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惡心。

    半個月后的某天，陸嘉音回到家里，她的臥室門開著，私人衣物亂七八糟地?cái)[在床上。

    還有她的照片，散落一地，有幾張上面沾染著不明的液體。

    那天陸嘉音吐了很久，很想放火燒掉整間臥室。

    但她不能這樣做，如果這樣做，韓露會說錢不夠，會逼著她像個乞丐一樣去奶奶家要錢。

    為什么后來會對韓露抱有怨念，大概是因?yàn)樵谒詈蟮膾暝铮n露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姜致群那邊吧。

    陸嘉音當(dāng)著姜致群的面把水晶煙灰缸摔得粉碎，她第一次表露出情緒，那時她對“母親”還是抱有幻想的，幻想韓露能保護(hù)她，哪怕只有一次。

    陸嘉音說：“你不要再來了，你這只骯臟惡心的，陰溝里的蛆?！?/br>
    碎水晶渣落在姜致群鞋尖上，他慢悠悠地把煙頭按滅在沙發(fā)扶手上，起身嘆氣，披著一層縱容的皮，深情地看向韓露，嘆息著：“露露，如果不是嘉音，我真的會娶你的?！?/br>
    這句話勝過萬千血緣，成功給韓露洗腦。

    那天姜致群走后，韓露像瘋了一樣用沙發(fā)上的抱枕打陸嘉音，逼著陸嘉音向姜致群道歉。

    為什么不是那些做錯事的人道歉呢。

    為什么不是那些做了齷齪又惡心的人道歉呢。

    陸嘉音淡笑著說：“猴子和叢源說我像玫瑰，怎么會有長在垃圾堆里的玫瑰?！?/br>
    顧亦開口，聲音低沉：“你是開在我心間的玫瑰。”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經(jīng)常在噩夢里重現(xiàn)的舊傷，陸嘉音第一次如此詳細(xì)地講起來。

    她甚至動用了理科生常年浸泡在數(shù)學(xué)公式里的思維，把那天的場景說得文藝又自然。

    她說：“他那只戴了黃色蜜蠟的手像我伸過來時，我感覺好像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從地獄里爬出來，那只手按滅了生活里最后一盞亮著的燈，原本岌岌可危的家好像就是在那天傾倒的，碎得沒有再拼湊的必要?！?/br>
    這是顧亦認(rèn)識陸嘉音以來，她說過的最長的句子。

    于是顧亦知道，坐在他面前訴說的，其實(shí)14歲的陸嘉音，是正在上初中的，文藝又開朗的陸嘉音。

    而這份傾訴，也是遲到了7年的傾訴。

    陸嘉音抬起手，模仿著姜致群的樣子，把手伸向空氣中，卻被一只帶著溫暖的大手扣住，這是一只常年拿著畫筆的手，中指側(cè)帶著一點(diǎn)繭痕。

    它穿過時空，握住了14歲那年，站在仲夏里迷惘的陸嘉音。

    顧亦輕輕握住陸嘉音發(fā)涼的指尖，他眉宇間的疏離淤積得幾乎到達(dá)頂峰，滿臉山雨欲來的悶氣。

    但對著她時，他的眸光和聲音都是溫柔的。

    他說：“現(xiàn)在你要記住的是這只手，這是會牽著你陪你走完后面人生的，我的手。”

    很多埋在心底的，壓著層層塵灰都不敢掀開的傷痛，一旦決定開口，一旦決定輕輕吹來浮沉把它露出來給人看，就意味著它找到了能夠愈合的出口。

    現(xiàn)在看來，能夠讓她愈合的，是顧亦。

    他像是藥物里的殼聚糖。

    降低創(chuàng)口感染，益于創(chuàng)口恢復(fù)。

    顧亦坐起身，看著陸嘉音，張開雙臂：“可以抱你嗎？”

    陸嘉音笑了笑，剛準(zhǔn)備點(diǎn)頭就被擁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曾在長達(dá)7年的時間里抵觸并拒絕與異性接觸，心理上的問題也時好時壞，但是這一刻，她有種倦鳥歸巢的踏實(shí)感。

    顧亦身上的香水味永遠(yuǎn)是干凈且淡淡的，不是濃烈的古龍水，也不是高冷禁欲，更像是少年與紳士之間的那種感覺。

    令人安心。

    顧亦緊緊攬著陸嘉音的腰，輕聲說：“我的女朋友，我后悔了?！?/br>
    “嗯？”

    “我之前說，你可以一直利用我，我現(xiàn)在后悔了，”顧亦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陸嘉音，愛我吧，擁抱或者接吻，或者更親密的事情，希望你是為了愛去做?！?/br>
    陸嘉音愣了愣，哪怕圣誕夜那天她承認(rèn)自己喜歡顧亦，并且變成了他的女朋友，她也沒敢奢望過愛。

    連親情都羈絆不住愛，兩個陌生的個體，真的能夠因?yàn)橄鄲鄱鴶y手一生嗎？

    聽起來更像是小說或者電視劇里編出來騙人的童話。

    “又在擔(dān)心了？”顧亦笑了笑，“跟著我你就明白什么是愛了，因?yàn)槲?，很愛很愛你?！?/br>
    陸嘉音這個適合接吻的氣氛里，輕挑眉梢：“你確定是愛，不是同情？”

    她的思維很簡單，畢竟剛細(xì)說過一段傷痕，男人大多都有保護(hù)欲，萬一是覺得她可憐呢。

    而且據(jù)她所知，這人的同情心可不少，工作室二樓的獎杯里，很多都是公益設(shè)計(jì)賽。

    顧亦好笑地說：“同情和愛，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說完，看見陸嘉音臉上的懷疑寫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話。

    “你已經(jīng)足夠堅(jiān)強(qiáng)獨(dú)立了，不需要同情，”顧亦忽地笑，瞥了她一眼，“只是同情的話，不會想跟你做?！?/br>
    “做什么？”

    “做.愛。”

    他這話說得露骨，陸嘉音卻是明白的。

    只是同情，不會有情.欲。

    只是喜歡，也不會忍著情.欲。

    “對了，今天是我生日。”顧亦靠回床頭，突然說。

    “生日？”

    “對啊，1月1日，我過陽歷生日，哎，突然好想許個愿望。”

    “什么？”

    窗外的煙火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天色泛起一層日出的暖色。

    顧亦在熹微的晨光里，笑著勾了下陸嘉音的下頜，語氣混不正經(jīng)：“希望你，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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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圍巾

    元旦過后, 畢竟年關(guān)將至，dawn的其他成員先一步回國。

    陸嘉音踝部的扭傷需要修養(yǎng)半個月，顧亦陪著她留在法國, 并迫不及待地給其他人定了回國的頭等艙。

    顧老板原話是：“沒事兒的趕緊滾蛋，別在這兒礙事兒。”

    酒店的工作人員很貼心，某次送餐后看見陸嘉音纏著繃帶的腳踝，非常周到地推來一臺輪椅, 說是行動如果不方便的話, 可以坐輪椅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

    于是推輪椅的大任就落在了顧亦身上。

    陸嘉音被顧亦推著輪椅在塞納河畔曬太陽，在戰(zhàn)神廣場給埃菲爾鐵塔照相留念，在戴高樂廣場看凱旋門，甚至還坐著輪椅去逛了老佛爺百貨商店。

    這家百貨公司大到讓人眼花繚亂, 顧亦在人煙稀少處接電話, 陸嘉音像個老太太一樣，自己轉(zhuǎn)著輪椅慢慢閑逛。

    這大概是她20多年人生里最悠閑的幾天, 陸嘉音轉(zhuǎn)著輪椅慢慢走進(jìn)一家掛滿圍巾的店。

    臨進(jìn)店，陸嘉音像是忽地想起什么，在店門口的位置回眸。

    她同不遠(yuǎn)處舉著手機(jī)的顧亦輕輕揮了下手, 又指了指這家店, 意思是要進(jìn)去看看。

    給顧亦打電話的是某個珠寶公司, 談的是工作上的正事，他的神色也就跟著嚴(yán)肅, 眉眼間那股冷清的疏離感較平時更甚。

    看見陸嘉音的一刻，他彎唇, 笑著頷首，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面色像是冰雪初融，溫柔得不像話。

    陸嘉音也跟著輕輕笑了一瞬, 才繼續(xù)轉(zhuǎn)著輪椅往店里走。

    店員目睹了兩人的互動，嘗試著用英文同陸嘉音交流，她熱情地問：“would you like a lady's scarf or pick it for your boyfriend？”

    其實(shí)陸嘉音也只是隨便逛，但過些日子回國氣溫會更冷，買一條圍巾也是對的。

    但，是想要女士的，還是要幫她的男朋友買呢？

    陸嘉音想了想，淡笑著回答：“both?！?/br>
    店員看上去很高興，主動推了陸嘉音的輪椅，帶她走到一排貨架前，介紹著店里的新品，最后還沖著陸嘉音眨了下眼睛，說：“these are for lovers。”

    loves。

    情侶款嗎？

    這個單詞讓陸嘉音稍微愣了愣神。

    以前陸嘉音還是個常換男友的“渣女”時，經(jīng)常不帶任何感情地冷眼旁觀她的前男友們的提議。

    有人提出建議換情侶頭像，或者送情侶水杯，也有人想戴情侶款的首飾。

    她對于這些提議都是淡淡一笑，置之不理。

    當(dāng)時陸嘉音的想法很簡單，只覺得情侶關(guān)系本身就是一種牽絆，沒必要再浪費(fèi)時間和精力去搞那些形式上的東西。

    她的這種思維被小金吐槽為直男式思維。

    但現(xiàn)在面對上百條圍巾，陸嘉音突然就想起圣誕節(jié)時工作室訂的那件土豪紅毛衣。

    那天的顧亦浪著說紅毛衣是他倆的情侶裝，后來拍的合影里，陸嘉音看著她和顧亦穿著同款毛衣站在一起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還真覺得挺順眼的。

    情侶款啊，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或者，只是面對不必要的人時，才覺得麻煩吧。

    陸嘉音認(rèn)認(rèn)真真地向貨架看去，可能是受了那件紅毛衣的影響，總覺得顧亦配上暖色調(diào)的時候，眉眼間那種不經(jīng)意的拒人千里才會變得柔和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一套暗紅色情侶圍巾上，想象了一下顧亦戴上的樣子，不女氣，反而有點(diǎn)斯文似的。

    陸嘉音用英文同店員交流：“請幫我把這兩條圍巾包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