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是誰?
這時,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領(lǐng)著一個小男孩經(jīng)過陳甯,兩只豆兒大的眼睛滴溜滴溜的,非常警惕地掃了一眼這個陌生的女子,確定與自己無關(guān)后,也無暇旁涉,一把將小男孩抱在懷里,疾步離開。 陳甯的眼里一陣冰冷。 “爸,今天你生日,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吃頓好的?!眮喲柯曇粲行┥硢。瑠A雜著疲憊與茫然。 “對啊,叔,你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你看看這里的環(huán)境,地上到處是堆積如山的垃圾,空氣里永遠(yuǎn)飄著股酸臭味,你的身子不能再這樣折騰了?!?/br> 呂天澤的語氣里帶著些許無奈,但更多的是發(fā)自肺腑的真誠。 “不去!”父親冷冽地開口,堅定不移,完全沒有可回旋的余地。 “爸,你不能這么頑固了。你看看你的腳,凹凸不平,有的浮腫,有的干癟,就跟老樹皮似的。萬一在這里摔了,誰會幫你。” 亞芽氣不打一處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低頭整理垃圾的父親。 “放心,這里雖然到處污穢不堪,但總比外面好。外面人人穿著光鮮亮麗,但心是黑的,這里的人雖然樸素,但心是紅的。我萬一出事了,不會無人管。” 聽到父親一下說了那么多話,陳甯眼睛突然有些發(fā)熱。 多久沒聽過父親說那么多話了,他的語氣里有了怨氣,證明他有了活人的生氣。他不再面如死灰,不再氣息奄奄,行尸走rou般。 父親活過來了? 陳甯心里燃起了一縷火苗,那是對生活的盼頭。 “爸……”亞芽將聲音拉得很長,“你想想二姐,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她……” 亞芽的喉嚨如同突然被人扼住了般,哽咽說不出話來。 她的腦海里掠過了當(dāng)初逃亡時二姐拼命護(hù)著她的情形,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她將頭微微上揚,看著遠(yuǎn)處無垠的天空…… “唉……”聲音軟綿無力,綿長悠遠(yuǎn)。父親就用這一聲長長的嘆息給過去做了總結(jié)。 亞芽的話語不經(jīng)勾起了父親慘痛的記憶,記憶一旦撕開一道口子,便會涌進(jìn)狂風(fēng)暴雨,裹挾著那顆碎的無法拾掇的心。 “叔,老妹,咱們能別這么憂傷嗎。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先去吃頓好的?!?/br> 呂天澤俯身扶著父親的胳膊,順手又拍了拍他后背的灰塵,可他的眼里卻像揉了沙子般。 看著呂天澤的舉動,陳甯心里揪得緊緊的。是啊, 多年的遭遇讓她每次看到有人接近親人,她都會草木皆兵。 真的,她怕了。 陳甯的雙手驟然收緊,滿腦子的云山霧罩,眸光也像獵豹一樣盯著呂天澤的一舉一動。 亞芽歉意地對呂天澤笑了笑,扶著父親的另一只胳膊肘,想合力架著父親起來。 可惜都是無用功。 陳甯好像感受到了包里手機的振動,她將雙肩包從后背取下來,拿出手機,再看完賀理發(fā)來的信息后,她心里有了計較。 “爸!”陳甯放好手機,緩緩走近他們的視線里。 “二姐,你怎么來了?”亞芽看著那明媚的女子,心里莫名歡喜。只是臉上并不顯現(xiàn)什么。 “怎么,怕我跟你搶蛋糕吃。” 陳甯想將這場面粉飾粉飾,可是好像用力過猛,這句玩笑實在無味,她只好尷尬的笑了笑。 “對??!”亞芽順口接上話來。 呂天澤看到陳甯飄然而至,聞著隨她而來的清香,慢慢彎起嘴角,眼睛里是一片溫柔的海。 “嗨,又見面嘍?!眳翁鞚上蜿愬笓P起了如春風(fēng)拂柳般的笑意。 陳甯雙眸復(fù)雜地睨了他一會,轉(zhuǎn)頭對父親說道:“爸,走吧,咱們多久沒一起吃過飯了?!?/br> 父親看著站在面前的女子,心里的憂傷又蔓延開來,活著的人或許不該蹉跎了歲月,這么想著,他便鄭重其事地說道:“好?!?/br> 聽到那個沉重的“好”字,陳甯放在兩側(cè)腿邊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她沒有勇氣往細(xì)處推敲這個字。它也經(jīng)不起推敲。 而且父親兩鬢的頭發(fā)有些發(fā)白。 父親扔下手中的紙盒,掙脫開兩人的手,用那瘦削的手掌撐著腿,艱難地站起來。 父親有些刻意地擴(kuò)展了下四肢,可在往后擴(kuò)胸時差點失了平衡往后倒,還好呂天澤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撐住他的后背。 可老人太瘦,觸碰到的骨頭有些硌人,呂天澤的眉毛蹙了起來,雙眸也泛起了悲傷。 “老了老了……”父親有些嘆息又帶著自我調(diào)侃的意味。 陳甯神色里閃過一絲惘然,一團(tuán)迷離的霧氣也在心里悄悄騰起。 父親今天的表現(xiàn)太過異常,言語間表面夾雜著僵硬的輕松,內(nèi)里卻侵著悵然。 四人前前后后的來到藏在巷子深處的小炒店,這是老人家的主意,說是這個老板不錯,好幾次主動送他熱噴噴的蓋澆飯。 他們包了個“小包間”,點了一桌子的菜,菜還沒上來,呂天澤便帶著瘦骨嶙峋的父親,去附近的一個大眾浴室里泡澡。 包間里只剩下了兩姐妹。 “你怎么敢來這邊!以為你這樣打扮就不會被認(rèn)出來了嗎。是自己傻了,還是以為他們是傻的?” 陳甯聲音壓的很低,但卻情緒卻處在暴怒與害怕的邊緣。 “姐,我,我……只是想來看看爸。而且最近聽男朋友說里頭正在整頓,沒有心思理會過去發(fā)生的人和事。而且爸這幾年不是沒有人追殺他了嗎,所以……” 亞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臉部的表情也由一開始的歉疚渡上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