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橙子來不及詢問情況, 凱恩便將她整個人塞進了飛行器, 然后火燒屁股似的, 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暈暈乎乎飛了大半天，顧橙子好不容易回過味來, 才想起來爬到窗口, 低頭朝下看。

    只一眼, 她瞬間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隔著似有若無的云層, 老遠就能看見那扇近百米的標志性大理巖拱門, 拱門上幾個鎏金大字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氣質莊嚴而不失巍峨。

    顧橙子怔了一瞬，覺得這扇門有些眼熟，微微瞇起眼, 仔細瞧去, 那一排耀眼的金字穿透薄霧, 緩緩現(xiàn)出了真身。

    “聯(lián)邦……帝國什么……”她一字一字艱難地認著。

    ……

    ……

    顧橙子：?。?！

    聯(lián)邦帝國第一軍校??？

    飛行器的速度漸漸降了下來。

    沿著主干道往里飛，數(shù)十棟統(tǒng)一的現(xiàn)代化高大建筑鱗次櫛比, 著名的星空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噴泉雕像, 根據(jù)每代國王的模樣雕刻, 東南西北四個角分別是兩個千米cao場跑道和兩幢室內體育館……

    作為聯(lián)邦帝國辦校歷史最長, 師資力量最雄厚的學校，聯(lián)邦軍校不僅僅是所有高校學生夢寐以求的殿堂，更加成為了國家的一種代表性標志。

    每年從聯(lián)邦軍校里走出來的無數(shù)學生, 不是成為了各行各業(yè)的頂尖人才, 就是穿上軍裝, 在部隊里發(fā)光發(fā)熱，成為了部隊的中流砥柱。

    顧橙子對于這所軍校的了解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在新聞上偶然刷到的，不過因為知道自己和高等學府這玩意兒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經(jīng)常匆匆掃過一眼，轉身便忘。

    沒想人生第一次進大學會以這樣的方式。

    顧橙子一番感嘆后，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余光瞥了眼坐在駕駛座的凱恩。

    他這會兒已經(jīng)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臉上不顯一絲情緒，但顧橙子透過那緊抿的嘴角，依然能夠發(fā)覺他心中的不平靜。

    看來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了。

    “凱恩。”顧橙子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好奇，試探性問了句，“你要帶我去見什么人？”

    她和凱恩談不上有多熟，這大半年來，見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而且往常他來，都是沉默地守在卡爾諾身后，仿佛是一個中世紀的騎士，不聲不響，沒有希爾那么有存在感。

    他留給她的印象多半是冷靜沉著的，和希爾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像今天這般火急火燎還真是頭一回兒。

    顧橙子心存疑慮，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等了會兒，那人還是沒有回答，顧橙子猶豫了一秒，又問：“他是不是在軍校？”

    這次，凱恩坐直的身體終于動了一下，側面看去，嘴角微微緊繃著，像是在說與不說之間掙扎。

    就在顧橙子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極為吝嗇地嗯了一聲，聲音太輕，跟蚊子似的，顧橙子險些沒聽見。

    “……”

    然后呢，嗯一聲，沒了？？？

    顧橙子憤憤地想，等她有錢了，一定要雇一個不賣關子的司機……

    ……

    事實上，凱恩也在自我糾結中。

    殿下只命令他盡快把小顧老板帶過去，可具體是什么事，他也沒有細說，雖然大概可以猜到一些，可那個人的身份特殊，在沒有哈里斯的許可之前，他不能輕易對外透露，即使是顧橙子。

    顧橙子不動聲色地瞥了凱恩一眼，見他一幅進退維谷的神色，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她知道凱恩不可能坑她，“聯(lián)邦帝國第一軍校”這八個字意義非凡，光剛才門口那一排機甲士兵的架勢，足以窺見這所學校超凡的地位，除非腦袋被驢踢了，否則誰會把人往金窩窩里坑？

    緩了緩心神，顧橙子壓下心頭的不安，反復自我安慰著。

    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說，就不要刨根究底了，知道越多，說不定死得越快，反正憑她的實力也打不過他，既來之則安之。

    ……

    又飛了十來分鐘。

    顧橙子感覺屁股底下的飛行器正在緩緩下降，一看窗外，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森林，龐大的教學樓群就坐落在這層層密林之中，有一種世外隱居的神秘感。

    凱恩幫顧橙子拉開艙門：“小顧老板，跟我來?！?/br>
    這會兒應該是上課時間，筆直的走廊里只有零星幾個學生。顧橙子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對凱恩很尊敬，因為看見凱恩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往兩側站了一步，點頭致意，目光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探究和震驚。

    有一兩個學生甚至想要上前問好，不過軍校有軍校的紀律，他們不能隨意在教學樓內出聲說話，影響教室里正在上課的學生，隨即遺憾作罷。

    顧橙子心中不禁有了幾分思量，卻沒多言，跟著凱恩走上樓梯。

    ……

    學生們壓抑著亢奮的心情出了教學樓，立馬炸開了鍋。

    “臥槽臥槽，快打我一拳，剛才那個，我沒有看錯吧？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位？！”

    “如果不是我們倆都眼花了，那就錯不了?！?/br>
    “可是他怎么會在這兒！我的媽呀，王儲殿下不會也在吧？”

    他旁邊的同學摸了摸下巴，理智地開始分析：“作為守護騎士，如果凱恩子爵在的話，那殿下應該也來了?！?/br>
    “不對啊，我今天一上午都在教室自習，根本沒看到殿下。”他有些納悶，而后微微一頓，又心道，王儲殿下沒來，倒是來了個長相奇奇怪怪的男人。

    “可能是殿下不想讓我們知道？”

    “這么說的話，殿下今天為什么來學校了？再過不久三族接待會，殿下事務繁忙，怎么有空回母校？”

    同行者一默：“你忘了實驗室那位？興許是來看望老師，這點空總歸有的。行了，別想了，殿下的事情不是我們可以亂猜的，既然殿下不愿意露面，我們也別多嘴，當做什么都沒看見，省的惹麻煩。”

    “我這不是好奇嘛，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會說的。走走走！回寢室去，我過幾天理論學考試，得臨陣磨磨槍，不然又要被教授嘮叨了?！?/br>
    ……

    而他們口中，那個長相奇奇怪怪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實驗室的培養(yǎng)機器前，饒有興趣地盯著培養(yǎng)皿里的幾顆果子。

    縱然是帝國王儲，權力財富唾手可得，可哈里斯卻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大的果子，而且看起來果rou飽滿，營養(yǎng)價值極高。培養(yǎng)皿殺菌的紫燈晃眼，其他倒是沒什么特別的了，不過光這外形，就已經(jīng)引起了他的重視。

    他回想起過去看過的古書，那上面描寫的蘋果模樣，和眼前這個，儼然如出一轍。

    一千年來，人族傾盡全力也沒能讓曾經(jīng)輝煌的農(nóng)業(yè)再現(xiàn)，實驗室里人工培養(yǎng)出來的果子都是小小的，味道極其酸澀，吃多了還會引起腹瀉嘔吐，歷代國王為此更是頭疼不已。

    老師是從哪里得到這些傳聞中的水果的？

    哈里斯抿了抿唇，眸底閃過一抹沉思。

    在他身后，精密的儀器cao作臺上，一個留著絡腮胡的老人正在低頭對著顯微鏡研究著什么，并沒有留神注意到他的動作。

    老人頭發(fā)早已花白，眼角爬滿了細細的皺紋，約莫上了年紀，精神卻異常朔朗，尤其是專心研究的時候，如同周身有一道結界，隔絕了外界一切的嘈雜和喧嘩。

    實驗室里一片靜謐。

    直到顧橙子和凱恩的到來，才打破這過于沉悶的氛圍。

    門口傳來不輕不重的叩門聲。

    老人從顯微鏡中抬起頭，眉頭皺了皺，似乎很不滿意有人打擾到自己，沒好氣地瞪著監(jiān)控里的二人：“那個女娃娃來了？哈里斯，開門去?！?/br>
    除了國王和王后，全星際大概只有這個老人敢這么命令帝國王儲了。

    哈里斯對此已經(jīng)習以為常，腳尖一轉，摁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這間實驗室是聯(lián)邦帝國的核心研究所之一，在安全上用了最高級的防衛(wèi)系統(tǒng)，每個進來的研究員都要經(jīng)過嚴格的檢驗和掃描，若是有不懷好意的人妄圖竊取實驗室機密，系統(tǒng)在發(fā)布警報的同時，會直接啟動抹殺程序，緊跟著便是自毀程序。

    總而言之，寧肯將一輩子心血全部毀掉，也絕不能落在敵人的手里，做出危害聯(lián)邦的事情來。

    “滴滴滴?！?/br>
    大門緩緩打開。

    門外的凱恩首先道：“小顧老板來了?！?/br>
    哈里斯看了一眼旁邊，點了點他矜貴的下巴：“先進來?！?/br>
    果然，又是那個綠豆眼的男人。

    顧橙子一點不覺得詫異，從看見凱恩的第一眼起，她就心知肚明，這件事肯定和卡爾諾脫不了關系，理都不想理他，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走過。

    輸啥也不能輸了氣勢。

    哈里斯見她雄赳赳氣昂昂的，像一只即將上戰(zhàn)場的老母雞，不由地啞然失笑。

    這蹩腳的演技，當個廚師實在屈才了點。

    也不拆穿她，轉頭丟了個眼神給凱恩，兀自靠墻站著。

    ……

    轉身的功夫，房間里的所有資料文件已經(jīng)被隱藏了起來，包括那些放著果子的培養(yǎng)皿。

    顧橙子走進去的一剎那，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大半年前穿越過來的那一天。

    一模一樣的房間，空蕩蕩的，四面墻壁刷得慘白，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多了些家具，稍微有了點人氣，卻依舊能勾出她骨子里的深深反感。

    這并不是一個令她感到舒服的地方。

    心里毛毛的，顧橙子目光閃爍，走到角落慢吞吞縮了起來，凱恩落后兩步把門重新關上。

    “咔噠?！?/br>
    一下清晰可聞的落鎖聲。

    恍若波瀾不驚的湖面被砸了一顆石頭，蕩出一圈圈漣漪。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心中各有思量，誰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好一會兒，那個站在桌子邊的老人雙手負在身后，踱步走了出來，語氣里盡是不加掩飾的嫌棄之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丫頭？”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哼了哼，作出評價，“就這小胳膊小腿，一擰就斷，如何抗打？”

    顧橙子：“……”

    顧橙子想，這應該就是她這趟要見的那個人了，不過，這小老頭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為什么嘴巴這么毒？？？

    氣人！

    不可否認，她實力是菜了點，可比起半年前，已經(jīng)很牛逼了好嗎！這人怎么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顧橙子心里的小人叉腰咆哮。

    ——007！

    007心有靈犀。

    【007：不用問了，危險等級：a，比起他，你實在差得遠?！?/br>
    顧橙子：“……”

    兄弟，你哪頭的？怎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下一秒，007神補刀：【而且他說得沒錯，你確實弱得不能看?！?/br>
    顧橙子：“……”

    顧橙子不指望007能有好話了，氣鼓鼓的憋了憋嘴。

    一旁的哈里斯則垂下眼瞼，不作回答，對于老師的話，他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萊西教授，情況特殊。”

    開門見山的八個字，萊西一噎，滿腔吐槽瞬間胎死腹中。

    他捻了捻胡子，不滿道：“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種掉價的事，我可是不會做的?！本谷蛔屗者@么個女娃娃為徒，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嗎！

    顧橙子聽得云里霧里的。

    這兩人說話怎么喜歡說一半藏一半的，什么情況特殊？什么掉價？和她有關系？

    顧橙子下意識開始回憶這段時期發(fā)生的事情，勉強能用上“特殊”二字的，也只有那只慘死在她炮口下的蟲族了。

    難怪過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找上門，搞半天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都擱這兒等著呢。

    顧橙子恨恨想著，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繼續(xù)聽墻角。

    哈里斯淡聲道：“我知道，我欠您一個人情?！?/br>
    “哼，知道就好?！?/br>
    萊西看了眼角落里一聲不吭的女人，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轉過身去，眼不見為凈。

    盡管他依然很不愿意收下這么個徒弟，但哈里斯有一點說得對——情況特殊，當了幾十年的師徒，他到底是不忍心拒絕這唯一一個徒弟提出的請求。

    ……

    萊西這個人驚才絕艷數(shù)百年，這些年因為年紀大了，對戰(zhàn)場上的事漸漸心有余而力不足起來，不得已之下，只好退居幕后，到聯(lián)邦軍校來當個掛名教授。偶爾開開講座，其余時間都縮在實驗室里做研究。

    哈里斯是他收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徒弟。

    并非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而是當年在機甲大賽的賽場上，看到那雙如狼一般深邃的眼眸，一招一式之間，盡是至死不認輸?shù)膽?zhàn)意。于是，一直默默懷念著在戰(zhàn)場上拼殺歲月的萊西教授在那一瞬間，被狠狠戳中了軟肋。

    十年后，三十歲的哈里斯以優(yōu)異的成績進入聯(lián)邦軍校，引起各大學院院長之間的爭奪戰(zhàn)。

    眼瞅著自己看中的小崽子要被別的老東西搶去，萊西坐不住了，連夜去找了弗拉維奧，好說歹說，才算讓老父親同意，將哈里斯收作他的徒弟。

    轉眼又是十年的時間。

    哈里斯不負眾望，成為了聯(lián)邦軍校歷史上最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僅僅四十歲，便學完了所有課程，并且以全a成績畢業(yè)。

    每每老友聚會，萊西都少不了要在飯局上嘚瑟一番，氣得那群老友吹胡子瞪眼，偏偏拿他沒辦法。

    如今，徒弟請他幫忙，他縱然心里百般不情愿，多少還是得賣個面子，何況最近蟲族和獸族的動靜鬧得那么大，他深居淺出，卻也不是沒聽到過消息。

    萊西再次看向顧橙子。

    顧橙子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本就慌得很，忽覺背脊竄上一縷寒意，抬頭，對上那老頭直勾勾的眼神。

    顧橙子：“……”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慎人。

    顧橙子抖了兩下，嘩啦啦抖掉渾身的雞皮疙瘩。

    誰知下一秒，便見那小老頭兒恨鐵不成鋼地朝她翻了個大白眼，一撮花白的胡子氣得一吹一吹的。

    ？？？

    顧橙子不明白了，她這是哪兒又惹到他了，忍了又忍，心中默默念經(jīng)，尊老愛幼尊老愛幼尊老愛幼……

    片刻后。

    算了，還是眼不見為凈。

    立馬毫不猶豫地撇開了視線。

    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