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血池里的男子，下半身都被攔腰斬斷，上身刻滿了圖文詭艷的符箓。他雖然睜著眼睛，卻半點聲息都沒有，像是已經(jīng)死去多時，直到此刻才從眸中露出了一點生命的光。

    與此同時，整個池子里的血色向他聚攏過去，于腰部斷口處盤旋纏繞，轉(zhuǎn)眼間長出了完好的新肢體，有著與人無異的腰臀腿腳。

    池子旁邊站著一個女人。

    她眉目生花，發(fā)如鴉羽，身上僅著一件羅裙和一層薄紗，玲瓏身段若隱若現(xiàn)，極盡魅惑，哪怕是簡簡單單的舉手抬足都能勾走全天下人的心跳與呼吸，就連女子都不能不為之動情。

    見到他醒來，女人脫下輕紗，赤足步入已經(jīng)變得清澈無比的水池，雙手捧起他的臉，吐氣如蘭：“尊上，怎么了？”

    那張臉上的蛇鱗都已經(jīng)脫落得干干凈凈，就連澄黃的眼睛也變成了猩紅色，他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又似乎被一些別的東西充斥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如今頭疼欲裂。

    “我……”他推開了這個女人，一手死死捂住頭，“我是誰？你……你是誰？”

    女人適時托住他差點滑倒的身體，柔聲道：“我是欲艷姬啊?！?/br>
    “欲艷姬……”他喃念了兩遍，覺得熟悉卻偏偏想不起更多，“那……我是誰？我怎么了？”

    “您是奴的尊上，歸墟魔族的羅迦尊。”欲艷姬輕輕撫平他眉間的折痕，“自從當(dāng)年大戰(zhàn)后，您元氣大傷睡了太久，想來是做了噩夢吧?！?/br>
    他迷茫地道：“噩夢……對，我做了個夢，夢到了一座山，還有……”

    欲艷姬輕柔而不失時宜地打斷了他：“噩夢而已，醒來便沒有了，您不必為此傷神，讓奴扶您去休息吧?！?/br>
    他如同提線木偶一樣被她帶出水池，自然也沒看到在轉(zhuǎn)身剎那，欲艷姬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成了。她在心里暗道，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算計和等待，終于等到了這蛇神徹底失心入魔的這天，有了這樣完美的皮囊，真正的尊上殘魂就能在其中復(fù)生。

    欲艷姬想到這里，笑靨如花。

    她帶著迷茫的男子走出這間密室，安置在自己的寢殿里，親自取來了不少華麗衣冠，溫聲勸他好生休息，這才福身退下。

    欲艷姬離開之后，男子空洞的目光在這些衣物上掃過，本無一在意，最終卻神使鬼差地拿起了一件剪裁精致的青衫，以玉線編織滾邊，上面繡著翠竹暗紋，看著便覺清雅。

    “這個……”

    他起身將青衫展開，恰有風(fēng)從窗扉縫隙吹入，拂動衣袂輕揚，仿拂有青衣人在面前舞袖而立。

    可惜風(fēng)很快便止歇，青衫也落了下來。

    他遲疑了一下，不甚熟練地將青衫穿上，慢慢踱步到殿里唯一的銅鏡前。

    鏡子里映出青衣人影，似乎與夢中交疊，又在下一刻錯開。

    他并不適合青色。

    可當(dāng)他的手指撫上鏡中青影，卻無端在陌生中覺出幾分熟悉。

    “我好像真的做了個噩夢……”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我把你給忘了，你是誰呢？”

    鏡子里的影像隨之皺眉，他才恍然明白，自己都想不起來的事情，鏡影自然也不會給他答案。

    夢里相攜成雙客，醒后方覺未同歸。

    縱見青衫衣如舊，不似故人未展眉。

    第199章番外二江湖夜雨十年燈

    （一）

    蕭家算不得家大業(yè)大，可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里也是矮子里頭拔將軍的首富，而蕭夙乃是八代單傳的一根獨苗，還天生異象，被全家上下乃至看門狗都寄予厚望。

    據(jù)說他娘懷胎的時候肚子又大又圓，鄉(xiāng)里那些赤腳大夫診脈都斷定是雙胎，結(jié)果十個月后他呱呱落地，不見同胞弟妹來搶奶喝，只有一塊隕鐵在當(dāng)時從天而降，把屋頂都砸出個大坑。

    一時間全村都在說這稀奇事，他爹一邊吆喝人修屋頂，一邊把那塊隕鐵包起來放到兒子旁邊，興沖沖地對媳婦兒說道：“咱兒子長大了一定是這十里八村最厲害的鐵匠！”

    剛給孩子開了奶的女人聞言柳眉倒豎，她三十歲了才有這么個兒子，心疼得不得了。還沒出月子，她就隔著窗戶跟丈夫劃拉家里余錢，琢磨著將來要給他請什么先生伴讀，連可能還在人娘胎里的通房丫頭都計劃了一二三個，奈何這破孩子自己不爭氣，在抓周的時候?qū)M桌搜集來的各色物件視若無睹，只抱著那塊隕鐵傻笑。

    一時間滿堂大笑，老爺子一敲煙鍋子找補道：“等孩子大了把這鐵打成兵器，說不定要當(dāng)大將軍咧?！?/br>
    眾人都對老爺子的急智稱贊不已，于是蕭夙從小就抱著隕鐵不撒手，又有身好根骨，力氣大得像小牛犢子，性格又乖，全家沒有誰不喜歡他。因此七歲那年，蕭夙指著畫本說想將隕鐵打成一把劍，他爹二話不說就應(yīng)了，親自帶了兩個下人去鄰縣找方圓百里最好的鐵匠，結(jié)果就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