都沒能說出口。

    穆百里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便靜靜的坐在那里，精致的繡帕不緊不慢的擦拭著他手中的骨笛。如玉晶瑩，泛著陰寒之氣，看的人心里瘆的慌。

    這骨笛中，血絲寥寥，讓人只覺得膽戰(zhàn)心驚。

    見此，王唯庸便知曉，自己死期將至。

    他想殺了他們，可最后呢？一個(gè)是東廠提督，眼線遍布一個(gè)是禮部尚書，聰慧絕頂。他們?cè)缇涂赐噶怂陌褢?，可是礙于平臨城是他的平臨城，所以他們暫時(shí)不能拿他怎樣，便選擇了讓他自食其果。

    然則把刀子架在了知府夫人的目的，就等于是給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王唯庸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兩人一個(gè)比一個(gè)更心狠手辣，他已經(jīng)是末路。

    腑臟翻滾疼痛，那是毒發(fā)的跡象。

    王唯庸面白如紙的望著眼前兩人，他們逼著他去死，為的是平臨城內(nèi)的安寧，避免他的舊部與欽差衛(wèi)隊(duì)發(fā)生沖突，最大程度的保存實(shí)力。

    鮮血，沿著唇角不斷滾落。

    素兮心頭一怔，這是下毒了？

    趙無憂和穆百里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詫異之色，這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雙手，早就染滿了鮮血，也不在乎多他這一條。

    師爺疾呼，“大人？”

    王唯庸眼翻白，一頭栽倒在地。黑血不斷的從口中溢出，他睜著一雙眼，死死盯著趙無憂。

    第264章 鴻門宴（4）

    “大人！”師爺顫抖得厲害。

    王唯庸咽了氣，到死一句話都沒有。他還能說什么？還有什么可說的？放下的放不下的，他都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局勢已經(jīng)很明顯，趙無憂和穆百里掌握了主動(dòng)權(quán)，那封信只要送上京城，他王家九族必死無疑。

    與其如此，還不如現(xiàn)在就死了，也算是給兒子一個(gè)警醒。到時(shí)候王少鈞逃過一劫，這場瘟疫便算是死無對(duì)證。饒是有罪證，他們已死，還能怎樣呢？這九族不九族的，他是看不到了。

    “督主，死了?！标憞蔡搅送跷ㄓ沟念i動(dòng)脈。

    穆百里輕嘆一聲，俄而瞧了師爺一眼，“來人，無極宮行刺本座與趙大人，不想竟然毒死云華州知府王唯庸。傳本座命令，凡遇無極宮門徒，殺無赦?！?/br>
    “是！”陸國安頷首。

    師爺?shù)纳碜宇澚祟?，快速退到一旁?/br>
    素兮捧著那封信，“公子，那這封信呢？”

    “信里一個(gè)字都沒有，送到皇上那兒，是想欺君嗎？”趙無憂拂袖而去。

    素兮一愣，便是不遠(yuǎn)處的師爺，也跟著僵在當(dāng)場。

    一封沒有字的書信，便逼死了云華州的知府王唯庸。

    穆百里倒是一點(diǎn)都不意外，瞧著跪在前頭，一個(gè)個(g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奴才們，別有深意的瞧了陸國安一眼，而后揚(yáng)長而去。

    陸國安當(dāng)然知道穆百里的意思，有些東西是不能往外傳的，否則來日出了事，那便是大事。穆百里做事，慣來不留任何把柄。

    就好比這剛回到房間，準(zhǔn)備出逃的師爺。突如其來的一根腰帶，便成了典型的護(hù)主不利，而懸梁自盡。

    走出大門的時(shí)候，趙無憂回頭瞧了一眼這朱漆大門，從今以后，這兒就該換人了。不過這跟她沒關(guān)系，王唯庸是自盡，對(duì)外是遭了無極宮的行刺。所以說，不管怎么算，這筆賬都落不到她的頭上。

    “趙大人好生厲害！”穆百里執(zhí)起她的手，徑直將她帶到自己的馬車跟前。

    趙無憂輕嘆一聲，只得隨他一道上車。這般掙扎，教人看見了難免要說閑話，這可不是京城，所以嘛她也不想在大街上與他爭辯什么。

    上了車，他溫暖的掌心依舊裹著她柔若無骨的手，冰冰涼涼的觸感，才是他最好的回報(bào)。

    “明知道飯菜有毒，你為何要讓我一人唱獨(dú)角戲？”她有些不忿。

    “明知道趙大人能一人獨(dú)挑大梁，本座又何必多費(fèi)唇舌？這場好戲，果然沒讓本座失望。趙大人三言兩語，便讓王唯庸這知府大人，也只能無奈的自食其果，實(shí)在是了不得。”穆百里固然是最清醒的，旁觀者之人看一切都如此透徹。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她想收回手，奈何他緊握不放。

    無奈之下，趙無憂道，“穆百里，我頭疼?！?/br>
    他微微一愣，她已顧自靠過來，干脆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眸等著他伺候。反正他要占便宜，那她也不能太吃虧。

    穆百里眉心微蹙，“趙大人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肯吃虧?！?/br>
    “彼此彼此！”趙無憂淡然回應(yīng)。

    溫?zé)岬闹父梗Φ肋m中的揉著她的太陽xue，她仰躺在他的膝上，雙眸緊閉。他能近距離的看見她垂下的眉睫，被他的呼吸撩動(dòng)，暈開極是好看的光影。

    相安靜好，果然是最好的相處模式。

    “王唯庸不是我逼死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逼進(jìn)了死胡同。若他沒有下毒，就不必心虛，不會(huì)覺得自己必死無疑。若不是如此，我那些恫嚇根本起不到作用。”她揚(yáng)眸看他，“穆百里，你說呢？”

    “就算他不自盡，也會(huì)死?！边@是他的答案。

    敢下毒殺東廠提督，殺禮部尚書，殺皇帝的欽差大臣。王唯庸縱然不自盡，穆百里手里的御賜金牌也饒不了他。

    趙無憂合上眉睫，“最煩的便是你這樣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總是把別人當(dāng)?shù)蹲邮?，最后這刀子生了銹，便就沒什么用處了?！?/br>
    他不說話，實(shí)際上他一直在等，等她重新開口問他那件事，可她始終只字不提。

    穆百里想著，這丫頭果然是耐得住性子的，倒有幾分獵人的耐心。這般心思城府，哪里像個(gè)姑娘家，倒像個(gè)天生的謀士。似乎，她生來就該與尋常女子不同。

    不一樣的出身，不一樣的宿命。

    見穆百里沒有說話，趙無憂輕笑，“怎么，還擔(dān)心我問你蠱毒的問題？”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著她，唇角溢開少許笑靨。

    “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明知道你不會(huì)告訴我，我還非得揪著不放，最后你我誰都占不了好處，一個(gè)個(gè)臉上都不好看。死皮臉皮的事兒，可不是我的專長。”她帶著幾分潮冷，口吻卻是極為平靜的，“凡是讓我不痛快的，我都會(huì)給他個(gè)痛快！”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掌心撫過她冰冰涼涼的面頰，“那本座，讓你不痛快了嗎？”

    “所以，你害怕嗎？”她溫柔笑問。

    他輕嘆一聲，“本座若是怕了，趙大人會(huì)放過本座嗎？”

    “不會(huì)！”她回答得跟干脆。

    聞言，他俯首，似好久不曾嘗過她的滋味。攝住她微涼的唇瓣，這糯軟的美好，實(shí)在讓人眷戀不舍。這樣的人，這樣的性子，偏生得像謎一般的令人著魔。

    唇齒相濡，熟悉的氣息，在唇齒間流轉(zhuǎn)。

    清醒與理智在兩人之間，形成了最堅(jiān)固的屏障，他們癡纏，卻又站在朝局的對(duì)立面，彼此為敵，彼此依賴著存活。是紅顏一生誤，還是俊彥已成魔，誰也說不清楚。

    或者只有在某天，他們都放下了各自的清醒與理智，突然腦熱，那么局面也許會(huì)變成另一般模樣。

    否則，他們是永遠(yuǎn)的敵人。

    “穆百里?！彼磺宓暮爸拿?。

    “嗯？”他低低的應(yīng)了她一句，卻是貪婪的眷戀著，她身上的淡雅梨花香。這唇齒間的美好，果然是最勾魂攝魄的，難怪古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這朵白梨花，綻放在大鄴最高的枝頭，絢爛而迷人。

    第265章 愛的墳?zāi)梗?）

    如今就在他懷里，呼吸微促，柔若無骨。

    腰間的手，加重了力道，她有些吃痛凝眉，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穆百里?！?/br>
    穆百里終于松開她，旋即笑得意味深長，“趙大人受不住了？”

    趙無憂柔柔軟軟的靠在他懷里，亦笑得意味深長，“穆百里，你只顧著說我，怎么不說你自己也身子繃緊了呢？那你豈非也是春心動(dòng)？”她吻上他的脖頸，“到時(shí)候，你別告訴我，你愛上我了?！?/br>
    他輕笑，“這話，該本座警告趙大人才是?！?/br>
    “殊途同歸這種事，只是傳說罷了！”她笑得微涼，“在你我之間，永遠(yuǎn)都做不到殊途同歸?！?/br>
    “道相同，卻不相為謀。”他抱緊了懷里的她。

    趙無憂覺得有些累，“穆百里，你我之間，你猜誰會(huì)贏？”

    “難道要本座承認(rèn)，會(huì)輸給你嗎？”他嗤笑。

    趙無憂笑而不語。

    有些東西，悄悄進(jìn)了心，悄悄上了心，只是她不想承認(rèn)罷了！不想承認(rèn)，也不敢承認(rèn)，畢竟她是禮部尚書，丞相府唯一的公子。

    趙家跟東廠，永遠(yuǎn)都處于勢不兩立的局面。

    兩虎相爭必有一死！

    閉上眼睛的時(shí)候，她低低的問了一句，“穆百里，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你，你說該怎么辦才好？”

    他身子微怔，隨即笑了，散了滿室的溫柔。

    怎么辦？

    你趙無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哪里知道會(huì)怎么辦？橫豎兩個(gè)人清醒的人，相互取暖，在刀鋒劍影之中，相互利用。最后的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知道，世上最大的懲罰是什么嗎？”她問。

    他愣了一下，還真的沒答上來。對(duì)他而言，所有的懲罰都不是懲罰，因?yàn)槿说淖詈笞呦颍疾贿^一個(gè)死。不知為何，心里突然緊了緊，有些莫名的不安。

    馬車外不遠(yuǎn)處，有一抹倩影，悄悄佇立。

    平臨城知府大人，王唯庸被毒殺之事，這消息很快便已人盡皆知。無極宮惡名昭著，如今再也沒有洗白的機(jī)會(huì)。早前京城就出了榜文，說是無極宮刺殺朝廷重臣，而且還入宮行竊?，F(xiàn)下無極宮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批的欽差衛(wèi)隊(duì)，與官軍涌向了知府夫人的墓地，將這兒里里外外，包圍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