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此情此景欣慰之余不免又替姜初照這傻狗可惜，抬手擋住嘴，小聲問蘇得意：“千載難逢的場面，陛下真的不來一起看嗎？”

    蘇得意點(diǎn)點(diǎn)頭，傷感道：“回太后，陛下病了，還在榻上歇著呢?！?/br>
    “要不你再去問問，興許過來看看，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蘇得意卻站著沒動，一臉哭相地同我講：“太后，陛下跟您不一樣呢。他若是病了便是看再多美人都好不了，而且最近總發(fā)脾氣，他說過不看，老奴就不敢再去請他，怕他氣得更厲害……”

    我嘆了口氣，“那算啦，就讓他歇著吧，”卻還是有點(diǎn)擔(dān)憂，問道，“是不是最近又在床上看美人圖冊了，讓他注意身體，不要總一個人做這檔子事，”說到這里，看了我家果兒一眼，很是遺憾，“這么多姑娘都在成安殿伺候，邀請起來不是挺方便的嗎。”

    果兒又靈動又甜美地笑了笑，蘇得意卻像是被風(fēng)吹到了眼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里是水：“……太后，別讓這些美人等著了，咱們現(xiàn)在開始選吧？”

    我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錘了下大腿：“對對，怎么好讓美人久等呢。”

    面對二百個美人，以什么樣的標(biāo)準(zhǔn)來選才算公平，本太后這幾日閑暇之時，便在琢磨這個事兒。最后跟果兒小可愛進(jìn)行了一番探討，在簿本子上畫好了一個八縱二百行的表格，縱向評價指標(biāo)分別為：臉好，手嫩，胸/大，腰細(xì)，腿長，臀/翹，才學(xué)，以及排在末尾卻不得不考慮的家世。

    沒辦法呀。陛下到底年輕，還是需要倚仗那幫老臣，不然最后一項(xiàng)完全可以去掉。上一世選妃的時候他也考慮到了家世，最初定下的三個妃子里，麗妃的哥哥是駐邊大將，云妃的爺爺是開國功臣，嫻妃的爹爹是當(dāng)今丞相。

    想來上一世我看著不爽應(yīng)該就是因?yàn)樯碓谄渲?，爭風(fēng)吃醋，現(xiàn)今以他母后的身份看待此事，就覺得一切都可以理解。思及此處甚至覺得姜初照也挺不容易呢，堂堂大祁皇帝，活得跟秦樓楚館里以美色換取生活成本的姑娘沒什么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生活成本略高而已。

    蘇得意按照事先排好的名字，把美人一個一個地叫到我面前，她們先為我表演一段才藝，若我覺得好呢，便點(diǎn)點(diǎn)頭招呼到身邊來，拉著她的手嘮幾句家常。

    哀家發(fā)誓，真的不只是為了摸手，確實(shí)也有聊家里幾口人，府外幾畝地。

    聊完之后，我便松開，目送美人走下去后，再告訴林果兒哪幾項(xiàng)好，她就拿毛筆在簿本對應(yīng)的格子內(nèi)畫圈，到時候得圈數(shù)量排名前二十的，便是面選成功的姑娘。

    選拔過程中，我都忍不住贊美自己：我對姜初照真的太好了。上輩子在我過世之前，他身邊一共有十幾個妃嬪，今天哀家還給他饒上了幾個。

    不過到了后來，看到縷縷不絕的嬌嫩小姑娘走過來，就不免生出一些恍惚，就這樣想到：或許我過世后，姜初照又選了更年輕、更漂亮的美人進(jìn)宮了，那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多于二十也說不定。

    只是我沒辦法再知道而已。

    除卻麗、云、嫻三個內(nèi)定好不得不選的妃子，剩下的十來個都是哀家精挑細(xì)選、仔細(xì)比對過的。當(dāng)然，那三個妃子的才學(xué)和臉蛋也很好，身材亦是不錯。尤其是云妃，走向哀家的時候腰肢纖軟，站在那兒的時候酥峰圓挺，即便是隔著衣裳，都覺得形狀很好呢。

    一切都按照流程進(jìn)行得很順利，美女們都很乖巧也很配合，出乎哀家意料的，也不過是兩個人而已。

    一位，是京城聞名的賽東施王多寶，身高體壯的她扛著半麻袋東西走到我面前，超級自信地說：“太后娘娘，我叫王多寶，是在上次的選拔里進(jìn)了面選的?！?/br>
    我直起身來，不由欣喜：“哀家記得你，你比畫像上要好。”

    她似是沒料到我這樣回答，誠實(shí)地反駁我：“不能吧，上次的畫像還是我爹找人專門美化之后的。”

    我訕笑著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這麻袋里裝的是什么呀？”

    她一聽就更加自信了，打開麻袋，掏出五六個干凈整潔的食盒，當(dāng)著我的面打開。

    看到里面的東西，我就懵了。

    我發(fā)誓，這是我活了兩世以來，見到的最漂亮的點(diǎn)心！

    我從玫瑰椅上走下來，斂起裙裾蹲在地上湊近了瞧，“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模樣也好，顏色也好，”指著其中一個小狗腦袋形狀的糕點(diǎn)抬頭問，“這個小狗也是你做的？里面有餡兒嗎？”

    她也蹲下來，極其熱情地給我介紹：“都是有餡兒的，這個是取了桃花碾成汁液濾過后得到的顏色，所以是嫣色，里面包的是咸蛋黃。這個是從去年夏天釀下的葡萄酒里取出來的顏色，所以是堇色，里面包了蓮蓉泥。這個小狗里包的是綠豆餡兒，形狀是專門刻了模子印的，太后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學(xué)過木工雕刻呢！”

    小狗加綠豆，傻狗和王八。

    這不是巧了嗎。

    我沒忍住，拿起一個嘗了嘗，外層的糯米又彈又滑，咬著一點(diǎn)也不粘牙，里面的綠豆泥都是去了皮的，清甜沙軟，一抿即化。

    絕了。

    我趕緊起身把林果兒招呼過來，生怕錯過：“快快快，哀家喜歡多寶這丫頭，在才學(xué)那兒畫二十個圈，把她留下來，算是特招。”

    但王多寶卻突然開口：“太后，臣女不想嫁給陛下?！?/br>
    我懵了懵。其余一百九十九位美女也跟著懵了懵。

    “太后，臣女是沖著您來的，”她底氣十足，目光熾熱，說這話的時候不像是來面選，倒像是來搶親，還是打算扛上哀家就狂躥那種，“臣女想見太后很久了，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你為何不想嫁陛下，只想見哀家？”我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催@面前這身量，把哀家身體瘦弱、怕是承受不住你的高壯這種話都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

    她卻忽的給我跪了：“臣女有個夢想！”

    我嚇得一激靈：“……你請講。”

    她兩眼光芒璀璨：“臣女想在京城開個糕點(diǎn)鋪?zhàn)?，但民女父親只是七品小官，家里余錢盤不下一座商鋪，親戚家也都不富裕，所以臣女想找太后借一些銀兩，順便請?zhí)蠼o鋪?zhàn)尤€名兒?！?/br>
    哦喲。

    原來如此。

    我松了一口氣，笑道：“好說好說，缺多少待會兒找蘇公公拿，不是借你的，是哀家送你的?！?/br>
    “那就算太后投進(jìn)來的份子錢，”她咧嘴笑道，“那鋪?zhàn)拥拿謩跓兔ο胍幌?。?/br>
    我看著食盒里綠豆餡兒的小狗，粲然道：“就叫‘阿見’好了。”

    最后，王多寶揣著銀兩和哀家的墨寶走了，我望著她的背影，便覺得滿足和歡喜。

    正打算讓蘇得意把那盒小狗腦袋的點(diǎn)心送到成安殿給姜初照嘗一嘗呢，余光卻瞥見下一個走來的姑娘。

    我看著她略顯瘦削的身量，便覺得有些心疼。她坐下給我撫了一首曲子，那曲子哀念婉婉又相思迢迢，惹得我很是傷懷。

    一曲撫完，她便開始給我磕頭，我把她招呼到跟前來，小意問道：“怎么還是過來了？”

    前陣子這混賬可是揚(yáng)言要砍你腦袋呢。

    余知樂垂著眼眸，細(xì)長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出些斑駁的光影：“回太后，知道是錯，可依然很想?！?/br>
    知道是錯，可依然很想。

    這句話，真叫人想哭呀。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還能再活一次，所以有機(jī)會不陷于此。但我又很遺憾，沒辦法把前世悟得的那些道理講給固執(zhí)的她聽。

    “太后不必勸我，我就是喜歡。就像您當(dāng)初，就是喜歡六王爺那樣?！彼÷曊f。

    這句話讓我如遭雷擊，怔怔地抬眸看她。

    我可太傻了，我怎么還想著勸她呢。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從未收手過。

    “哀家同你不一樣，”我望著那雙跟我極像的眼睛，說，“哀家知道六王爺娶了邱蟬以后，就再也沒有想過嫁給他這件事?！?/br>
    她緩緩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陛下不是還沒有娶妻納妃嗎，我為何不能想著嫁給他呢？”

    我怔住。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站錯了了立場，說錯了話。

    現(xiàn)在的姜初照是沒有皇后的。余知樂千方百計想嫁進(jìn)皇宮，也是沒有任何問題。我這是把前世和今生給串了。

    “選多少個了？”忽覺得有點(diǎn)疲乏，我揉了揉額角，問林果兒。

    林果兒放下簿子，溫暖柔潤的手指撫上我的額頭，一下一下的幫我揉著，乖巧回答道：“回太后，現(xiàn)下正好二十個呢?！?/br>
    “把余家小姐也添上?！?/br>
    就再多給姜傻狗饒一個，這可是他前世最瞧得上的一個，還連續(xù)睡了七天呢。

    林果兒：“是，給小姐什么封階呢？”

    我說：“既然是哀家表妹，那就坐得起妃位。”

    即便不給她也能在七天內(nèi)爬上去，那不如直接行個方便。

    第10章 生病

    白天選兒媳當(dāng)真是選累了，晚上沐浴洗漱后剛沾枕頭便睡過去。我這人一累就很容易做夢，前世總是夢見跟姜初照少年時的開心場景，這一世卻是夢到前世皇宮里那些糟糕事情。

    我很后悔沒聽大嫂的叮囑，跟姜初照寵愛的妃子去了湖邊。她丟了個丫鬟，我丟了半條命。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步一步挪回丹棲宮的，宮里零零落落的幾個丫頭看到我，沒精打采地走過來問我是不是要換衣裳。

    這群丫頭的視力和智力都很成問題，我前世對此就很頭痛。

    本宮都成這樣了，換不換衣裳還看不出來嗎？

    我也懶得訓(xùn)斥她們，她們有一個不受寵的主子，在這皇宮里本來就挺抬不起頭來呢，要是再挨我的罵，說不定會合伙造/反，半夜把我掐死。

    在這座皇宮里，能相信的人，本來就很少啊。

    于是就哆嗦著說：“先準(zhǔn)備熱水，本宮要泡個澡。拿套干凈的中衣，要紅色的?！毕赂雇吹煤孟袷窃诹餮?，我又駭臟，要是看到血落在白色衣服上，肯定直接厥過去。喘息了會兒，扶住門框，最后囑咐道，“把陳太醫(yī)請過來?！?/br>
    我可能有點(diǎn)不好，陳太醫(yī)大概能讓我活下去。

    進(jìn)宮后似乎就沒有添置衣裳，丫頭們找出來的還是我出嫁時穿的那一身。那時候根本顧不上感物傷懷，隨便套上裹緊了被子縮在床中央。無事可做，就望著高高的殿頂，一遍一遍地數(shù)著上面的梁木，盼望著陳太醫(yī)早點(diǎn)過來。

    九十一根梁木，我數(shù)了七十三遍，盼來的卻不是陳太醫(yī)，而是丹棲宮的傻缺丫頭一句：“回娘娘，陳太醫(yī)被琉采宮請過去了。”

    這話把我氣得到暈眩，耳朵也跟著嗡嗡響：“陳太醫(yī)不在，就不會隨便請一個太醫(yī)過來嗎？”

    見我這么說，她才想起哪里出了問題，跑出去的時候步子比之前稍微快了一些。

    我氣得想罵娘，可發(fā)現(xiàn)少說一句話，我就能好過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畢竟，說話也挺累人的呢。

    又開始默默數(shù)梁木，這一次眼力就變得不夠好，數(shù)了十幾根就開始錯，不過愣怔了一會兒，轉(zhuǎn)眼就想不起剛才數(shù)到了哪里。于是就從頭數(shù)。童年學(xué)算術(shù)的時候，我都沒有這樣用功過，喬正堂和大哥要是知道，一定會覺得我了不起。

    其余兩個丫頭也很沒有良心，知道我不好受，不去把地火燒熱一些也就罷了，反而在我床邊簾帳外聊起閑天，偶爾有幾句還是很傷人的話，好像真的當(dāng)我已經(jīng)死了一樣。

    “其實(shí)小靈過去的時候，陳太醫(yī)還在呢，只不過被容妃宮里的丫頭搶過去了?！?/br>
    “容妃娘娘生病了？”

    “說是有點(diǎn)皮外傷，不過沒有皇后這么嚴(yán)重。但是那丫頭拿著陛下賜給容妃娘娘的金蟬呢，所以陳太醫(yī)當(dāng)然就跟她走了。”

    “還是要怪皇后娘娘自己呀，她要是當(dāng)時沒跟六王爺那樣，陛下也不至于這么討厭她。”

    “我猜陛下今晚還是會去琉采宮，這已經(jīng)是第八天了，可見陛下是真的喜歡容妃娘娘?！?/br>
    “說起來，皇后長得跟容妃還挺像的呢，要是沒那檔子事，陛下便是看在容妃的面子上，愛屋及烏的話，也不至于這么久了都不來丹棲宮看看?！?/br>
    “你上次說認(rèn)識的成安殿的那個公公，他能把你安排到琉采宮當(dāng)值，這事兒成了嗎？”

    “別提了，沒成。那個公公就跟蘇得意公公提了一嘴，蘇公公就命人把他打了一頓，我給他的那些銀子，也全部被收繳了上去。這事兒黃了?！?/br>
    “說起來咱們的命就是不好，一開始為什么爭著搶著要來丹棲宮啊，這下好了，感覺這輩子都沒出頭之日了，唉?！?/br>
    本宮真想罵她們幾句呀。

    我隨嫁的金銀幾乎都賞給了她們，這群壞蛋竟然拿去賄賂成安殿的人，只為了換到余知樂跟前當(dāng)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