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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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它插入瓶中,快被藥味熏怕了,正好看著舒心些?!?/br> 無端拿去插瓶,果然房中有了亮色,看著喜人。 “府里的梅花還沒開,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采的?!?/br> 余氏望著那株臘梅:“無論是哪里摘的,都有心了?!?/br> 再將那樹葉翻看了一會,將之對著外頭照,居然看到了葉片上面細細密密的字,是有人用毫針在上面一點點鑿出來,余氏頗為驚喜,這樣細小的字,在并不大的葉片上難度極高,要保證葉片脈絡(luò)完整,還要讓針不穿透,不但要細心,還要很多精力。 多日愁眉不展的余氏,看到這么用心的禮物,忍不住展顏而笑。 見余氏臉色也好了不少,錦瑟立刻湊趣道:“不知上面寫了什么?” “是佛經(jīng)?!边B著五日,一共五片,寫的都是不同的,由于是刺字,也難以看出筆鋒。 “一定是特意為夫人祈福的,還如此下功夫,也不知是誰?!?/br> 一直在老夫人那兒學(xué)規(guī)矩的李映月,神情懨懨地過來向母親請安,李老夫人要求太高了,一點點不對,她就會被罰一天。發(fā)現(xiàn)母親今日格外開懷,李映月便好奇詢問,余氏邊將這事說給她聽。 李映月連日受了不少罪,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乍聽之下,神使鬼差地說了句:“自然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br> 余氏很是驚喜,又含著愈發(fā)澎湃的歉意,將還懵著的李映月?lián)霊阎小?/br> “都說女孩兒是貼心小襖兒,真是貼切?!庇嗍涎酆瑴I光,她明白在老夫人那兒學(xué)規(guī)矩的李映月時間很少,能弄出這樣五片佛經(jīng),應(yīng)當(dāng)是不眠不休的。 正因為知道這五片菩提葉的珍貴,她才越發(fā)覺得自己疏遠李映月太不應(yīng)該。 李映月有些恍惚地被母親摟在懷里,本來的心虛也化為烏有,緩緩閉上了眼。 她已經(jīng)不記得,母親有多久沒有親近她了。 出了懋南院,李映月望著遠處,靜靜地開口:“查一查,是誰將這幾片葉子放到母親屋里頭的?!?/br> 貼身婢女應(yīng)是,無論是不是李映月做的,現(xiàn)在也必須是。 “查到后?” “尋個由頭,重新發(fā)賣吧。” “這…”這點小事就發(fā)賣是不是太苛刻了。 李映月迎著陽光漫步在池邊,雖容貌不出眾,但周身自有一番世家氣度:“投機取巧之輩,不杖斃已是寬厚?!?/br> 心情開闊了,余氏的風(fēng)寒很快便好了。 而那五片佛經(jīng),也被余氏吩咐讓人烘干,制成了贅簡,夾在書頁中欣賞。 從這一日起,余氏也不再對李映月過于疏離,對唯一的女兒越發(fā)上心,在一些重要的宴會中,將她帶在身邊,鄭重介紹給京城里的官夫人與小姐們,以此顯示李府對她的重視,給有意相看的人家提個醒,李家的女孩兒哪怕嫁人了,也不是能隨便對待的。 云棲送菩提葉是她心中的孝道,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首先要在李府生存,才能等到契機。 現(xiàn)在說什么,都不可能有人信她。 如果當(dāng)面送了,定然要落個諂媚阿諛的名頭。 在聽說余氏大好后,云棲松了口氣,就不再關(guān)注此事。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本來相處的還算融洽的屋里,又恢復(fù)了她剛開始來時的冰冷,云棲能感覺到她再次被針對了。 懋南院有自己的小廚房,旁邊的耳房是下人們吃飯的地方。云棲最近常被院里管他們的韓mama喊去主院或是邀月小筑幫忙,有時候也會去李崇音的院子做些事,這樣下來她經(jīng)常很晚去用飯,往往等她去的時候都在收拾碗筷了。 小丫鬟在大戶人家中生存,總有這樣那樣的事耽擱,就是委屈了也要咽下去,說了也沒人管,反覺得這丫頭不上道。用院里頭年長丫鬟的話就是:你不想做,有的是人搶著做。 她本想趁著曹mama不在的時候,去茶水間弄些糕點墊墊肚子,不過最近茶水間的食物很少。 連著好幾天,云棲餓的受不住,差點要去灶屋找點吃的。但她克制住了,她總覺得這幾天有哪里說不出的古怪,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云棲只能早上那餐吃得多一些,試圖熬過一整天,可往往到了晚間還是會餓的疼痛。 屋里的繡娘秦嫂子,看云棲這樣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有些可憐,好不容易圓潤健康了些,最近又瘦下來了。偷偷將她拉到角落里,給了她一個窩窩頭:“你再去茶水間弄點喝的?!?/br> 云棲搖搖頭,去茶水間容易碰到曹mama,她可不想被抓小辮子。 云棲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么改變現(xiàn)狀,至少知道是誰在針對她。 小口小口地吃,她以前就知道,餓的時候不能大口吃,容易絞痛,也容易噎著。 秦嫂子看云棲文雅的吃相,道:“你還真不像鄉(xiāng)下來的?!?/br> 云棲一愣,她前世為了徹底改掉在鄉(xiāng)下的習(xí)慣,是下了苦功夫的,現(xiàn)在就是吃個窩窩頭也改不過來了。 她不是真正十歲的小女孩,面對這樣的孤立的情況非但沒有誠惶誠恐,反而越發(fā)冷靜地找癥結(jié)。 偏房中,最心軟的是秦嫂子,年齡最小的,除了她就是佩雯,活潑、沒什么心機。 佩雯是小廚房里打下手的,她有個心儀對象,是李崇音院子里的小廝婁尚,婁尚的母親也是家生子,不太看的上從逃荒后被賣入府里的佩雯,用婁母的話就是門不當(dāng)戶不對,像他們這樣的家生子,是有機會娶小戶人家兒女的。 快到春節(jié),佩雯想送點東西給那小廝,云棲看她只要下了差就窩在角落里練習(xí)縫補。 佩雯想給那婁尚做雙麻屝,一雙鞋子除了鞋底、鞋幫、鞋面外,還有綦、絇、繶等,也就是鞋帶、裝飾等,只懂得配菜燒火的佩雯哪懂得這么精巧的活,常常戳得滿手是血。沒人的時候,時不時抹一下眼淚。 云棲看不下去,道:“你為何不選簡單些的荷包之類的?” 佩雯其實不太敢與云棲說話,怕被一同孤立,見左右沒人,想到云棲刺繡是得了主子賞識的,才略顯激動道:“那可是私相授受!若被管事mama發(fā)現(xiàn)是要逐出府的?!?/br> “送荷包也分很多寓意的,又不是只能傳情,也可做人情、送祝福什么的。” 佩雯立刻緊張地捂住云棲的嘴,小聲道:“你不知道,這院里的管事韓mama,模樣不好,終生未嫁,最看不得這些,以前就有丫鬟送荷包被她發(fā)現(xiàn),找了個緣由打發(fā)出去,沒想到后來那丫鬟投了井……” 想到那傳聞,佩雯就直打哆嗦。 云棲看她害怕的模樣,意識到,突破口來了。 她要解決眼下的困境,不那么被動,就要找到個頂不住壓力的人。 云棲提出意見:“你實在不會,可以做雙手籠,做法比鞋子簡單,而且非常實用,外頭還買不到,就是有賣,也大多是舶來品,貴的很?!?/br> 手籠是南方的叫法,又叫手筒,舶來又稱之為手套。是一種筒狀護手,可用于保暖防寒,早在漢朝就有相關(guān)記載,那時候稱之“尉”。像小廝要常年跟著主子出去,主子不騎馬的時候還能坐馬車,小廝就不容易了,特別是這樣寒冬臘月,有時候等在外頭就是大半天,人都能凍僵了。 “我怎么沒想到!”佩雯驚喜地說道。 這也不怪佩雯,實在手籠在慶朝太少見了,大部分人見都沒見過,佩雯因為是李府的丫鬟,見識總歸是有一些的。 “就是他常常在外面,不太用得到?!币恢币詠恚只\少有人用,它一般是筒狀的,而且相當(dāng)長,穿戴不方便,使用起來更不容易,漸漸成為貴族偶爾用的裝飾物。 但對小廝來說,每天下了差,屋里又沒有燒炭的話,手籠也是相當(dāng)不錯的選擇。 佩雯也沒別的好想法,已經(jīng)準(zhǔn)備采納這個意見了。 “這不是什么問題,你可以做露指頭的,方便行動,這樣他也能隨身戴著。” “何為露指?”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他人是我的主意,問起來就是你自己想的?!痹茥裆J真。 也許年紀(jì)的關(guān)系,佩雯和屋里其他人一樣,沒把這個素來不起眼的小丫鬟放在眼里,這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云棲的目光沉靜悠遠,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地點頭。 云棲將露指的手籠款式大致筆畫了一下,引來佩雯驚呼不已。 “但我沒有皮毛,那些木棉、蘆花之類的也太貴了,沒有填充的如何保暖…” “我這兒還有沒用的被子,我給你剪開,你到時候拿點里面的木棉就成。另外有什么不會的,我也可以幫你縫幾針?!?/br> “這怎么好意思!”佩雯見云棲這么善解人意,絲毫沒對她生氣。想到最近這段時間她和其他人一樣排擠云棲,格外難為情。 她本來就面皮薄,不過是不想當(dāng)異類才與其他人一樣,再說她很喜歡李府的環(huán)境,實在不想被趕出府,熬不過云棲的小臉,便將大家排擠她的原因告知了。 佩雯簡單地將自己聽來的說了,云棲這才知道原委,胡蘇告訴大家,云棲得罪了院里某個管事mama,很快就會被踢出李府,讓她們都不要靠近她,免得惹禍上身。 云棲眼睛微微一瞇,重生而來被刻意壓制的氣息流露了一些。 這些排擠、冷落不過是最初的,后面可能會有各種意外發(fā)生,直到她徹底離李府。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里防賊的道理。 胡蘇下職,哼著江南小調(diào),她近日過得如魚得水。 前些時候,曹mama找到了她,讓她做些小事,就可以推薦她進小姐院里。胡蘇還在找下手機會,現(xiàn)在沒人會幫云棲,她還在找最好的機會。 與那邊搭上了話,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脫離低級仆人的行列了。 才走入偏院,就被人拉入了一夾道中,看到來人胡蘇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又瞬間強橫起來:“云棲,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攔我!?” 她有些驚恐,因為這條小道平時經(jīng)過的人少,別看云棲平時溫溫柔柔的,但絕對是個硬茬子。 云棲:“沒誰,我自己。” “你想做什么!” “聽說你最近將從府里得到的東西賣到府外?大到金銀首飾,小到鍋碗瓢盆,替自己攢了不少嫁妝,恭喜你啊?!痹茥挂闺y眠,總是警惕著被毀容,自然就發(fā)現(xiàn)近來常常午夜出門的胡蘇,介于此人對自己的惡感,云棲防患未然,有一次跟蹤了上去,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只是她一直當(dāng)不知道,等待合適的時候說出來才有效果。 胡蘇一驚,不知道云棲怎么發(fā)現(xiàn)的,她明明夠小心了。 “你說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焙K虛張聲勢,但看她的臉色也知道云棲猜對了。 “不提府內(nèi)的東西不能私賣,那些金銀首飾是哪里來的,誰給你的?” 前世也有爆出類似的事,云棲當(dāng)時已經(jīng)毀容被扔到后廚了,聽說胡蘇是被拖出去杖打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算了。”云棲干脆轉(zhuǎn)身離開。 胡蘇哪想到云棲那么干脆離開,這才慌了,拉住了她:“等等,你想要怎么樣。” “你那些金銀首飾是收了誰的好處吧,不會想陷害我吧?”云棲試探著。 “你別信口雌黃!” 看胡蘇緊張的模樣,云棲知道自己猜對了。真是不容易,為了自己這樣一個小丫頭,還要這樣迂回。 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幕后人不希望被人發(fā)現(xiàn),特別是不能被懋南院的主人余氏發(fā)現(xiàn)。 “你說我得罪了人,得罪了誰?”云棲心里已經(jīng)有了大致人選,她得罪的最狠的,不就是那一人嗎,但她已經(jīng)足夠小心和低調(diào)了,輕易都不出現(xiàn)在幾個主子面前。上輩子她被打發(fā)到后廚那么多年,李映月不也沒找她麻煩嗎? “這群嘴碎的!”胡蘇后悔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她的神情不斷變化,云棲也很有耐心,她早就看出胡蘇是個懂得投機取巧的,在有威脅下她很可能會出賣他人。 見云棲不說話,那種無聲的壓迫感,讓她竟然想到那天處理爬床丫鬟的余氏,那樣威嚴(yán)又高貴。 明明只是個不起眼的丫鬟而已! 最終才咬唇道:“是曹mama,她讓我想辦法讓你盡快在懋南院待不下去?!?/br> 果然是她們,云棲并不意外。 這幾個月,云棲一開始每個晚上都防備著曹mama派人來,但可能因為她現(xiàn)在在懋南院,曹mama再大的權(quán)利也很難不著痕跡地找云棲麻煩,所以一直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