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隊長,你們終于回來了?!币笊桃呀?jīng)整理核對口供到身心俱疲了,一見到邁著大步走來的刑偵隊男團的三位臺柱子,頓時眼前一亮,趕緊從一堆筆記本中探出身子,向前迎接他們。 賀延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放下了手中的速記本,向慕林和梵玖點頭致意。 見到他這般假惺惺的表現(xiàn),賀安毫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自然的投入他敞開的懷抱中,撒嬌的說道:“唉,讓我靠著睡一會,熬了一晚上,累死你大爺我了?!?/br> 賀延對他明擺著是在抱怨的話,只是報之一笑,熟練的給他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又開始心無旁騖的整理口供。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懷中平穩(wěn)而又輕聲的呼嚕聲,久懸不放的心終于沉靜下來。 賀延隱晦的看了一眼賀安單純的睡顏,輕輕地捂住他的耳朵,單手翻看著記錄。 自從賀安從王安的出租屋回來,不,更早,一切應從他看到黃榮秀被燒毀的房子就開始了,賀延就覺得賀安怪怪的,但也說不上來。 畢竟賀安之前經(jīng)歷過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只能從他不經(jīng)意說出的只言片語,平日里流露出的言行舉止,推測出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事,但也無法真正理解他的感受,只能盡量多體諒,多看著,不讓他出什么岔子,才能讓他安心。 其實像賀延,賀安這種可以直接躺在對方懷里,隨便摟摟抱抱,還能為對方捂住耳朵的行為也實屬罕見。 但畢竟兩人是法律意義上的兄弟,刑偵科的人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因此也沒把關系顯得過于親密的兩人放在心上,而是目不斜視地開始工作。 作為常年的“手機依賴癥”患者的各位刑偵科人才,別的不說,單憑閱讀能力和速度——除了某位老大爺之外——在人群中也是百里挑一的,更別提是卷宗這種不足幾千字的小作文了。 刑偵科辦公室除去被借出去追查案件的外勤組的十幾號人,就剩下不足十人的警員,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總算還是把關于王濱所屬的利安公交公司員工涉案報告,從幾千樁的案件中翻找出來了。 “梵玖,一起出去吃晚飯嗎?” 偷懶,睡了一個下午的賀安,終于從睡夢中醒來了,神清氣爽的伸了個懶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時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賴掉了一個下午的工作,不免心懷歉疚,干脆就大方的包了警隊的晚飯。 對,賀延付錢。 一聽這話,梵玖頓時精神振奮,眼睛閃閃發(fā)光的看著賀安:“去吃自助餐嗎?” 賀安憐憫的看著她的臉,說道:“警/局出門右拐兩百米處的那間面館,一人一碗混沌吃嗎?” “啊?”梵玖失望的喊了一聲,伏下/身,繼續(xù),雙目無神的盯著電腦屏幕,病怏怏的回絕了他:“不了,我今晚還要把這篇報告趕出來,不然明天開會,陳述案情時,就沒ppt可用了。你們給我?guī)朊婊貋砭统桑浀梦乙诺昀锩孀钯F的?!?/br> 她刻意重讀了“最貴的”幾個字,賀安權當沒聽到,笑瞇瞇的應和道:“一碗清湯面,記住了?!?/br> “誒,你……行吧”梵玖已經(jīng)餓得沒力氣跟他斗嘴了,只能趴在桌子上,繼續(xù)有氣無力的敲擊著鍵盤。 同樣想留在辦公室中繼續(xù)工作,不想出門湊熱鬧的林寒澤,回絕了隊長的熱情邀請,又聽他說教了大半天,終于有時間清靜了一會,讓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拍了拍梵玖的肩膀,林寒澤站起身,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背包,變戲法般,拿出了幾包壓縮餅干放在了梵玖的桌子上。 梵玖無力的一轉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撕開包裝,狼吞虎咽,連咀嚼都不帶一下的,吞了下去,又眼巴巴的看著林寒澤身后的黑色皮包,只覺得這像是哆啦a夢的二次元口袋。 林寒澤看著她毫不掩飾的渴望的眼神,忍不住一陣好笑,將自己包里的存貨都放在了辦公桌上。 梵玖的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大叫了一聲:“謝謝叔叔!叔叔您真好?!本陀植痖_了一袋。 正所謂“吃人嘴短”,梵玖拿著人家三四包的小餅干,還是忍不住有些愧疚,干脆就厚著臉皮跟人家套近乎:“叔叔您不去聚餐嗎?” 林寒澤笑了笑,客氣的回答道:“不了,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br> 尤其是跟陌生人一起吃飯,他在心中默默補上一句,到底沒有說出口,怕傷了小輩的心。 不同于在安全的環(huán)境中,沉睡了幾十年的慕林,林寒澤這幾十年來,都是在和死/囚,重/犯打交道,防備心和警惕性都重的很。 除了以前就交好,又讓他心懷愧疚的慕林,林寒澤著實放不下心去結交這些人——雖然他們看起來都是十分友善的。 他不像是蝸牛,它起碼還會伸出觸角,想要接觸這個世界,對探索世界存在著渴望。 林寒澤卻對只想龜縮在自己的世界中,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充滿了戒備與抗拒。 若不是慕林來找他,他可能根本不會選擇出/獄,而是會繼續(xù)在內疚與自責,還有悔恨中,度過這一生。 “哦——”梵玖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三下并兩下的嚼完了餅干,又開始雷厲風行的制作ppt,整理線索了。 陳清被隔壁組的陸誠借出去,勘察火災現(xiàn)場了,殷商被他們拉出去吃晚飯,沒有人陪他搞電腦制作。 唯一有時間的林寒澤,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可以幫忙的人。 梵玖嘆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繼續(xù)和林寒澤聊天:“叔,你到底是從哪個警/隊調過來的?我之前怎么都沒見過你?而且我還……” 梵玖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不對,慌忙閉上了嘴。 她又看了一眼林寒澤似乎毫無所覺的微笑,在心中泛起了嘀咕:“怎么辦呢?收了人家的餅干,總不好意思告訴人家,在他來之后自己一直在調查他和隊長的身份。但是,卻一直是查無此人。” 林寒澤呆了那么多年部隊,也是個人精,知道她秘而不宣的話,也就沒有多加追問,只是向她點了點頭,似懷念一般的說道:“我?我曾經(jīng)在軍隊中服役,被迫退休了。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不知道我,也是很正常的。之后,在那里呆的無聊了,又被你們隊長帶到這里入職了。” “哦,怪不得我從來沒有在警局中見過你,也沒有看過警局貼出你的調職報告?!?/br> 梵玖假裝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卻總覺得他說的話中缺了一塊很重要的部分,但人家也確實足夠對自己這個陌生人坦/誠/相/見了,自己和他也沒熟到那個份上,總不好逼著人家告訴自己吧。 林寒澤垂下頭,繼續(xù)盯著電腦屏幕。 在服/刑期間,他雖是重/犯,與其他人隔離關押,但每天早上看電視的權利還是不曾被剝奪的,——雖然一般看的都是社會新聞,抗戰(zhàn)片還有一些關于國/家/軍/事/宣/傳/方/面的的新聞。 相較于慕林,林寒澤的基礎閱讀能力還是過關的,篩選資料也不算太費力。 兩個人搭配干活的效率也快,不一會兒,梵玖就整完了發(fā)言稿和要用的圖片,開始和林寒澤在電腦上錄入口供。 突然間,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起來,拜陳清之前那一遭所賜,梵玖現(xiàn)在一聽到電話鈴,就下意識的想給領導打電話。 林寒澤接起電話,果然又是陳清打來的,只不過這個號碼,似乎是隔壁組的隊長的電話——自從昨晚回來之后,陳清還未來得及去買手機。 陳清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急迫:“老大,王安出事了!” 林寒澤一驚,看向了梵玖。 梵玖沒聽到電話的內容,一看林寒澤的臉色,也知道出事了,趕緊給隊長打電話,并約好了在警/察/局前的車庫見面。 陳清的性子急,有些在電話里說不清楚的話,他就干脆省略不說了。 林寒澤聽他說了大半天,也就只懂了“王安出事了”這個事實,死沒死,受沒受傷,需不需要他們去支援等,他都一概不知,甚至還需要梵玖根據(jù)陸誠的手機定位來找他。 慕林他們正在面館吃面,突然接到他們的電話,急忙趕了回來。 慕林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詢問道:“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不清楚,但陳清他還能抽出時間給我們打電話,情況可能還不算太糟糕。而且隔壁隊長跟在他們旁邊呢,肯定沒事的。” 慕林點了點頭,一腳踩上油門,繼續(xù)問道:“那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不知道,正在追蹤外勤隊員的手機信號?!?/br> 聽到這“一問三不知”的回答,慕林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平時慕林就顯得十分有距離感,現(xiàn)在他臉一放下來,梵玖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嘀嗒”的系統(tǒng)提示音讓梵玖如獲大赦,趕緊手忙腳亂報出了他們的方位:“他們在七號站臺附近,一個廢棄的電話亭前方,北偏西兩千米米處?!?/br> 他們這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梵玖報的方位,車還未停穩(wěn),殷商就率先下了車,差點絆倒在地,幸好他反應極快的撐住了身子,否則就出了洋相。 他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就在四周搜尋著陳清的蹤跡,嘴里還不停的懊惱的說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把他的手機摔壞了,不然我們現(xiàn)在就……” 賀安聽著他不爭氣的話,直接對著他的腦門狠狠的砸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沒好氣的說道:“行了,有時間自責,還不如趕緊去找人實在點。又不是你把手機和陳清怎么了?!?/br> 殷商的臉突然漲紅了,抓了一把自己的卷發(fā),又開始焦急的找人了。 他們正找著人呢,拆/彈組的組長陸誠突然走了過來,驚訝的看著他們,說道“你們怎么來這了?” 梵玖趕緊問道:“陳清他們去哪了?” 梵玖看著旁邊那位大爺?shù)哪樕?,不由擔憂,要是再找不到人,可真的就會出事了。 陸誠仔細的想了想,艱難的回憶道:“他似乎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我聽的不太清楚,似乎是一個女人打來的。然后他就說,他們前一樁案子的受害人出事了,要提早過去……” 他還沒說完,慕林就對他低聲道了一句“謝”,掐滅了手中的煙,隨手扔到了垃圾桶中,又打開了車門。 慕林他們先是到了王安的出租屋中。 賀安敲了敲門,開門的卻是之前那個文身大漢,見他們過來,一臉訝異地說道:“怎么了嘛?是王安又惹什么事了嗎?” 賀安搖了搖頭,禮貌的問道:“請問王安在家嗎?我們有事找他?!?/br> 文身大漢的神色突然緊張了起來,說:“他不在家,他不是回去參加母親的葬禮了嗎?他怎么了嗎?” 賀安一聽,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顧不上安撫他,就對梵玖他們使了一個眼色。 幾個人重又開向了王濱的房子。 他們走的很急,也就沒看到文身大漢轉過身,給女朋友打了一個電話:“親愛的,你等一會兒,我們很快就要成功了。” 到了王濱買下的小庭院,慕林還沒下車,就發(fā)現(xiàn)門口已經(jīng)站滿了外勤隊員和其他,接到報案的同事。 見他們來了一群人,趕緊讓開了路。 提早到的賀延已經(jīng)在做初步檢查了,慕林向同事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下來。 不同于他的父母,這回王安的死相是極其凄慘的:直接被人用血割開了喉嚨,又近乎粗暴的割下了他全身上下的指甲,整套衣服都沾滿了血跡。 王安躺在地上,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愕的神情,身旁還有一架屏幕已經(jīng)破碎的手機。 慕林琢磨了一會兒,輕手輕腳的拆開了,果不其然,其中的內存卡和sim卡已經(jīng)被拿走了。 賀安將這些零部件分批裝入了證件袋中,又幫著賀延將人的上半身立了起來。 慕林起身看了看他身上沾著的泥土,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今天早上櫟城才剛剛下了一場大雨,庭院中的泥土還沾著水,十分新鮮。 王安的背上不僅沾著泥,甚至還有許多干燥的礫石。 他的臉色尚且紅潤,明顯剛剛死去不久,但身上卻沾著沙土。 慕林眼神一凝:“這里不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br> 賀安檢查過后,也忍不住驚呼了一句:“隊長,他的死法是和王濱一樣的,都是因為心臟供血不足導致死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