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這話讓裴鈺安一愣。 云酈搖搖頭,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我們再生幾個,最起碼應(yīng)該能碰到一個女兒的?!迸徕暟驳故峭ο矚g女兒。 “我們再生一個,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再生了?!钡统辽ひ粼诙蠄远懫稹?/br> 云酈心一跳,微微側(cè)頭,對上裴鈺安被火堆照耀得橘紅的面龐。 裴鈺安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問了個從來沒問過的問題,“懷阿遠(yuǎn)時難受嗎?” 懷阿遠(yuǎn)其實(shí)挺難受的,前幾個月一直躺在床上,人都要生銹了,過了三個月,她鼻子變得特別靈敏,什么味道都像是放大了十倍般,吃什么吐什么。后來月份大了,腿腫發(fā)麻,不舒服得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生阿遠(yuǎn)更疼,云酈自認(rèn)她是挺能忍疼的,但現(xiàn)在回想起當(dāng)初的疼,依然心有余悸。 “阿遠(yuǎn)很乖的,我沒什么不舒服,生的時候也很順利。”云酈頭靠在他肩頭,輕輕地道。 裴鈺安沒戳穿她的假話,他是生氣云酈懷著阿遠(yuǎn)跑了,讓他錯過了阿遠(yuǎn)的一歲前的日子,恨不能狠狠收拾她,可他也生氣她辛苦懷孕時,他沒能陪著她,照顧她。 裴鈺安低聲解釋道:“生孩子辛苦,若是不想再生,我們有阿遠(yuǎn)也夠了。” 聽到這話,云酈身體一僵,半晌后,她微微抬起頭:“世子?!?/br> “嗯?” 云酈忍不住把頭埋在他胸膛,男子溫?zé)岬臍庀?,她揪著他衣襟,蹭蹭他的脖子,撒嬌道;“世子,你怎么這么好?” 裴鈺安垂下眸,看著懷里乖軟的女人,他摸了摸她的烏發(fā)。 兩人一時無言,初秋的山林夜間是有涼意的,現(xiàn)在云酈只感覺渾身暖融融的,云酈今日心情好,連帶著夜間也做了個香甜的美夢,第二早醒來,她下意識地往木床旁邊摸了摸,摸了一手空。云酈睜開眼,不知何時另一半已經(jīng)空了,且沒剩下什么余溫。她往帳篷的縫隙里看去,帳篷的縫隙里只透進(jìn)來魚肚白的光,顯而易見外頭才初亮。 云酈起身穿好衣裳梳好頭發(fā),正準(zhǔn)備掀開門簾,裴鈺安先她一步掀開門簾,走了進(jìn)來。 他臉色不是很好,眉宇微擰,見云酈已經(jīng)起床,他立馬 沉沉開口道:“酈酈,我得先走一步,立馬回京?!?/br> 云酈好心情少了一半,她心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覺:“是不是出事了。”想到前兩日裴鈺安說的話,云酈敏銳地覺察到應(yīng)該不是小事:“是不是陛下……” 裴鈺安往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忍住心頭復(fù)雜:“他……怕是不行了?!?/br> “我把扁余留下,他會……”他頓了頓,斟酌了下用詞,“會安置好你們。” 云酈黛眉微蹙,驚愕道:“我不回京?” “京城局勢未明,你暫時還是不要回京為好?!?nbsp;裴鈺安沒瞞著云酈他的想法,云酈是個聰明姑娘,自然也知道那種選擇才對他最好。 京城里多一個他在乎的人,也就多一份亂他心智的東西。 云酈明白這個道理,她咬著唇,看裴鈺安半晌,叮囑道;“世子注意安全?!?/br> 想了想,她補(bǔ)充一句:“世子的九根金腳鏈我才戴過兩呢。” 想到瘦白腳踝上璀璨的金色,裴鈺安呼吸重了重,他看了云酈許久,忽地伸出雙手,云酈前走幾步,乖乖靠在他懷里,他嗓音低啞道:“我會把他們一一都戴在你腳踝上的?!?/br> “我等著世子?!痹漆B頓了頓,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裴鈺安眼神微暗,云酈嗓音嬌魅,帶著蠱惑:“世子,我等你?!?/br> 裴鈺安深吸口氣,拉開和云酈的距離,等阿遠(yuǎn)醒后陪他用過早膳,就立馬帶著幾個護(hù)衛(wèi)趕回京城,云酈抱著什么都不知道的阿遠(yuǎn),緊緊抿了抿唇。 等裴鈺安離開車隊(duì),第二日,扁余帶著裴鈺安留下的心腹和趙漁給云酈的侍衛(wèi),也從車隊(duì)里脫離出來。 云酈掛念陳茉兒了下:“陳姑娘和車隊(duì)繼續(xù)回京嗎?” 扁余道;“車隊(duì)沒了世子,一般來說不會有危險的?!?/br> 云酈就放心了,馬車內(nèi)的阿遠(yuǎn)幾日沒見到裴鈺安,抬眸瞅著云酈,皺著小眉頭問:“娘,爹爹?” 云酈把阿遠(yuǎn)喜歡的奶犬玩偶找出來,塞進(jìn)他手里:“你爹爹。” 阿遠(yuǎn)低下頭,看著奶犬玩偶,嘴巴嘟得能翹油瓶:“娘,不是?!?/br> 云酈摸了摸他的腦袋瓜,打趣道:“你親爹在的時候,你不是抱著人家叫爹,可親熱了嗎?” 小阿遠(yuǎn)明白他 娘說的不是好話,不滿地瞅著她,云酈垂下眸解釋:“你親爹回京辦事,先和你的假爹爹玩,好不好?” 說著話,云酈掀開車簾,往前方看去,前方是逐漸金黃的麥田,看不見大安最恢弘巍峨的那座城。 若是按照車隊(duì)的速度,抵達(dá)京城怕是還要十來日,裴鈺安快馬加鞭回京,應(yīng)該六七日就能抵達(dá)京城。 裴鈺安到達(dá)京城是和云酈分開的第七日黎明。城門一開,他就先悄聲回了國公府,沒驚動太多人,國公府里昌泰郡主不理政務(wù),但也知道近日局勢不對勁兒,見裴鈺安歸來,先是忙關(guān)懷他一番。至于他爹裴鶴,不知道此刻在哪個山頭寫景作畫。 裴鈺安問昌泰郡主陛下的身體如何。 “如今陛下的消息外頭的人很難知道?!辈┛ぶ鞑话驳氐?。她知道陛下的身體似乎不好,但具體是如何不好,不甚清楚。 裴鈺安聞言,立馬去了趟東宮。 太子趙旭二十有五,濃眉大眼,頗為魁梧,若是尋常人見他,倒不覺得他像個儲君殿下,而是個戰(zhàn)功赫赫的武將。 “臨嘉,你可回來了?!币灰姷脚徕暟?,太子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 裴鈺安的肩隱隱作痛,他后撤一步,避開太子的動作后問:“殿下,陛下如今如何了?” 提到陛下,太子深邃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憂愁,他背手嘆氣道:“父皇自昨日開始昏迷不醒?!?/br> “二皇子一直在侍疾?”裴鈺安又問。 太子眸光沉上幾分:“說不準(zhǔn)父皇病重和他脫不了干系!” 裴鈺安不算太子手下最能干的人,畢竟他今年才二十四,比起歷經(jīng)兩三朝的老臣肯定有所不足,但太子并無同母兄弟,母族那邊的表兄弟雖靠得住,但只有忠心不夠。 他和裴鈺安自幼一起長大,一文一武,縱橫御書房,不說膽肝相照,卻也是情誼深厚,故此,裴鈺安絕對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沒瞞他,立刻將陛下病重的重重反常一一告知。裴鈺安也覺得不對,陛下以前雖疼愛二皇子,可他也疼其余皇子,沒有生了病只讓二皇子伺候,其余皇子公主見都不見的道理。 而如今陛下的情況,說句實(shí)話,他們根本無法親眼得知,只能是二皇子說什么 就是什么。 思及此,裴鈺安眉頭緊擰,建議道:“殿下,我們必修得早做準(zhǔn)備?!?/br> 太子側(cè)眸看向裴鈺安,裴鈺安分析:“五城軍馬司都在二皇子的手里,而皇宮禁軍一半在二皇子子妃兄長手中?!?/br> 可以說京城四分之三的兵力都在二皇子手中,若是真的起了歹心……怕是不妙。 趙旭午夜夢回不是沒想到這種可能,可還是有些遲疑:“老二他有這膽子嗎?” “殿下,我們得有備無患。”太子殿下雖模樣威武雄壯,不好相處,可裴鈺安倒是清楚,太子殿下性情頗有幾分類似當(dāng)今。 趙旭思忖片刻,頷首道:“我立刻就傳密令讓宋晨回京?!?/br> 裴鈺安兩年前從刑部挪到兵部,可手底下并沒有兵,宋晨統(tǒng)管京郊三大營的左軍營,駐扎在京城兩百里外,算是太子的心腹。 只等太子密令還沒傳到,先得了一個消息,宋晨cao練時,不幸墜馬而亡,堂堂一個將軍,怎么可能墜馬而亡,因陛下病重,不理朝政,太子當(dāng)下派人調(diào)查。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爆出太子結(jié)黨營私,貪污受賄之事。 裴鈺安清楚太子不可能做這等事,按照陛下性情,只要太子守規(guī)矩,無大錯,哪怕沒有功績,太子之位都會穩(wěn)若泰山,何況太子并不是無能之輩。 同時,這消息爆出的當(dāng)夜,宮里急急來了人,傳令道:“陛下宣裴大人進(jìn)宮面圣?!?/br> 宮人不是貼身伺候陛下的宮人,不知陛下如今情況,但宮人是裴鈺安趙旭在宮中的眼線,避過人眼,他立刻將別的消息悉數(shù)告知。 “陛下不僅宣了大人進(jìn)宮,還有戶部侍郎,大理寺卿,榮郡王……” 這些人要么是太子的心腹,要么是大安重臣,裴鈺安望著昏暗的不見一絲光的夜色,讓人準(zhǔn)備馬車,又叮囑惶恐不安的昌泰郡主:“母親,國公府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br> 他幾日前是想送昌泰郡主他們出城的,可京城如今準(zhǔn)進(jìn)不準(zhǔn)出。 昌泰郡主抹了抹眼淚:“我知道。” 裴鈺安不再多留,抬腳離開國公府,剛出了府,一陣涼風(fēng)襲來,他頓住腳步,忽地讓人叫來常余常生翠屏,等幾人上前,他吩咐道:“我若是真有萬一,讓人將云 姑娘送回西洲。” 幾人一驚。 “即使最后的贏家是太子,若是我有個什么好歹,也別讓她帶著阿遠(yuǎn)回京?!迸徕暟材抗庠趲讉€心腹侍衛(wèi)面龐上轉(zhuǎn)過,語氣微沉。 每次皇權(quán)交接都會要幾條命,裴鈺安不覺得自己運(yùn)氣如此差,可總有萬一,若是太子輸了,自不必提??扇羰翘觿倭?,他也不一定能活生生地走出來。 今夜的皇宮是龍?zhí)痘ue。 裴鈺安閉了下眼,腦袋中浮現(xiàn)出昌泰郡主,裴意朵她們的臉,而后是阿遠(yuǎn),最后是云酈。 太子贏了而他有個萬一,他不必?fù)?dān)心鎮(zhèn)國公府,可若是昌泰郡主得知阿遠(yuǎn)的存在,定會帶他回國公府。他這幾日想到這個結(jié)果,其實(shí)已經(jīng)下定主意,若是太子贏了,哪怕他是出了意外,云酈也不準(zhǔn)改嫁,不準(zhǔn)離開,只能天長地久地陪伴他,頂著他的姓,一生都守著他。 可她才剛過二十歲的生辰。 思及此,裴鈺安心臟抽疼,他猛地睜開眼,腳步沉沉地往那地而去。 他一定不會輸。 —— 百里外的某村落,眉頭舒展的云酈睜開眼,入眼是熟悉的青磚瓦房,她抬頭四望,床榻上只有她和阿遠(yuǎn),南窗榻下,睡著值夜的阿如。 云酈想到剛才裴鈺安接她和阿遠(yuǎn)回京的夢,重新躺下。阿遠(yuǎn)翻了個身,面對云酈睡著,云酈看著和他爹如出一轍的眉眼,給他蓋好他的小被褥。 做的是個好夢,他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如此想著,云酈漸漸睡去,第二天起床洗漱后,她便叫來扁余,問了問京城如今的情況。 扁余道:“還未有消息傳來。” 沒有消息說明時局未定,算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云酈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何況若真的有事,杞人憂天也無濟(jì)于事,照舊過著日子。 這日她牽著學(xué)走路的阿遠(yuǎn),走到半道途中,云酈松開他的手,阿遠(yuǎn)陡然沒了依靠,臉色微變,云酈蹲在前方?jīng)_他伸出手:“阿遠(yuǎn)過來?!?/br> 阿遠(yuǎn)小腿立得直,盯著云酈半晌,抬頭看向周圍熟悉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們避開阿遠(yuǎn)的視線,阿遠(yuǎn)耷拉著小腦袋。 云酈再度沖他伸出手:“阿遠(yuǎn),過來,到娘這兒來?!?/br> 阿遠(yuǎn)抬起頭,小嘴緊緊抿著,試探性地邁出一步。 云酈臉色微喜,阿遠(yuǎn)靠自己走了一步后,仿佛打開新大門,他瞪大了雙眼,而后疾步走向云酈。 云酈看著他跌跌撞撞的樣子,繃緊心弦,直到阿遠(yuǎn)猛地?fù)涞皆漆B懷里,眼神亮晶晶地道:“娘!” 心里松了口氣,云酈夸贊道:“我們阿遠(yuǎn)都會走路了,真厲害?!迸d奮完了后,一股遺憾沖上心頭,“就是你爹爹,沒能看見我們阿遠(yuǎn)第一次走路。” 阿遠(yuǎn)聽到爹爹兩個字,立刻轉(zhuǎn)動小腦袋,朝四周望去。 云酈見狀,不由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