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颯明走到書桌邊拿上手機，靠著站了一會兒，跟他說：“我明天下午就回來，如果有事，想打電話你知道該怎么打，嗯？”

    這是顧颯明走前第一次會和祁念特地交待，祁念乖乖答應(yīng)，全然沒了早上聽說他就要走時的沮喪模樣，好像多出的平平無奇的這一個上午，就有那么重要。

    何瑜提早為顧颯明安排了車送他，顧颯明沒有刻意拒絕，出門上了車。

    二樓的窗口從來是個好地方，可以不動聲色地目送人來人往，祁念的手撐在大理石紋窗臺上，針腳細密的淺灰色毛衣替他隔絕了大部分的寒冷。而樓下剛跨腿上車的他哥哥，身上只穿了件利落而單薄的黑色連帽夾克。

    那身影也在冷風(fēng)蕭瑟的天氣里，顯得更鋒銳、冷硬。

    祁念眨了眨眼，把臉往前湊得更近一點，掃在了玻璃窗上，直到院子里變得空無一人也沒挪開。

    他總覺得他哥哥并沒有那么高興，他哥哥不高興住在這棟別墅里；不高興離開從前的家；不高興每月往返的這一趟；一開始也不高興有他這個弟弟。

    其他的“不高興”，祁念模棱兩可，可關(guān)乎自己的這一條，他想，那也只是一開始了，和現(xiàn)在無關(guān)。

    祁念抿起唇，舌尖抵在中間觸了觸，抬手從嘴間拈下一小團絨毛，直接轉(zhuǎn)身回了顧颯明的房間。

    眨眼間便是收假上課?，F(xiàn)下臨近期末了，在徹底放寒假之前還有一次不可避免的家長會和重要的期末考，平常有些拖拉的人終于被耳邊時不時敲響的警鐘敲動了一回，到了教室就開始認真地拿書早讀。

    進入冬天，大家的衣服穿得厚起來，座位間有種變得更加擁擠的錯覺。更麻煩的是，教室里開窗通風(fēng)會冷，不開窗戶又覺得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一時一個樣，前后幾扇窗戶也是開開關(guān)關(guān)，沒個定數(shù)。

    下了早自習(xí)，坐在靠窗的同學(xué)終于忍不住抱怨起來：“你們一下要開，一下要關(guān)的，那到底是開還是關(guān)??？！我跟你們換個位置行不行？”

    祁念轉(zhuǎn)頭過去看了看，先看到的卻是徐礫空著的座位，不免心說，徐礫今早怎么還沒來上課。

    說時遲那時快，他剛把頭轉(zhuǎn)回來，就在門口看見了徐礫，正低著頭朝這邊走過來。

    等人走近了，祁念第一句便問道：“你剪頭發(fā)了？”

    徐礫繞過他，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后才開始顯擺：“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挺關(guān)心我的嘛。”

    徐礫以前也剪頭發(fā)，但也就是剪掉隨著時間推移、長得過長的那一部分，剪完之后還是維持最基本的原貌，劉?？煸窖劬?。

    可這一次不同，祁念從遠處他低著頭就發(fā)現(xiàn)了，他這次連眉毛都徹底露了出來，乍一看還有些不習(xí)慣的突兀。

    “對了，小漂亮，”徐礫從包里掏出作業(yè)，小聲地明知故問，“那天你跟顧颯明提前走了？”

    祁念聞言謹慎地看了他一眼，才回答了一個“嗯。”

    “你瞧瞧你那什么眼神？??？！”徐礫瞪了他一眼，手里干著自己的事，倒也不耽誤他說話，“得了便宜還賣乖，嘖嘖。”

    何佳彥反過來找祁念收作業(yè)，順便朝徐礫說了一句：“真沒想到，你居然那么厲害。”

    “何佳彥，你這么好收買??？那我多陪你打幾次唄?！毙斓[道。

    何佳彥嗔視了他一眼，收了祁念的作業(yè)就走了。

    直到上午上最后一節(jié)語文課，老師讓他們閱讀材料的時候，祁念托著腮幫子，低頭看書，突然眼前一閃，想起那天在KTV里徐礫的舉動，再回顧徐礫一直以來有幾句話說幾句、絕不藏著還得多說的那些直白露骨的內(nèi)容，他福至心靈地懂了對方的用意。

    祁念抬頭望了望，語文老師正背對著他們，在講臺上寫板書，他放心地偏頭，對徐礫說：“我知道了?！?/br>
    徐礫那會兒也托著下巴，眼睛不知聚焦聚在了哪兒，一臉嚴肅地發(fā)著呆，他聽見祁念的聲音，空了一秒才轉(zhuǎn)頭，恢復(fù)了神色：“你知道什么了？”

    “謝謝?！逼钅钣悬c不好意思，低聲說。

    徐礫愣了一瞬，明白之后無所謂地笑了笑，但跟他敲詐勒索起來：“要謝中午請我吃飯謝?！?/br>
    祁念垂眼思量了兩下自己兜里的錢和平常吃飯的價格，然后點了點頭。

    等語文老師收拾著課本和教案下了講臺走出教室，顧颯明剛把書一合，旁邊的施澤不等他起身就說：“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

    顧颯明看了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在扭頭之后毫無意外地看見了祁念，還有徐礫。

    “你有什么事？”

    “哎，你別管！”施澤皺眉說。

    施澤滿臉寫著心神不寧和煩躁難安，顧颯明既不好奇，也剛好懶得管他，隨口說道：“那我?guī)钅钊コ燥埩恕！?/br>
    施澤聞言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恰好余光一瞥，瞥見徐礫正有說有笑地跟著祁念走出教室，他囤積在心里、悶了一個周末加一整個上午的怒火終于跟炮仗被點燃了般瞬間炸了，站起來時推得椅子哐啷響，聲勢浩大。

    祁念剛被徐礫生拉硬拽著踏過后門門檻，走出了一段距離，聞聲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一看便隔著窗戶和臉色不明的顧颯明對上了視線。

    他不禁咯噔一下，腳步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