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煩。不過無所謂，他也不認識這些人。

    他有好幾天沒見過賀執(zhí)了。

    許啄性子沉靜，旁人很難從他的面相分辨出這人究竟有沒有心事，但是賀執(zhí)可以看出來。

    他還沒想好要怎么面對賀執(zhí)。

    腦子一團亂麻，除了做題，什么都無法讓他靜下心來。

    家里的老人待許偲很好，待他哥哥也很客氣，但許啄很早之前就瞧得出來，許偲的姥姥其實和她的女兒一樣，不太喜歡自己。

    從小到大，許偲最依賴的就是這位老人家，許啄不想打擾他難得的清閑時光，主動從家里走了出來。

    若是從前其實也沒什么，他早就習慣了。但現(xiàn)在，許啄卻在人群中忽然覺出了一絲寂寞。

    他很想念賀執(zhí)。

    “同學，我忘了帶練習冊，能和你看一本嗎？”

    身旁的書包突然被人抱起來塞進了桌筐，來人利索地落座在他身側，壓低的嗓音好聽得鉆人耳朵。

    “……”

    許啄轉頭看向他，長睫下的黝黑瞳孔不自覺地顫了兩下。

    嚇著了？

    賀執(zhí)從桌下捉住他的手，沒忍住笑了起來，眼尾上揚的小鉤子像是被陽光曬出了許多暖意，就掛在眉梢眼尾，和煦得讓人在夏天也忍不住想靠近。

    他輕輕說：“園園，我想你了?！?/br>
    前排的同學扭過頭，古怪地看向他們。

    賀執(zhí)的嘴角垮下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對方立刻嚇得把臉轉了回去。

    欠揍。

    賀執(zhí)回過頭來，又是一臉的春風暄暖。

    “園園?！?/br>
    許啄忽然把練習冊推到了他們兩個之間。

    “可以。”他說。

    可以和你共看一本練習冊。

    他的右手還握著筆，左手卻在桌下被人捏著把玩不放。許啄垂下眼皮，心跳得厲害，也說不清慌張和甜蜜哪個多些。

    賀執(zhí)很乖地湊了過來，一邊研究許啄的字跡，一邊抬頭看黑板上的公式。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忽然又煞有介事地趴到桌子上，歪頭看向安靜聽課的許啄，小小聲說：“這兒的老師好菜啊，園園，你比他厲害多了。”

    許啄：“……”

    他有些無奈地偏頭對上賀執(zhí)的視線。

    少年面迎窗外，眸子沾了七月末的陽光，一圈明亮柔軟的光暈倒映開來。

    賀執(zhí)看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為顧形象輕咳一聲坐了起來，從許啄筆袋里順出一只鉛筆，開始在寫滿非主流語句的桌子上涂鴉。

    這左撇子常年鍛煉得左右手都很利，此刻自己的右手正握著許啄的左手玩得不亦樂乎，左手就在桌子上勾勒線條，半分鐘就是一幅小畫。

    許啄本來不想理他，偏賀執(zhí)一畫完就拉著他的手指頭勾來捻去，越玩越曖昧。許啄拿他沒辦法，只好順著小流氓的心意轉移視線，瞧見桌上的速寫漫畫。

    地中海老師叉腰唾沫橫飛，臺下昏昏欲睡。線條非常簡單，神韻把握非常到位。

    許啄沒忍住輕輕彎起唇角，筆尖點了點自己的練習冊，示意賀執(zhí)可以直接在書上畫。

    還有這么好的事。

    賀執(zhí)活動了一下手指，開始專心致志地在許啄的筆跡邊緣空白處勾起漂亮的小花、藤蔓、真皮沙發(fā)……同時握著許啄的手。

    老師已經(jīng)講到下一題了，許啄的興趣卻完全被身邊的人吸引走了。

    賀執(zhí)送他的那套教材全解還摞在許啄的宿舍書架上，他見過賀執(zhí)在墻上涂鴉，在速寫本上畫手稿，但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是怎么在課本上瞎涂亂抹的。

    不過倒也沒什么特別，就是垂著頭，抿著唇，眼神超級認真，舌尖都咬在齒間。

    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偷偷在語文課上給杜甫身下畫摩托車的高中男孩子。

    而他原本是可以過這樣的人生的。

    許啄捏著手里的筆，黑眸閃動地望著賀執(zhí)認真的側臉，忽然覺得心臟像被誰捏了一把，很酸，也很軟。

    “園園，”賀執(zhí)抬起頭叫他，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笑意，“快看?！?/br>
    許啄垂下眼皮，在幾乎全部被搬到自己書上的愛の屋里，看見了兩個手拉手的小人。

    他們正坐在桌前，和他倆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姿勢。

    咬著筆的Q版賀執(zhí)，和安靜看他的Q版許啄。

    會畫畫可真好。

    許啄靜靜地看著賀執(zhí)在小人底下一筆一劃地寫下“園園”和“執(zhí)哥”。

    少男情懷總是春。

    賀執(zhí)的字寫得很好看，掛在微博上秒變大v的那種漂亮，不像許啄的字總是圓圓的，幼稚得像個小學生。

    這一頁的兩種字體對比實在有些鮮明，許啄想了想，握住筆，在兩個名字之間畫了一個小圖案。

    “……”

    賀執(zhí)怔怔地盯著那顆飽滿小巧的桃心，徹底魂飛天際了。

    老師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講臺了。

    “這位同學。”

    畫中的地中海跳到了自己的身后，賀執(zhí)機械地轉過頭去，聽見人說：“我剛才看見你從后門走進來，你不是我們班的學生吧?！?/br>
    賀執(zhí)干巴巴地呆滯開口：“我來試聽一節(jié)?！?/br>
    老師眼睜睜看著許啄面不改色把畫滿涂鴉的練習冊翻了一頁，皺了皺眉：“哦，那試聽結果怎么樣呢？”

    賀執(zhí)兩眼發(fā)直：“好啊，很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