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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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與白敏敏從未進(jìn)過花樓,但從前乘車路過煙花柳巷,花樓姑娘都是穿著清涼在外頭攬客,遠(yuǎn)遠(yuǎn)瞧著,里頭都是大紅大綠的,未近都覺著脂粉味撲鼻嗆人。 可別玉樓里頭瞧著實在是沒半點(diǎn)想象中的花樓模樣,回廊天井都布置得極為清雅,頗具詩意。雖也描金弄玉,但看著并不會讓人覺得俗不可耐,反而有些清貴雅致的意韻。 今夜樓里閉門謝客,清凈得很。一路隨著小廝上至三樓,都沒怎么見到人影。 及至招待貴客的雅間,明檀這才瞧出些花樓的意思,畢竟尋常酒樓茶館,斷沒有在雅間擺上香帳軟床的道理。 白敏敏她二哥是樓里常客,沒覺著有哪兒不對,可明檀與白敏敏都有些如坐針氈,好在沒坐一會兒,水盈就換了身衣,笑盈盈地飄然進(jìn)屋了。 水盈:“叫白二公子與二位小姐好等,正經(jīng)是奴家的罪過,還請白二公子與二位小姐原諒則個?!?/br> “無妨,無妨?!卑酌裘羲鐢[了擺手。 先前小廝引他們?nèi)诉M(jìn)樓,只說是水盈姑娘請他們挪個好地方,繼續(xù)品樂賞舞,白二不知內(nèi)情,以為是自個兒面子大,很是得意。 水盈自罰三杯賠了罪,又為他們奏了琴曲,在臨窗榻旁,與他們邊看外頭歌舞邊說笑了會子,見時辰差不多了,她給明檀遞了個眼神,輕描淡寫地找了個要去拿琵琶的理由,悄然退出。 明檀和白敏敏對視了眼,忽然下定決心般,也起了身:“我去更個衣?!?/br> 白家二哥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好端端的更什么衣?!?/br> “二哥你是不是傻!”白敏敏剜了他一眼。 “噢,噢!去吧,讓外頭下人帶你去?!倍脊制饺瞻酌裘籼址帕诵粫r竟沒反應(yīng)過來,他檀表妹如個廁都會說得這般委婉。 屋外有小廝候著,見明檀出來,忙引著她去了水盈閨房。 水盈已在閨房里頭等候,見明檀來,莞爾道:“四小姐,快坐。” 明檀邊打量著水盈的閨房,邊緩緩落座,她還沒說話,水盈便開門見山道:“四小姐,奴家便直說了。別玉樓雖是說著賣藝不賣身,但花樓么,什么規(guī)矩都是商量著來的。男人什么都管得住,可褲腰帶,是無論如何也管不住的?!?/br> “……?” 明檀懵了,她都聽到了些什么? 她…她來可不是聽這些的! 見明檀的小臉一瞬漲紅,水盈不好意思地掩唇笑道:“奴家稍稍說得直接了些,污言穢語的,臟了小姐耳朵了。不過小姐往后雖是金尊玉貴的正經(jīng)夫人,但要得夫君喜歡,這上頭的事兒,也是得知曉一二的?!?/br>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床榻。 明檀仍在發(fā)懵。 她今夜的本意,只是來看看這位水盈姑娘到底為何引人,以后私下與夫君相處時,能學(xué)學(xué)如何找話頭,如何展示展示自己??杀恍M惑般進(jìn)了樓里便罷,聽這位水盈姑娘意思,要攏住夫君的心,最要緊的其實是……?! 水盈起身,從箱籠里頭翻出本青面冊子。 明檀遲疑地翻了一頁,便像是接了燙手山芋般馬上扔開,差點(diǎn)沒直接休克過去。 水盈沒少見這場面,從前她去教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時,那些個小姐們的反應(yīng)也是這般,仿佛多看一眼便能羞憤而死。 她耐心撿回,又循循道:“小姐都快出閣了,這些東西奴家不給小姐看,家中夫人也定是要在出閣前給小姐看的??煞蛉祟欀孀樱缓眉?xì)教,尋常避火圖也斷沒有這般詳細(xì)。這夫妻之事呢,若是不懂其間美妙,就會十分難捱——”她頓了頓,“想來奴在此處,四小姐看得不自在,奴去喚些點(diǎn)心來?!?/br> 說罷,水盈便起了身,悄悄退出,并合上了門。 而與此同時,別玉樓的另一雅間中,江緒突地放下酒杯,掃了眼前來回稟之人,淡聲道:“再說一遍?!?/br> 回話之人頓了瞬,背上都有些冒冷汗:“水盈姑娘說,王……靖安侯府四小姐,在她閨房之中,其他的水盈姑娘也沒說了。” “明家四小姐到別玉樓來了?”舒景然聲音里滿是意外,酒杯也差點(diǎn)兒沒端穩(wěn),“她來這兒做什么?” 回話之人一問三不知。 江緒也不知在想什么,舒景然還沒說下一句,便見他起了身。 閨房寂靜,只有淺淺的翻書聲。 明檀初初覺得,此等穢圖簡直就是不堪入目羞煞人眼!水盈出去后她也沒碰半分。 可凡是有禁忌感的東西就越是惑人,她的手指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接近……先是好奇想看一頁,可不知不覺地,她便往后翻了好些頁,一手翻著,一手還捂著臉,給發(fā)熱的臉降著溫。 江緒推門而入時,她還以為是水盈,慌忙合上書頁,喝了口茶,想要平復(fù)下心緒。 可待看清來人,她僵住了! 她一定是出現(xiàn)幻覺了。 她未來夫君怎么會在這?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江緒竟緩步走至近前,垂眸,想抽出她手中的春宮圖冊。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死死按住,還下意識脫口而出道:“不許看!” 江緒望向她:“你,對本王說不許?” 他的聲音好聽得如同敲金砌玉,可說出的話卻讓明檀打了個激靈。 明檀腦子一團(tuán)亂,心臟像要飛出來了般,說話也不免有些磕絆:“我不是這個意思,殿……殿下怎么會在這,不是巡兵——” 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了,她立馬閉嘴。 倒是江緒沒揭她短,順著話頭答了:“提前回京。” 明檀雖處在混亂之中,但還是知道,自個兒最要緊的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在這。 可江緒似乎對她為什么會在這并不感興趣,隨手從她手中抽出了春宮圖冊,不過翻了兩頁,便將其扔開了。 “小姐不需要看這些,這里也不是小姐該來的地方?!彼曇魳O淡,“本王派人送你回府?!?/br> “……?” 明檀都想哭了!意欲解釋,可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才好。 見江緒轉(zhuǎn)身欲走,她慌得上前攔住了他:“我不是殿下想的那樣,我……” 她情急,往日那些個男女大防的規(guī)矩全忘了個一干二凈,不自覺地拉住江緒的衣擺,仰著腦袋望他,眼淚都急得在眼眶打轉(zhuǎn):“殿下是不是覺得我恬不知恥,覺得我……” 江緒看著她撲扇的眼睫上已然沾了淚珠,忽地打斷道:“小姐很好,本王并未如此作想?!?/br> 第三十一章 回府一路, 靜悄悄的。七夕彎月淺淺一輪,靜謐如水。明檀戴著帷帽,隔著丈遠(yuǎn)距離, 跟在江緒身后。 起先江緒說的是派人送她回府, 不知怎的,出了別玉樓, 竟成了他親自送。 雖說是送,但更像引路。 兩人守禮, 離得遠(yuǎn),且除了半途,江緒發(fā)現(xiàn)明檀跟不上步子, 稍稍停了片刻,其余時候他都沒有回頭,更沒多說半句。 明檀一路忍著沒吭聲, 走至靖安侯府后門時, 她覺得自個兒腿都快斷了,腳底更是火辣辣生疼,這才忍不住,在心底輕罵了聲“莽夫!” 畢竟誰也想不到——堂堂定北王殿下,送人居然靠走。 別說馬車了,連匹馬都沒有, 從別玉樓走回靖安侯府, 好幾里呢, 她今兒算是一氣兒走完了尋常好幾個月才能走到的路。 “多謝殿下相送?!?/br> 站在門口, 明檀忍著腿酸遠(yuǎn)遠(yuǎn)福了一禮,細(xì)聲謝道。 江緒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要離開。 明檀忍不住又喊:“殿下……” “何事?”江緒頓步。 明檀本是還想解釋下今夜誤會,可實是難以啟齒,話到嘴邊又變成了:“無事,就…上元之時,也是殿下出手相救,遣人送我至侯府后門,阿檀想起,心中甚是感激?!?/br> 因著這句,江緒抬了抬眼,多問了幾個字:“小姐如何知曉,上元之夜是我出手?” 明檀:“……?” 上次在林中,她問:“夫君,是你?” 他沒聽到? 江緒自然是聽到了,可當(dāng)時他以為,這位四小姐只是在驚訝他突然出現(xiàn)而已。 明檀卻暗自松了口氣,心想著:沒聽到好,沒聽到好。畢竟那聲“夫君”的丟人程度,也不亞于今日看避火圖冊了。 她忙解釋:“因為王爺上次在林中出手相救時,也是用的束帶。雖然顏色不一樣,但用料織法,還有上頭的暗紋都是一樣的,若我沒猜錯的話,用的是蘇州近兩年新進(jìn)貢的織霧錦。至于暗紋,上元夜那根用的是玄金絲線,上回林中那根是玄銀絲線,用的繡法有散錯針、刻鱗針、冰紋針……織霧錦十分難得,每歲進(jìn)貢也不過十來匹,尋常都是御貢,宮里頭賞過爹爹一匹,故而阿檀見過?!?/br> 江緒稍頓。 他都不知,一根束帶如此講究。 明家小姐對此,倒是研究頗深。 明檀也發(fā)覺自個兒說得稍多了些,且說起這束帶,她還坑過她這未來夫君一把。 想到這,她耳根又燒得更厲害了些。今兒這樁還沒解釋呢,竟又扯出了上一樁,她實在是無顏再面對她這未來夫君了,忙垂睫匆忙道:“總之,多謝殿下出手相救,也多謝殿下今夜相送。阿檀就先進(jìn)去了,殿下回府也多留心。” 從后門一路回院,明檀面上火燒火燎般的熱度都未降下,直讓素心取了涼水帕子捂臉才稍稍冷靜些。 梳洗上榻,明檀裹著冰絲錦被翻來覆去著,一整晚都未睡著。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 她明明是端莊嫻靜的大家閨秀,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未來夫君面前丟臉!這般形象,委實是不用活了!嫁過去后便賢良淑德地為他納上幾房小妾,自請避居少礙他眼的為好!且他說的“小姐很好,本王并未如此作想”,定然是不想讓她太過難堪,其實心里頭已經(jīng)覺著她是個恬不知恥半分不懂矜持的姑娘了! 她揪著被角捂臉,一邊為自己愚笨懊惱,一邊還不忘感嘆她的未來夫君為何如此善良。 外頭守夜的小丫頭是新來的,明檀整晚都在一驚一乍,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三更時硬著頭皮去請了素心。 素心披衣而來,恰好聽到明檀嚶了兩聲,便輕敲著門,擔(dān)憂地問了句:“小姐?是奴婢,您怎么了?” “沒怎么,你們都去歇著吧。” 明檀從錦被里冒出頭來,悶悶地應(yīng)道。 明檀嘴上說著“沒怎么”,可自七夕過后,整個人瞧著就蔫了下來,也不像之前那般,日日興致高漲地折騰些有的沒的。折騰也無用,反正她覺著,這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跌,約莫是怎么都挽不回了。 七夕過后有中元、中秋、重陽,還有冬至、萬壽、除夕。大日子一個接一個,可明檀都沒怎么出門,只這期間,沈畫與明楚相繼出嫁,她作為meimei不得不露露面。 明楚嫁至禾州,三日無法歸寧,便是一朝遠(yuǎn)嫁眼不見為凈。 沈畫自靖安侯府發(fā)嫁,就嫁在京中,歸寧自然也是歸的靖安侯府。瞧著沈畫歸寧之時氣色上佳,夫君也甚為體貼,明檀又憂愁了幾分。 沈畫看出她不對勁,可一問,明檀也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說還未過門自個兒就已在未婚夫君面前丟盡了顏面,干脆便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