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嘴，對上那雙渾濁通紅的眼，什么也說不出來。

    “走吧，”黎昌平先走過去拉住她，“跟我回家?！?/br>
    林山雪大腦宕機(jī)，一動不動。

    黎川看見她這副樣子就來氣，拂開黎昌平的手，“我就說她是白眼狼，你還一定要找她！當(dāng)年不也吃我們家、用我們家的，你們都緊著她，連我這個親身兒子都比不過，結(jié)果呢？人走的干凈利落，這么多年，想過你們一次嗎？我看——”

    話還沒說完，一聲清脆的把掌聲響徹整個房間，黎昌平瞪著兒子：“你再廢話就給我滾！”

    又去拉林山雪的手，拖著她就往外走，“走吧，跟舅舅回家，你舅媽也老念叨你呢?！?/br>
    林山雪的神色有一瞬間動容，即將走出辦公室，忽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哆哆嗦嗦，“我我我……我不回去……我還要上班……”

    黎昌平急了，強(qiáng)硬地拉住她的手臂，大聲道：“在殯儀館上班能有什么前途？人見人嫌！你以后怎么辦？你老了怎么辦？你現(xiàn)在是26歲了，不是16歲！你讓我以后怎么下去見你mama！”

    又苦口婆心，“阿雪，以前的事舅舅都不計較，你聽話，跟舅舅回去，咱們不說別的，就算去洗碗也比你現(xiàn)在好吧？起碼說出去不遭人嫌。舅舅不求你大富大貴，就希望你能平安幸福，老了能有個伴，我才有臉下去見你父母！”

    “過來，幫我把你表姐帶回去?！崩璐ㄎ孀∧槪睦镉袣?，但也不敢繼續(xù)和父親橫，依言抓住林山雪，“走吧，表姐。”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上班……”林山雪完全不能抗衡，越被拉著走心里越著急，眼看就要走到樓梯口——

    痛苦、驚喜、自責(zé)、抗拒……各種情緒在腦子橫沖直撞，快要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所有雜亂的聲音都消失，半秒之后，黎川沖冠眥裂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你在干什么！”

    林山雪睜開眼，舅舅被她推到在地，痛苦，呻吟，一如她逃離舅舅家前的場景。

    第33章

    第 33 章

    江綏從推杯換盞的包間內(nèi)出來，才下過雨，房檐上滴下豆大的水珠，地上濕了一片。他點燃一根煙，隨著服務(wù)員推開門，吵鬧漸起，門又關(guān)上，水滴輕輕砸在落葉上。

    從昨天開始，林山雪沒有回過他任何消息。江綏原來沒有和人每天聊天的習(xí)慣，甚至手機(jī)震動的聲音都會讓他感到疲憊，但從出差開始，江綏每天都會主動給林山雪發(fā)消息。

    他在垃圾桶撿到林山雪揉成團(tuán)的便利貼，和林山雪打電話時，就站在員工宿舍樓下。病人情緒不穩(wěn)定，不要刺激他們，給他們適當(dāng)?shù)目臻g，江綏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看來，他想的過于簡單。

    煙抽了一半，江綏又給林山雪打了個電話，漫長的忙音，機(jī)械的女音，江綏把煙按滅在垃圾桶上，快速發(fā)了條消息，研討會還有兩天才結(jié)束，但他等不及了。

    周曉嵐是和林山雪同一批進(jìn)入殯儀館的，有句話說的好，當(dāng)你第一眼覺得某個人和你合不來時，別懷疑，那就是合不來，一輩子也合不來。周曉嵐第一眼看見林山雪的時候，就覺得沒由來的討厭。

    相比男生，女生更喜歡圍在長得漂亮的女生身邊。林山雪長得很好看，而且是那種不需要修飾的好看，不僅如此，同樣是第一次正式參見工作，她什么都游刃有余，即使不愛搭理人，一說話就能把人噎死，領(lǐng)導(dǎo)們還是喜歡她多過其他。

    從外貌到能力，她總是處在一種毫不費(fèi)力、漫不經(jīng)心的狀態(tài)，周曉嵐第一次對一個人迸發(fā)出如此濃烈的嫉妒。如果只是嫉妒，周曉嵐人品還行，根本上升不到討厭的程度，更重要的是，她發(fā)現(xiàn)林山雪對自己擁有的這些令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視而不見，這才是最讓人火大的一點。

    此前她也因為林山雪的身世同情過她，還在深夜因為自己的嫉妒斥責(zé)過自己，第二天就因為良心不安請林山雪喝了一杯奶茶，但在請林山雪連續(xù)喝了三天的奶茶后她發(fā)現(xiàn)，這貨除了語氣在敘述自己悲慘身世的時候低落了一些，哪里還有難過的樣子！

    周曉嵐再也不相信她的鬼話，從此致力于拆她的臺，二人吵吵鬧鬧多年，直到前天林山雪的舅舅來大鬧一場，周曉嵐才猛然發(fā)現(xiàn)，也許林山雪說的并不全是假話。

    這一行離職率居高不下，無外乎是累啊、幸苦啊、被排擠、家人不允許……和她們倆一起進(jìn)來那一批，連上她們，也只剩下三個了。周曉嵐每年回家都要被七大姑八姨嘮叨一遍，她是很能理解林山雪的。

    “你還不出來？”使勁敲了敲門，周曉嵐又對著門內(nèi)吼了一句。今晚排到她和林山雪值班，而林山雪已經(jīng)兩天沒去上過班了，“你舅舅沒事，就是高血壓引起的，已經(jīng)醒了，你不去看看他？”

    “怎么說也是你舅舅，多少還是關(guān)心下吧？”周曉嵐說著，把耳朵貼到門上，仔細(xì)聽著里面的動靜，又敲了敲，“你不會死里面了吧？喂！林山雪？”

    嘭——

    林山雪砸了一個什么東西到門上，周曉嵐一時不查，離得近，耳膜差點被震碎。

    愣了半響，吼出來：“你有什么毛病？好壞不分！”她揉著耳朵，“你就活該！活該被趕出家門！活該死在里面！我不管你了！”

    氣得跺腳，門內(nèi)又一點聲音也沒有了，軟硬不吃，周曉嵐往門上踢了一腳泄恨，臨走前想想還是不夠，回頭又補(bǔ)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