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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廢墟之夜(1v1,H,縣城文學(xué))在線閱讀 - 自由落體(三)

自由落體(三)

    12月24日  多云

    太平八九十年代受到蘇聯(lián)文化的影響,也將歲末的24、25這兩天當(dāng)做一大節(jié)慶,廣場上豎起了圣誕樹,商場和店鋪外都張掛了彩色小燈,解放書局也不例外,最美妙的是前夕,總覺得有種祥和安穩(wěn)的感覺,如果可以給來世的人生取一個名字,我愿意稱之為“平安夜”。過了這個洋節(jié),2000年就要過去了,我的生命在歲月的尾巴處搖搖欲墜。

    郭發(fā)將通緝懸賞恭謹?shù)卣酆茫旁谛乜诘奈恢?,他覺得自己像個賞金獵人,使命艱巨,充滿挑戰(zhàn)。幾乎記不住人臉的他,日日夜夜,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描摹嫌犯的模樣,確保他即便化成灰,自己也能認得他。

    他來到大世界,瓦連京的老地方,將自己口袋里的硬幣都扔進他凍僵的禮帽里:“把條子給我用幾天?!?/br>
    瓦連京在寒風(fēng)中瑟縮著:“你不會也打那十萬塊錢的主意吧?”

    郭發(fā)一詫,點燃一支煙:“怎么了?”

    “那你得抓點緊,現(xiàn)在挺多人盯著的,街角的阿廖沙,指著這筆錢娶媳婦兒呢?!?/br>
    郭發(fā)一口氣沒喘勻,嗆得直咳嗽:“就他?老逼登,還想娶媳婦兒呢?!?/br>
    “你還真別說,那老小子讀什么偵探小說,挺有兩下子,之前條子丟了,人家兩個小時就給我找回來了,”瓦連京呵呵一笑,“我挺佩服他,你倆呀,真說不定誰能干過誰呢!”

    郭發(fā)走街串巷,酒局開始頻繁起來,與昔日老友重新取得聯(lián)系,徹夜不打烊的酒館里,他高舉酒杯,滿桌老鐵一半都被他喝到桌子底下了。

    他看著窗外的月亮:“太平!它是一輪月亮,看見你們!才能看見背面!我先干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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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生計,齊玉露不得不繼續(xù)在解放書局上班,柳山亭最近迷上了懸疑探案,天天開著打開收音機,一遍又一遍地聽著太平連環(huán)殺人案的案情報告,而坊間,關(guān)于殺手蹤跡和過往的猜測也已經(jīng)紛紛揚揚。

    快放寒假了,生意清冷得很,柳山亭沒了人追捧,格外寂寞郁悶,不停拉著齊玉露分享自己的破案心得:“小齊,你說這個殺人犯,肯定還在太平呆著呢吧?不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嗎?別看咱們太平地方不大,但是能藏的地方不少啊!”

    齊玉露當(dāng)然難掩自己的私心:“林子都被封了,流浪漢都沒地方去了,還能上哪兒藏著?”

    “這你就想得浮于表面了!”柳山亭咂吧砸吧嘴,沒人比他更高深了,“假如說,他沒死的話,這又是大冬天的,全太平的人都看見通緝令了,誰都認識他,他得找個人少,又能取暖的地方,你說對吧?”

    “那還有啥地方???”齊玉露耐著性子附和著,也許他說得能幫上自己呢?

    “但是!大冬天的,沒人愛出門,誰出門不戴帽子、戴圍脖,除非他是想凍死?”

    齊玉露嘆了口氣,他還是那么喜歡故弄玄虛,拖拖拉拉沒有完:“說的沒毛病?!?/br>
    “我們老毛子就不戴,你么這地方不算冷,你得再往北,往我老家那邊去試試?!币粋€衣衫襤褸的大胡子,推門進了書局門口,幾步踉蹌,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柳山亭一向是反感這些流浪漢的,心里知道這些人無非是想占點便宜:“怎么的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那大胡子還挺幽默,從袖子里掏出半瓶伏特加,打了一個酸臭悠長的酒嗝兒:“我看你這不是書店嗎?”

    “知道就行唄,哪兒來的回哪兒去?!?/br>
    “那咋的,我就不能買書???”大胡子不服氣,搡了柳山亭一下。

    柳山亭往后一仰,險些摔倒,他懸著心,往前逼近一步:“能買啊,你買啥書!有生意不做那是啥玩意兒呢?”

    大胡子看了齊玉露一眼:“小姑娘,幫我拿一本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

    齊玉露有些怕,但這家伙怪有文化,她一瘸一拐地去書架前找:“對不起,這個賣沒了?!?/br>
    大胡子急了:“賣沒了!賣沒了我怎么破案?”一屁股跌倒在地。

    柳山亭捂住胸口,心臟一陣作痛:“什么玩意兒?”

    “我怎么娶老婆?!”

    “那我再幫你找找,興許我看岔了,”齊玉露知道這人不是善茬,連忙拔腿又回去找,剛抬腳,就被大胡子掣住了腳踝,她猛地摔倒在地,肚腹一陣疼痛。

    “美麗的中國小姐,你做我老婆吧!”大胡子說。

    齊玉露怎么掙揣也逃脫不了他的手掌:“你媽的!你放開我!”

    柳山亭上前阻攔,卻見大胡子伸出酒瓶,作勢要砸,他趕緊雙手抱頭:“媽的,哪有上書店泡妞兒的?”

    “我他媽的今天閹了你,”郭發(fā)再也忍不了,一腳將門踢開,“春天還沒到呢,你就開始發(fā)sao?”

    “我欺不欺負人跟你有啥關(guān)系,多管閑事死得快,知不知道這個理兒?”大胡子站起身來。

    “活夠了你,”郭發(fā)摘下脖套,亮出自己的刀疤,對那人說,“你他媽的管我是誰?”

    大胡子醉眼迷離:“什么東西!”

    “他媽的給你臉你不要?”郭發(fā)一把奪過他手里的伏特加瓶子,在自己腿上雜碎,鋒利的瓶頸處抵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揪住他玉米須子一般金黃的胡子,“滾不滾?”

    柳山亭嚇得吃了一粒速效救心丸,緩過勁來就要撥電話,齊玉露連忙按住他的手:“別報警了,最近夠亂的?!?/br>
    一陣寒風(fēng)卷走酒氣,阿廖沙偵探事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胡子被郭發(fā)的打火機燎掉大半,嘰里呱啦呼著母語爬出了門。

    “再嘚瑟頭發(fā)也給你燎了!”只剩滿屋屬于郭發(fā)的煙氣,郭發(fā)不看齊玉露,轉(zhuǎn)身拿起門口的笤帚和矬子,將地上的碎片掃干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對誰說:“給我拿兩盒鋼筆水兒,藍黑的,駱駝牌。”

    齊玉露沉吟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隱于書架背后,她一邊緩慢拿著,一邊心神飄忽,腹部隱痛。再次相見,卻是在這樣的場面,她不知何顏以對,眼眶酸澀,更不敢看他,他好像更瘦了一些,今天穿得那身衣服有夠土的,但是看起來真的很威風(fēng)。

    柳山亭看著郭發(fā),曾經(jīng)的不愉快早已融于適才的那陣風(fēng):“小郭啊,你這身手真有兩下子!”

    “小意思,順道路過,處理個流氓還是不成問題?!惫l(fā)瞧著他早不似剛才癱軟在地的模樣,抖擻著,手上的震顫還沒止住。

    “我和小齊剛才擱這兒嘮閑嗑呢,哪尋思來這么個貨?”柳山亭慫得快,恢復(fù)得更快。

    “他是那邊的洋乞丐,喝多了就耍酒瘋?!惫l(fā)戴上自己的黃色脖套,朝齊玉露的方向望了望,她又瘦了,不知道那一摔,破沒破皮?

    這時,齊玉露才緩緩走出來,飛快地把盒子遞給郭發(fā),利落地說:“送你了,算我賬上,謝謝你?!?/br>
    柳山亭看出兩人之間的微妙,八卦站長當(dāng)夠了,想當(dāng)月老兒過把癮:“小齊,那啥,這天兒不早了,沒啥事兒你回去吧!”

    \\

    “走吧,我捎你一程。”

    齊玉露有些恍惚,她想起盛夏的時節(jié),在花鳥大市場,他也是這樣邀請自己。

    “不了。”

    “咋了?怕我吃了你?還是你心虛???”郭發(fā)沒好氣地刺激她,“你這腿瘸了瘸了的,剛才還摔了一跤,能走?”

    齊玉露捂著肚子,沒說話,跨上了后座,久違的后背,久違的溫暖。

    郭發(fā)騎得很快,風(fēng)雪嗚嗚,輕輕擦過耳邊,齊玉露低聲啜泣,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他后背。

    郭發(fā)能感覺到脊背處的熱和癢:“你和我那叨叨的本事呢?小嘴兒叭兒叭兒的,跟別人你就沒章程了。”

    齊玉露悶聲悶氣地抽著鼻涕,索性用他軍大衣的下擺擦眼淚抹鼻涕。

    “別哭了,聽著怪心煩。”那一天的不歡而散,郭發(fā)不怪她,可卻不能不生她的氣。

    齊玉露止住了哭聲:“謝謝你郭發(fā)?!?/br>
    在書店里耽擱了不到半小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了不少,入冬的天即將入夜,路上郭發(fā)沉吟了許久:“別謝我,我沒打算給你出頭,我早就不跟人動手了,再說現(xiàn)在不興那個了?!?/br>
    “那人見你的模樣,我看都要尿褲子了!”齊玉露咯咯大笑。

    郭發(fā)手肘懟了她肋骨:“你挺熊啊?!?/br>
    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讓齊玉露一陣怔忪:“你最近好嗎?”

    “不好,我挺忙,忙完汽修廠的活兒,還能忙活我媽,我媽得肝癌了,我想辦法給她籌錢換肝呢,”郭發(fā)說著自己最近的悲傷經(jīng)歷,口氣卻挺高興,畢竟,她的關(guān)心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過了,“她太倔了,不想治,也不跟我說,我得想法子讓她同意?!?/br>
    “對于生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要不要繼續(xù)治,那是她的事情?!饼R玉露幽幽地說。

    郭發(fā)的臉色陡然變了,他猛按手剎,車子忽然停住:“你下去?!?/br>
    “你咋了?”

    “我讓你下去,你沒聽著???”郭發(fā)怒不可遏。

    齊玉露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心里打鼓,只好下來,手猶不甘心地扯住被自己坐得熱乎的后座,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上面縫了一個大花的毛織坐墊:“怎么了?郭發(fā),我就問問,你別不高興?!?/br>
    “你撒開!”郭發(fā)扯下車把上她的挎包,一把扔進她懷里,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齊玉露茫然地站在雪地里,看見地上,自己的兩胯之間有一灘血從棉褲里滲出來——月經(jīng)終于來了,她慌忙地掩住,挎包里卻有了響動,她拿出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她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Merry  Christmas!虎子!請允許爸爸這樣稱呼你,我回來了,經(jīng)歷了很多,我們在天堂公墓見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