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想容坐起來。她頭痛地解釋：“周津塬今天不是因為你來的。他也不是因為我來的，他之前說要復合，我要他出國冷靜一段時間……我試著解決這問題，沒想到他變成這樣?！壁w想容深呼吸了一下, “我也覺得, 當初和你交往時太草率, 我應該把自己這里的事情處理完……我只是沒想到，離婚這么麻煩?！?/br>
    涂霆沒說話, 他審視了她好一會，才說：“你們女人都這樣嗎？我就說了一句你更想一個人待著?！?/br>
    趙想容想問的是，他是不是要分手。

    但嘴里的話，在對上涂霆年輕的臉龐和眼睛時, 又消失了。她今天不想分手。

    “我想你留下來陪我坐會兒?！彼f。

    涂霆重新坐在趙想容對面。

    涂霆的粉絲都叫他涂帥, 夸他高冷。他不泡吧，不約炮，不輕易和其他人交朋友。他其實是忙，拼命往前走，想趁著年輕，在人頭濟濟的娛樂圈里搶占一個席位。

    趙想容身后的爛攤子, 就算憑借她的姿色，也未免要替她收拾太多。林大姨每日在涂霆耳邊，說趙想容的壞話，涂霆很少反駁，那些話直接就飄過去。

    他骨子里有一種少年的無畏無知。他能了解這世界運行的規(guī)則，但理解得又很淺，想法更直接。他之前建議趙想容看心理醫(yī)生，此刻，他為她提出的建議也很直接。

    “不然。你和我訂婚？”涂霆冷不丁地問。

    趙想容愣了下，現(xiàn)在是不是做夢？那一種離婚后，發(fā)現(xiàn)很多男人都愛自己的瑪麗蘇夢？

    隨后，她聽到涂霆解釋：“我大姨離婚后的頭兩年，她家附近的一些無聊男鄰居也覺得，家里沒男人，就可以隨便欺負她。你可以告訴你前夫，你和我訂婚。這樣，他就不會糾纏你了?！?/br>
    趙想容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涂霆以為她沒聽見，他問：“趙想容，你愿意和我訂婚嗎？”

    他倆對視著。趙想容微微瞇了下眼睛，掩飾內(nèi)心的驚駭。

    訂婚這種形式，在中國港澳臺很流行。根據(jù)當?shù)胤?，青年男女在訂婚后，會享受部分已婚夫妻的相應財產(chǎn)關系。但是，國內(nèi)并沒有相應的法律條文，訂婚只是一種民間的口頭形式。

    不過，依舊屬于大事。

    趙想容的臉變得有點熱，把長袖外套的拉鎖拉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用指甲繞著上面的拉鎖頭。

    “訂婚這么大事情，你應該先告訴你身邊的工作人員，經(jīng)紀公司，還有……親戚朋友？”

    “那也得在你答應我之后?！蓖况f。

    “噢……”趙想容長長發(fā)出一聲后，她的回應就輕飄飄地倆字，“別鬧?！?/br>
    涂霆僵住。“我的意思是，走走看吧，不管是結婚還是別的……”他嘟囔著，目光看向趙想容，“容容，你現(xiàn)在緊張什么？”

    趙想容立刻眼含笑容，她一傾身，半開玩笑地推了他膝蓋一下：“我能緊張什么？”

    涂霆說：“你還喜歡他？”

    趙想容簡潔地說：“不?！?/br>
    此時，涂霆的手機響了。他有工作需要立刻走。

    趙想容再次主動把涂霆送下樓。

    一路上，她沉默著，擔心遇到周津塬，又擔心涂霆等著自己要征婚答案。她覺得涂霆的要求很天真，又怕他觀察出自己已經(jīng)慌神。

    幸好涂霆走了，她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趙想容獨自回到公寓，怎么都不舒服，索性破天荒地回到雜志社加班。

    司姐風風火火地去出差，臨走前，她把之前自己cao辦的慈善晚會的照片，做成三臺兩米多高，高調(diào)且精美的相片布景板，正正當當?shù)財[在她們普通辦公樓層的樓梯門口。

    司姐此舉既是紀念，也是示威——想搞她，先自己掂量下分量。

    什么情商。情商，是給實力弱的人玩的，司姐很喜歡實力打臉，她沒有女性在職場當中畏畏縮縮的作風。

    趙想容走出電梯，一個人正背對著她，抱臂凝視照片墻。

    看西裝褲和皮鞋樣式，是patrol。

    趙想容輕手輕腳地從他身后繞路回到辦公桌前，她脫了高跟鞋，換了涼拖，打開電腦準備加班。

    突然，有人給自己發(fā)微信：“猜我是誰？”

    孟黃黃的頭像，是網(wǎng)絡里當紅的一只黃貓，賤兮兮的，瞇著眼睛。孟黃黃每次見面躍躍欲試想跟她聊天，但孟黃黃還算有分寸，從沒有微信sao擾她。

    “你是黃黃?！?/br>
    孟黃黃那方挺驚喜：“你還記得我?！?/br>
    趙想容順手在網(wǎng)絡里搜了下蘇秦的近況，知道他落選。她們編輯經(jīng)常有廠商和品牌的資源。她以為，孟黃黃今天找自己來，是像那些小藝人的經(jīng)紀人一樣，索要時尚資源。

    孟黃黃隨后卻發(fā)來三十多條，每一條都長達60s的語音。將蘇昕自殘，蘇秦去醫(yī)院大鬧，周津塬直接找了孟黃黃擺平，這些事情都羅里吧嗦地說了一遍。

    趙想容花了半個多小時，捋清楚這些關系。

    她第一反應是幸災樂禍。有人平時最注重面子，蘇秦一鬧，絕對是惡人有惡人磨，再至于蘇昕，趙想容是真的理解不了她，也不想理解。

    孟黃黃過了會發(fā)來一條：“你真的和涂霆交往，對嗎？”

    趙想容給她發(fā)了個紅包，又為孟黃黃推送了一個人，那是另一個視頻網(wǎng)站的編導，他們馬上也要搞男團的選拔。

    “你要是還想捧蘇秦，就加他。說你是我朋友?！?/br>
    等應付完孟黃黃，趙想容再抬頭，大格子間剩不下多少人。

    很多加班的同事都走了。旁邊的桌子下面，依舊凌亂地擺著各種拖鞋，以及快遞單和衣架。

    趙想容站起身，活動了下脖子和手腕。

    她獨自走到走廊，站到之前patrol站立的位置，也欣賞了一會那三座氣勢洶洶的布景照片展板。

    司姐身為主編，單人和合影照片占據(jù)壓倒性優(yōu)勢。在照片和ps大法里，司姐，每個明星，每個名媛和企業(yè)家兒子，都呈現(xiàn)出最好的狀態(tài)，連笑容弧度都是一樣的，朝氣滿滿地面對鏡頭。

    趙想容一張又一張看下來，直到在某張照片的邊角里，看到周津塬。

    周津塬那天不知道怎么搞到請?zhí)?，來參加晚宴。不過，照片里的周津塬抱著雙臂，頭略微低下，明顯打瞌睡。

    他整個人，都和歡騰奢華的會場格格不入。

    趙想容彎腰端詳那張照片，她和周津塬的婚姻，維持了七年。趙想容花了更久明白，在婚姻里七年都無法改變的東西，就代表永遠無法改變。但是離婚后，她伢然發(fā)現(xiàn)，在多次兩人吵架，周津塬由先行退讓的一個，變成一個她幾乎認不出來的危險男人。

    有人伸出手，在眼前稍微晃動。

    她警覺地退后兩步。

    patrol正側(cè)頭看著她，他倆在狹窄的走廊對望?！澳氵€好嗎？”

    patrol目光下移，他從眼鏡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趙想容不知道patrol對她了解多少。如果沒有司姐，他們也許會超越同事，成為親密的朋友，能分享彼此的私人生活。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趙想容和patrol，他們聊得永遠是工作，她也知道，這人絕對沒有外表那么與世無爭。

    patrol和趙想容又聊了幾句。他說：“你去巴黎的時候，多照顧一下sarah?！眘arah是patrol招來的新編輯，也在上一次的招聘里，司姐為patrol留下的人選。

    趙想容點點頭，又有點釋懷，自己至少有一份說走就能走的工作。

    周津塬一回科室，除了恢復以往高強度工作，被教授和科室主任輪番找去談話。

    他自工作后，就是青年醫(yī)生的骨干，道德業(yè)務雙優(yōu)，脾氣溫和，長相出眾，好像沒有任何缺點。經(jīng)過蘇秦一鬧，又聯(lián)系上之前蘇昕的事情，各種流言蜚語傳得很多。

    包括周津塬相親時的出格言語，被單獨拎出來。周津塬最近被醫(yī)院里很多人指指點點。

    他毫不在意，依舊老樣子，穿得洗得過分潔白的白大褂，參加醫(yī)療設備的培訓。

    周津塬知道了蘇昕自殘的信息。

    知道歸知道，他沒有主動見蘇昕，甚至沒有現(xiàn)身。

    這種狀況，就像那些因為交不起醫(yī)療費而對醫(yī)生下跪磕頭的病人，他表面為難，內(nèi)心無動于衷，甚至不會在道德層面譴責自己。

    蘇秦知道周津塬回國，又大搖大擺，在停車場堵了他一次。

    周津塬提了他的新車，陸謙打算試駕。兩人抽出十分鐘，說說笑笑地從蘇秦身邊走過去，周津塬沒認出蘇秦。

    蘇秦撐著車頭，陰冷地讓他下車。

    周津塬盯了他幾秒，他將蘇秦拽到?jīng)]有攝像頭的一根柱子后面。幾分鐘后，蘇秦面色蒼白地踉蹌出來，溜了。

    陸謙有些驚訝地問：“這人是誰，醫(yī)鬧？”

    “沒有。”周津塬重新矮身坐起來，淡說，“以前做的錯事，和他溝通了一下。”

    陸謙無聲地哦了聲，懂了。

    他當然也風聞周津塬最近的爛事，只能提醒：“師兄，你今年院里的評優(yōu)，按照目前的趨勢懸了點?！?/br>
    “隨便?！敝芙蜍а?，“今年首要的任務是結婚。”

    “??？”陸謙不敢相信耳朵，這是師兄能說出的話，“你怎么又想往火坑里跳，你想和誰結？那個那個姓蘇什么的嗎？她真的懷孕了？嘖，你真倒霉?！?/br>
    周津塬靜默片刻，他答非所問：“我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為什么要當醫(yī)生?！?/br>
    “我不是說過，因為我們腦子有病?！标懼t半開玩笑。

    周津塬笑了笑。

    他以前的愿望，最深沉的欲望，就是成為最優(yōu)秀的骨科醫(yī)生之一。甚至于，戰(zhàn)勝死亡。

    但悖論在于，周津塬一開始學醫(yī)，并非為了挽救別人的生命，更多是為了磨煉自己，想讓自己更強。

    周津塬的教授很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學生危險且傲慢的傾向。

    包括陸謙，也有隱約的感覺。

    他嘻嘻哈哈的，很少在師兄面前說一些醫(yī)生幫助他人后很有滿足感的話。因為，周津塬對患者很耐心，卻幾乎就沒有感情。

    “我現(xiàn)在一想到她的耳朵，心里是很難受的。”周津塬面無表情地說。

    陸謙愣了一下：“誰？是剛剛跑走的那個人嗎，他是病人？”

    周津塬看著前方，沉默不語。

    陸謙在旁邊，很吃驚地看著他，很少見到周津塬黯然的樣子。

    當初和趙想容結婚，被迫變成好丈夫，他嫌惡這身份，也不太瞧得起趙想容。

    但是，周津塬如今又想挽回趙想容。她像個四兩撥千斤的點，插在他和許晗的回憶之間，也開始插在他和職業(yè)道德之間，讓他對醫(yī)患關系和醫(yī)生職業(yè)的本身，都在進行重新思考。

    第67章 67

    周津塬的教授曾經(jīng)關起門痛罵這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