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裴鈺安眉心微擰。 扁余似乎明白裴鈺安的表面意思,他折身后走數(shù)十步,來到云酈跟前:“云姑娘,天氣炎熱,你不妨在屋子里休息?!?/br> 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她別跟了。 云酈看了眼裴鈺安徑直往前的背景,兩人中間隔了數(shù)十米見距離,她望著扁余,輕輕地笑了下;“你確定我能回去?” 扁余一驚,眸色復雜地看著云酈,他沉吟了下,低聲道:“云姑娘,你是個聰明姑娘。” 話落,他目光又有些擔憂。 云酈明白他的擔憂是什么,她淺淺地笑了下:“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應該做什么?!?/br> 不管怎么說,她那樣傷害裴鈺安后,他都不曾真正的傷害她,反而還……偏向她。 裴鈺安說她jiejie姐夫更適合做西洲城主,他說jiejie和姐夫心中更有百姓,可薛瑯性格雖執(zhí)拗陰冷,但他并不是個會苛待百姓的性格。 若為城主,也不會比jiejie姐夫差。 “你去告訴他,我不會走的?!?/br> 聽罷,扁余松口氣,他連忙應好。然后他看著云酈,不由得多說了句:“云姑娘,你這個決定沒做錯。” 若是世子放了她,她真的毫不留情地一刀兩斷,扁余都不敢想,她的下場,畢竟世子準備的可不只是那副金腳鏈。 云酈淺淺地笑了下。 扁余提速往前去,云酈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然后就見扁余在裴鈺安身邊耳語幾句,裴鈺安腳步頓了頓,并未回頭。 云酈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就無從琢磨他此刻的心情,她遺憾地嘆口氣。 接下來,云酈照舊在衛(wèi)府東側門侯著,裴鈺安出門就跟上去,但就這樣持續(xù)了好幾日,裴鈺安也沒再做出任何反應。 哪怕是派人攆她走,云酈挺希望裴鈺安有下一步動作的,如此她才好對癥下藥。 可他沒有,云酈只好繼續(xù)重復。 這日黃昏,云酈依舊坐在東側門的馬車內,侍衛(wèi)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姑娘,裴大人從正門走了,他和吳大人一起出門了。” 衛(wèi)府好幾個門,雖裴鈺安出行走東側門,其余幾個門云酈也沒放過,安排護衛(wèi)遠遠守著。 云酈聞言,讓人駕車跟過去,小半個時辰后,裴鈺安的馬車在西洲一家酒肆停下,酒肆是西洲不常見的三層木制小樓。此時天色已暗,精致翹腳屋檐下垂著流光溢彩的走馬燈,每一扇走馬燈上,都繪一副美人圖。 馬車停在酒肆外,哀怨纏綿的琵琶絲琴聲從里面飄出來,云酈掀開竹簾,就見裴鈺安邁步而去。 遠遠望去,裴鈺安今日穿了件靛藍色箭袖錦袍,左肩右袖衣 擺繡暗色木槿,烏發(fā)以銀冠全束,但是一個行走側影,就已是鶴立雞群,出類拔萃。 云酈下了馬車,立刻往酒肆去,剛至門口,云酈往內看去,一樓酒肆中央是個漂亮舞臺,美貌歌姬手持琵琶,正在彈琴,一樓之上,則是包廂數(shù)間。云酈看著裴鈺安進了二樓一間客房。 云酈眉心微擰,酒肆老板娘見來了位女客,忙迎上去,看清人臉,她驚喜道:“杭姑娘,你今兒怎么來了?” 酒肆不是只品酒聽曲兒的地方,還多了些紅袖添香,彈琴弄弦的雅致事兒,卻正好是陳家產(chǎn)業(yè)。老板娘有兩回去陳家回事時,趙漁繁忙,恰好是云酈接待的。 她瞥眼裴鈺安進去的廂房,低聲道:“琴娘,我拜托你一件事?!?/br> “什么事?” 裴鈺安和吳寬相攜走進廂房,吳寬自是熟門熟路,叫了兩個吹拉的姑娘,西域女子和中原女子多有不同,她們五官更加深邃,眉眼秾麗,細腰豐臀。 吳寬身旁還坐了位舞姬,穿的是西域服飾,細細窄窄的束胸,露出一截纖白腰肢,再下面則是一條窄窄的胡裙,亮紫色,上面繡斑駁彩線,艷麗而輕柔。她眉深眼褐,長著一張漂亮的異域面孔。 酒娘素手執(zhí)起翠玉酒壺,輕笑道:“大人嘗嘗我們酒肆的千金醉,滋熱味烈?!?/br> 吳寬笑一聲:“早就聽過千金醉的名聲,今兒可算得償所愿了?!?/br> 話罷,接過酒娘手中玉盞,酒娘遞酒時,手指似不小心拂過他的手背,男子心弦一動,品味美酒的心淡上幾分。 再熬片刻,吳寬抬眸,見裴鈺安依舊正經(jīng)地坐在對面,伺候他的酒娘和他相距甚遠,他打個酒嗝:“臨嘉,你可是對她不滿意?” 裴鈺安搖頭,聽著纏綿甜蜜的箜篌聲,笑道:“我覺得這曲子彈得很是不錯?!?/br> 吳寬聽罷,朝兩個彈琴的女郎瞅去,瞬間會意。 裴鈺安再看吳寬,笑道:“吳大人若是有事,先行離開便是?!?/br> 吳寬倒不推辭,先行起身道:“我先走一步?!?/br> 裴鈺安微笑頷首,目送吳寬帶著酒娘離去,這時候,他目光再度落在眼前的白玉酒盞上,千金醉緩緩蕩漾出綠蟻色,他指尖端起酒盞,輕抿一口,果然不負盛名。 炙熱,濃烈。 裴鈺安旁邊的酒娘瞧著他,見他喉結緩緩滑動,再仔細一觀,果然是面若冠玉,直鼻潭目,俊朗非凡。 酒肆是只喝酒聽曲,不行風月之事的地方。但酒肆并不禁止風月之事,若是酒娘和酒客彼此滿意,隔壁院子就是軟云溫香地。 西洲民風火熱大膽,男女歡愛,并不拘束。身旁的男子著實出色,出色到酒娘甚至愿意不要銀錢,倒貼也成。 思及此,她鼓足勇氣,伸手拿起酒壺,緩緩貼近裴鈺安:“公子,奴家給你斟酒?!?/br> 她一靠近,濃郁脂粉香立馬往鼻子里鉆進去,裴鈺安拿開酒盞位置,酒娘微愣,裴鈺安緩緩道:“你不必在我身上耽擱時間,出去吧?!?/br> 酒娘微愕,不死心地道:“公子~” 裴鈺安笑了下,態(tài)度溫和,卻不容人置喙:“出去?!?/br> 他態(tài)度油鹽不進,酒娘心知今日在他身上是討不到便宜了,心里遺憾嘆氣,卻蓮步挪出,計劃尋找下個目標。 合上門的聲音傳來,裴鈺安揉了揉太陽xue,這千金醉的滋味雖不錯,后勁卻也厲害。 想著,這時候再度傳來一道推門聲,憑裴鈺安的耳力,雖身在絲竹聲中,依舊能辨別出那道腳步聲屬于一個女郎。 且是很熟悉的腳步聲。 他垂下眸子,微垂的眼簾擋住眸子里復雜幽深的情緒。 腳步聲漸近,裴鈺安聞到一股香甜的桃子香,酒肆馥郁花粉和酒氣中,這味道尤其令人心曠神怡,尤其是桃子香中,還夾雜一絲絲奶香。 云酈端著紫砂砂鍋慢慢走進,片刻后,砂鍋被她放在膳桌上。 她緩緩解開紫砂蓋子,當歸老鴨湯的香氣從砂鍋中冒出,云酈拿起一江心白瓷的小碗,盛了一碗湯,柔聲道:“世子,千金醉滋味炙濃,對脾胃不好,你喝了酒,現(xiàn)在喝點湯暖暖胃,可好?” 她拉開將湯碗細細的窄凳,在他身旁坐下,湯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裴鈺安扭過頭。 云酈換了身衣裳,衣裳也是西域款式,石榴紅的小上衣,勾勒出胸口高聳,上衣繡奪目紅番蓮,而手臂上那截布料極薄,若隱若現(xiàn)地遮擋雪膚,盈盈燭光下,泛著迷離色澤。 她柔柔地笑著,額心墜的紅寶石芍藥花勝讓 卻讓眉目里的溫婉多了幾分嬌艷。 裴鈺安面色不改,忽地起身離開,云酈見他要走,伸手拉住他手腕。 香軟觸覺襲來,裴鈺安垂眸看了眼,冷聲道:“松開?!?/br> 云酈聞言,將他手拉的更緊了些。 裴鈺安蹙眉看她。 云酈紅唇輕咬,眸中水光點點:“世子現(xiàn)在就要走了嗎?可是酈酈伺候得哪兒不好?” 裴鈺安目光深沉地盯著她。半晌后,他伸出手,硬掰開云酈拉住他手腕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走了出去。 云酈嘆口氣,連忙出去跟上,見裴鈺安上了馬車,云酈也上了后頭的馬車,直到親眼見他進了衛(wèi)府側門,云酈才收回視線,命人駕車回陳家。 然后翌日,難得沒有去衛(wèi)府東側門守著,倒不是就此放棄,而是過幾日大安使臣即將離京,今兒,姐夫做為一城之主,宴邀使臣。 云酈想著裴鈺安晚上要來,就沒湊上去了,而且想到過段日子得去京城,她也想多和小侄子和jiejie姐夫相處相處。 宴會是在黃昏,自不可能只有西洲兩位使臣,還有些西洲本地的富商官吏。晚宴開在陳家的花園里,西洲九月初,白日里依舊炙熱,可夕陽一下,夜風輕撫,空氣都是涼滋滋的。 夜宴的位置仿古,各自陳設一幾,兩位使臣的自然在最前面,身為西洲城主的meimei,云酈也有個位置,就在裴鈺安的旁邊。 不過就算是旁邊,一整夜裴鈺安一個眼風都沒給自己。云酈看了看他的幾案,和別的幾案不同,裴鈺安的幾案上的食物都是她親自準備的,暖胃的湯粥,開胃的小菜,清甜的糕點,云酈看過去,發(fā)現(xiàn)他倒是用了些。 西洲的夜宴尊卑并不明顯,因民風炙熱,酒過三巡,大家都沒在座位上坐著,各自相熟的湊成一堆,云酈想了想,正欲起身。 還沒等她站起來,忽地傳來一聲素素姑娘。 云酈抬眸望去,來人一襲藍地繡山水紋銀線袍,身形高大,容貌俊朗。是她熟悉的人,陳家忠實支持者,如今掌管的是西洲錢糧戶籍,她疏離地叫了聲宋大人。 盡管云酈態(tài)度疏離,宋知一聽,臉上笑容更盛幾分,他道:“素素姑娘,前些日子聽說你身體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云酈疏離道:“好多了,多謝宋大人關心。” 她態(tài)度依舊冷淡,宋知略有些失落,但依舊關心道:“阿遠可好?近日應該會說許多話了吧?” 云酈正準備回話,卻聽隔壁傳來一聲響,她抬頭看去,只瞧見裴鈺安抬腳離開的背影。 第92章 她的心 裴鈺安離開,云酈也不想多和宋知牽扯,她疏離地笑了笑:“宋大人,我還有些事,就先失陪?!?/br> “唉,素素姑娘?!彼沃B忙要追,云酈見狀越走越快。 趙漁發(fā)現(xiàn)此處的情況,立刻派護衛(wèi)叫住宋知,云酈見宋知被jiejie的人拉回去,松了口氣。 宋知的心思她早就明了,只是她沒那些心思,他又是jiejie手下的人,她早就將他拒絕明明白白。 云酈朝裴鈺安離開方向走去,快步跟上他道:“世子。” 裴鈺安腳步微頓,但他沒停,云酈加快步伐,在距離他還有兩三米的地方,云酈低聲道:“世子,阿遠這幾日都在叫爹爹,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這話成功地讓裴鈺安腳步一頓,他停下來,轉過頭。 此處距離宴客的花園略有些距離,也就是百來米,依舊可以聽到不遠處的絲竹管弦聲,以及看到璀璨明亮的燈籠。 “這個時辰阿遠應該還沒睡。”云酈補充道。 裴鈺安目色淡淡地凝著她:“雖我不喜庶子,但阿遠到底是我的骨rou,我對他并不是全無感情?!?/br> “若是你覺得他耽誤你嫁人,我?guī)Щ鼐┏且矡o妨?!彼裆葹槔涞?。 云酈心里知道裴鈺安是個醋缸子,她解釋道:“那位宋大人我就和他只有過幾面之緣,并不熟稔?!?/br> 說完,她補充了句,目光真誠,“我只喜歡世子的?!?/br> 背在身后的手指輕輕摩挲,裴鈺安低眸看她,夜風輕撫,吹的白楊旁的素白紗燈也微微搖晃。 裴鈺安嗓音微沉:“如今你jiejie已是城主夫人,你不需要我,也無需再欺騙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