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殘聲舔了舔小臂上的傷口，這是他第一次與鬼修大能交手，而姬輕瀾的靈域之強超乎他預(yù)料，側(cè)面證明了對方現(xiàn)在的實力在自己之上。

    可他反而笑了出來。

    “看來我猜對了?！蹦簹埪曌旖沁€有血跡，笑容有些凌厲，“不管你所圖為何，那尊神像的存在就是絆腳石，至于不惜消耗元神動用靈域也要我出手……”

    他頓了頓，自忖沒什么上蒼獨厚的根骨天資，那么值得對方圖謀的也就只剩下一個東西了。

    “破魔印?！蹦簹埪暥⒅切稳菘刹赖膵雰?，“唯有破魔印能夠打碎那尊神像，那么與它息息相關(guān)的只可能是魔物，結(jié)合曇谷的來歷……在這個地方，優(yōu)曇尊留下過什么東西嗎？”

    姬輕瀾沉默了很久，空間里一時間死寂得可怕。

    “阿靈是你故意放跑的，連逃亡的路線都正好與我們撞上，恐怕自打我從寒魄城離開，你一直通過某種手段監(jiān)視我的行蹤，但是這樣一來就跟曇谷出事的時間有所差異，再加上你說辛陸氏和希夷夫人并非你親手所殺，所以曇谷里肯定還有你的同伙。既然如此，你們不可能全把計劃壓在我身上，那么……”暮殘聲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抹掉血跡，“道衍神君的香火無以計數(shù)，可是神像閉目，曇谷香火傳信就不可能抵達司天閣，想來是你做了手腳，目的該是北極境的破魔印執(zhí)掌者。然而重玄宮行事謹慎，此番只派來幾個弟子先行探查，所以你們扣下身份最重要的北斗作為誘餌，放跑腳程最快的阿靈去通風報信，如果她沒有遇到我們，十有八九會請來司天閣少主，也就是你們另一個的目標。若我沒有猜錯，雖然阿靈現(xiàn)在回了曇谷，但該送去北極境的消息也在路上了吧?！?/br>
    頓了頓，他目光變得凜冽：“你作為外來者，哪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掌握整個曇谷，說明跟你同謀之人……很可能是這里真正的掌事者，對嗎？”

    “……”

    姬輕瀾一直都知道這只狐貍敏銳狡猾，從未小看過對方，可是在如今這樣迷霧重重的情況下，能僅憑自己幾句話推斷到這個地步，說明他仍是低估了暮殘聲，或者說他自以為是的了解，也僅僅存在于某些方面罷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嬰兒模樣，卻比老人還要滄桑蕭索：“暮殘聲，你在逼我下狠手。”

    “你我已然為敵，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蹦簹埪曤p眸生殺，“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別說什么迫不得已或另有苦衷的鬼話，莫讓我看不起你。”

    剎那間，一道青煙化為長槍，直接向他胸膛洞穿過去，暮殘聲側(cè)身躲過，沒想到長槍倏然兜轉(zhuǎn)回來，轉(zhuǎn)化為一道荊棘盤向脖頸，哪怕他雙手交錯將它撕裂開來，掌心仍被割出血痕！

    “我成全你?！奔лp瀾閉上眼，聲音變得冷淡，如同他對待這世上其他人那般，視若螻蟻戲子般漠然到殘酷。

    暮殘聲笑容嗜血:“早該如此！”

    話音未落，他腳下一蹬，竟然直接撲入爆射如萬箭齊發(fā)的青煙之中！

    靈域雖然厲害，卻有兩個致命弱點，一是它的力量取決于主人的靈魂強弱，一旦被拉進來的敵人擁有更加強大堅硬的魂魄，靈域就會被暴漲的力量撕裂；二就是它的運轉(zhuǎn)全然依靠主人元神cao控，假如元神本相受到重創(chuàng)，或者靈域所需的力量超出元神負荷，這里也會崩潰。

    暮殘聲沒打算在明知對方強過自己的情況下跟他硬碰，就只能選擇跟他耗，看是姬輕瀾的元神之力夠多，還是他的命更硬！

    在他腦中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全身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四肢百骸一同戰(zhàn)栗，眼看萬箭就要穿過身軀，暮殘聲瞳孔微縮，整個空間似乎都在這片刻凝滯了。

    緊接著，背脊中有什么東西如蛇般直往上竄，后頸大椎傳來一股刺痛，暮殘聲下意識地反手一摸，碰到了一個穿刺出來的硬物。

    他將它從脊骨中抽離出來，落在掌心的竟然是一把短劍，細如尖刺，長約一尺，通體森白若骨，連劍格也沒有，唯見一道狹長紅紋斑駁于刃，似凝固的血痕。

    暮殘聲愣了一下，在這生死關(guān)頭忽然想起了凈思在離開前對自己說的話——

    “世上不缺聽天由命的人，但少人定勝天之輩，而在你脊骨之上，承有這山川大地，它寧折不屈?！?/br>
    那時候他以為是凈思告誡自己不要因為連番打擊心生懼意，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這其中含義。

    隨著這根骨劍抽出，原本被靈域壓制的真元恢復(fù)運轉(zhuǎn)，暮殘聲左手一翻，由自己肋骨煉成的長戟出現(xiàn)在掌心，然后他將劍戟一合，劍柄竟然如有生命般融入戟桿，頂端月牙尖流竄起森然寒芒，尾部劍尖垂落血色。

    福至心靈般，暮殘聲對這把兵器說出了它的名字：“飲雪。”

    如飲冰雪入肝膽，敢問熱血尚有無？

    話音剛落，原本停滯的空間恢復(fù)正常，青煙所化的萬道箭矢鋪天蓋地般爆射而來，暮殘聲腳下一錯，飲雪隨身動而旋斬，剎那間卷起一道風漩，瘋狂地吸納撲過來的煙霧，雷光火焰都從中燃起，被風勢助長之后幾乎化成一道巨大的火龍，張開巨口向被煙霧包裹的姬輕瀾咬了過去！

    那雙血紅的眼睛陡然睜大，張口又吐出一道青煙，竟是化成一雙巨大無比的手掌，生生抓住了龍頭，然后用力將它從中撕開！

    與此同時，一點寒芒從龍口之中頓顯，轉(zhuǎn)瞬在姬輕瀾眼中放大，他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側(cè)過頭，戟尖擦著他眼角刺了過去，暮殘聲的身影卻在他背后出現(xiàn)，五指成爪罩住那小小的頭顱。

    姬輕瀾本來還想反擊，卻在察覺到頭頂那顆釘子被觸碰時，全身都僵住了，然后如同被觸到逆鱗一般，嘴里發(fā)出一道不似人聲的尖嘯，整個靈域空間都動蕩起來！

    暮殘聲被突然暴漲的力量震開，召回飲雪在身周劃下一道危如累卵的屏障，原本還有的些許怒容卻變得復(fù)雜起來。

    那是一顆咒魂釘，源于中天境姬氏皇朝的秘傳邪法，在姬氏滅亡之后被御斯年下令廢除，只因此法有傷天道人倫——選取未出世的胎兒，以腥邪之物喂食母體，胎兒未出世便會自動吸納周遭死魂陰氣，通過母體轉(zhuǎn)換為自身能量，成長快于尋常，然后施術(shù)者在他成形后剖開母體，取出胎兒楔入咒魂釘，把想要咒殺之人的血rou或毛發(fā)與符紙一同燒成灰燼，和孩子一同丟入放入尸甕里喂養(yǎng)，三日后鬼嬰出甕便是難以降服的怨靈，將纏著被咒之人和他的子孫后代，至死不休。

    可是暮殘聲沒有從咒魂釘上感受到他人的味道，只有與姬輕瀾同出一脈的血氣。

    “你……”

    不等暮殘聲說完，整個靈域空間里所有的煙霧轟然炸開，頃刻化為一片火海，焦黑的骨爪從熊熊火焰里爭先恐后地探出來，瘋狂抓扯著此間唯一的活物，無論妖力還是真元一旦被它們觸碰，都令惡鬼們欣喜若狂，饑渴地塞入口中咀嚼起來。

    暮殘聲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個個面目全非的惡鬼都穿著襤褸不堪的衣服，從一些錦繡邊角還能依稀窺見昔日精致的華服。

    姬輕瀾大半個身體已經(jīng)融入煙霧中，暮殘聲眉頭微凝，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任由對方繼續(xù)發(fā)瘋，他將掌心余血在刃上一抹，嘴里念動雷法咒，紫色的雷光順著長戟暴漲數(shù)倍，當他高高躍起時，如同擎住了一條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