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默然片刻，聲音變得低沉：“當年，浮夢谷的人做了什么？姬氏與辛氏又跟這里有何關(guān)系？”

    姬幽反問：“破魔之戰(zhàn)牽動玄羅五境，你應該知道吞邪淵的重要性，那么你可知北極境的吞邪淵開在哪里？”

    北斗一愣，當年破魔之戰(zhàn)發(fā)生時他還不知道在哪里等著投胎，對這段慘烈的歷史也只能從記載和口耳傳說里窺見想象，其中吞邪淵作為魔族進出玄羅的必要通道，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寒魄城里的天鑄秘境更是其遺毒留證，可是關(guān)于北極境內(nèi)吞邪淵的記錄卻唯有只言片語，模糊得讓人連揣測也無從下手。

    聞言，他心里冒出一個驚懼的念頭，猛地看向了姬幽：“難道是……”

    “沒錯，它就在浮夢谷里，在這個神臺之下！”姬幽大笑起來，“什么神降之地，這里分明是魔門開啟之所，當年最早一批從歸墟地界爬上人間的魔族，就是從這個地方走出去的！這八百里大山中所有傳承千年的古老家族，都曾對魔族虔誠效忠，我姬氏更是這里最初的統(tǒng)御者，親受優(yōu)曇尊香火傳道，方能以人族之身踏上修行路，此恩如高天深海不敢忘，可是等辛氏遷居至此……”

    北斗瞳孔驟縮，就聽姬幽笑聲倏止，變得冰冷無比：“他們貪婪無度，奪了姬氏的大權(quán)，投靠所謂的神明，背叛了優(yōu)曇尊！”

    第七十四章叛徒

    友情提醒，槐樹里的心臟不屬于優(yōu)曇尊曇谷一周目揭秘開始！

    浮夢谷位于八百里大山，乃是北極境南北兩部的物流聚散要塞，里面流動的人口多，常居的氏族很少，打頭的是姬氏。作為物流集散之地，哪怕是在遠古時期，這里也是兵家必爭之所，那時浮夢谷里妖魔靈怪人不一而足，卻由姬氏掌權(quán)，這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姬氏自有本領(lǐng)，二是姬氏的靠山強大。

    他們修行香火道，是浮夢谷里人族首領(lǐng)，但這個山谷里還有很多妖邪鬼魅，姬氏無法與它們匹敵護佑同胞，求天不應求神不靈，就在這個時候，優(yōu)曇尊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提出一個契約。

    姬氏以靈魂為誓，向魔族的優(yōu)曇尊獻上忠誠，換取更高深的香火道修煉法門和魔羅優(yōu)曇花的庇護，同時在族地之下修建地洞，以一口陰井連通人間和地界，使得一些魔族能夠借著他們的掩護悄然往返兩界。

    那時候重玄宮還未建立，浮夢谷雖然離天凈沙很近，但是三寶師不出北極之巔，靈族如一灘散沙，魔族憑借八百里大山為天然屏障，又借人族為內(nèi)應，以緩慢卻穩(wěn)定的速度將有生力量轉(zhuǎn)移到人間，以浮夢谷為起始點，沿著五境山河布置開來。

    因為有優(yōu)曇尊的庇護，浮夢谷里面的人族漸漸發(fā)展起來，吸引了很多游散人類氏族的投奔遷居，原本只有幾個小家族常居的山谷隨著時間推移，發(fā)展成以人族為主的大型族群聚居地，辛氏就是其中之一。

    “辛氏垂涎香火道功法，覬覦浮夢谷的繁華和權(quán)力，可他們當時不能與姬氏匹敵，又摸不清我等真正的倚仗，便干脆蟄伏下來，伺機而動?！奔в膮捄薜乜粗前V呆無神的魔胎，面露冷色。

    北斗抬起頭：“既然姬氏掌控浮夢谷已久，香火道功法和魔族締結(jié)契約又事關(guān)生死存亡，你們怎么會輕易對辛氏推心置腹？”

    “辛氏亦有家學，本身實力不弱，進駐浮夢谷后聯(lián)合幾個遷居氏族，很快成為谷中僅次于姬氏的人族勢力，然后他們率先獻禮結(jié)好，經(jīng)過幾年友睦相處，兩族開始了聯(lián)姻，他們族長的兒子入贅到我家，還跟我有過兩個兒子，一度夫妻情深。”姬幽嘲諷地勾唇，“彼時風雨飄搖，兩族并肩為戰(zhàn)，幾番生死與共，哪會提防背后斷劍？何況情愛如烈火，誰能想到枕邊人會化作毒蛇？”

    又二十年，魔族在各地越發(fā)頻繁的活動終于讓玄羅四族警惕驚懼，三寶師相繼出關(guān)，遍尋魔族切入人間的根源地，這一查就查到了浮夢谷。

    “地法師性情冷厲，在發(fā)現(xiàn)浮夢谷勾結(jié)魔族之后準備直接清剿，然而天法師出言勸阻，說是‘不知者無罪’，浮夢谷里有人明知故犯，也有人被蒙在鼓里，不該同罪論處?！奔в泥托σ宦暎扒褰说臎Q議因此壓下，連消息也被封鎖，而天法師化身流浪行人進入山谷，在觀察幾日后就找上了辛氏的人?！?/br>
    北斗目光微垂，他已經(jīng)能猜到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優(yōu)曇尊死了，我親眼看到的……”姬幽喃喃道，“山谷里那些生靈，不管人妖靈怪，有一個算一個都對道衍神君和三寶師俯首稱臣，渾然忘了究竟是誰在亂世里庇佑了這一方眾生安居樂業(yè)。世間說什么‘神明崇高，魔物至穢’，可蓮花尚且出于淤泥，有何物是天生就高高在上的？無非是，成王敗寇罷了?！?/br>
    北斗皺起眉：“優(yōu)曇尊，死在道衍神君降臨的那天？”

    說話間他看了一眼魔羅優(yōu)曇花，那是優(yōu)曇尊的本體根基，如果她當日沒有死，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將其留在此處，更不可能在事后還不設(shè)法取回。然而他也清楚地記得歷史記載，神降之地那一場斗法優(yōu)曇尊只是不敵退走，直到破魔之戰(zhàn)后期才亡于道衍神君之手。

    人言與史記，必有一方在說謊，甚至……兩者都不可盡信。

    “是啊，在她死后，魔羅優(yōu)曇花徹底失控，吞噬了大量魂靈，讓山谷生死顛亂，永劫沉淪，此乃惡詛，神明亦不可解除?！奔в拇怪?，“然而天法師答應了辛氏要留下浮夢谷，自然不能違誓，便用空間秘法將生死兩面分割開來，優(yōu)曇花被封印在此，對應的生面之處用閉眼神像鎮(zhèn)壓，遣辛氏世代看守……”

    “你說我一直跪著，的確是如此……那一天，族人們都逃出山谷，只有我留下來，向神明跪伏低頭?！奔в亩紫聛恚瑩崦サ膭幼魅缬|碰親子，眼神卻越來越冷，“大兄說我是復仇的種子，必須在土壤里繼續(xù)生長，為此不惜讓我出賣他和一些祖老作為取信辛氏和靈族的工具，我因此被千機閣主看中，帶去了重玄宮修行，暗中給親族提供助力……可惜，人算終不如天。”

    辛氏出賣了他們，背叛優(yōu)曇尊，投靠靈族，浮夢谷從此改名為曇谷，不僅免了被清剿覆滅的下場，還一躍成為曇谷主宰氏族，做了神明留在這里的一條好狗，而姬氏卻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去往中天境，歷經(jīng)多年數(shù)代的蟄伏才抓住卷土重來的機會，可到了如今仍化為朽土。諸般種種，讓姬幽如何釋懷呢？

    “我一千年的算計，到最后也勝不過天意，人是斗不過天的。”姬幽長嘆一聲，指甲摳進魔胎的手臂，那沒有靈識的孩子也不知疼，呆呆地站在原地。

    北斗終于明白了：“因此你不再與天斗，轉(zhuǎn)向曇谷和重玄宮復仇，斷了辛氏血脈傳承，引來修士自投羅網(wǎng)，企圖用這十二座城池的生靈死魂作為祭品，想讓魔羅優(yōu)曇花沖破禁制？師叔祖，不管優(yōu)曇尊是什么時候死去，她都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就算你的計劃成功，也只不過放出一株失控的魔物而已?！?/br>
    “后生，你以為神魔是什么？”姬幽輕點唇角，“人妖靈怪，皆有生老病死，唯有神魔代表天地兩極，超越六道輪回，死亡對他們來說都是新的開始，除非他們自己不想再活著了……這才是真正的長生，跟我們不一樣，哪怕是不斷更換傀儡的肢體部件，到最后哪怕形容依舊，也不是最初的那個傀儡了”

    最后一句話意味深長又隱含毒刺，北斗只是一怔便回神，他搖了搖頭：“您認為只要魔羅優(yōu)曇花脫困，優(yōu)曇尊就會再度轉(zhuǎn)生現(xiàn)世？”

    姬幽一字一頓地道：“她是不滅的?！?/br>
    “也許吧。”北斗對此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越過姬幽看向神臺忽然笑了聲，“不過師叔祖，你恐怕看不到那一天?！?/br>
    姬幽沒有回頭，她的牽魂絲遍布曇谷，任何人踏入此間都會被其悄然纏住，以至于這里的一切活物行蹤都瞞不過她。

    此時神臺上除了魔羅優(yōu)曇花，的確空無一物。

    “你在等那兩個小子回來？可惜了，沒有我的允許，他們就只能留在那里。”

    優(yōu)曇顛亂生死，空間秘法又把曇谷變成了一個小天地，故此間秩序與外界不盡相同。生者亡故，其魂魄自動被優(yōu)曇花吸引到亡六城，便從一元觀轉(zhuǎn)路；亡者托生，便被辛家宅里的千年老槐樹聚陰引渡到生六城。因此，曇谷十二城雖大而神秘，最真實的卻只有這兩個地方，以滿山傳唱的《忘生忘我經(jīng)》在生魂死靈中留下烙印，待時機到來各自轉(zhuǎn)換生死位面，一切都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