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事的小女孩常會因為一點氣惱進行爭吵陷害，以為能搶奪利益，殊不知這是極愚蠢的行為，美如柳璇亂惹是非尚且惹人生厭呢。柳珂絕不會犯類似的錯誤，她但凡出手，務(wù)求做到占據(jù)道理和一擊即中。比如現(xiàn)在，她即使惱怒高瑛等人，也不會公然主動挑事，在皇子和顧行貞面前表現(xiàn)得過于強勢，使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

    既然顧行貞喜歡外剛內(nèi)柔的清雅女子，柳珂就給他裝到底。

    她背對二皇子等人，抬起清冷的雙眸，在各位小姐面上一轉(zhuǎn)，露出只有女人能懂的輕蔑態(tài)度。如果是柳璇，此時大概已經(jīng)被她目下無塵的態(tài)度激怒，開始嘲諷柳珂和她的詩作。柳珂想要的，就是這種場面，沒有少女們的嫉妒憎恨，哪能襯出自己的高潔與無辜？

    柳珂等待著一場譏笑，然后自己會一言不發(fā)，安靜地收獲二皇子和顧行貞的安慰保護，使此行獲得完美結(jié)局。

    各家小姐默然一陣，也是高瑛首先開口道：“meimei好才華，剛剛是我有偏見了，請meimei不要見怪?！绷娉鲱惏屋停词贡憩F(xiàn)得恃才傲物，也是情有可原。

    有人帶頭道歉，少女們紛紛放下身段，圍聚過來，交口稱贊柳珂。韓覓萱拉著柳珂柔如無骨的小手，溫柔道：“meimei平時讀得是什么書，師從何人？我?guī)煾甘邱T女史，平素最喜才華橫溢的女兒家，柳meimei閑暇不妨來韓府尋我，我們一起拜會馮女史。”

    女孩的善意哪有加深公子們的愛意重要？柳珂輕輕抽出自己的手，眉目間還是舒緩了顏色：“多謝jiejie，我仰慕馮女史已久，平時自己亂翻些詩書，識得一點字罷了，此時得到馮女史高足的夸獎，實在是汗顏?！?/br>
    馮女史與太后身邊的女官關(guān)系密切，她能通過韓覓萱結(jié)識馮女史，也算是小小彌補。

    詩賽過后，公主游興已盡，眾人告辭離去。楚惜聿爭著要護送柳珂回府，女孩們拿手帕捂嘴竊笑，柳珂口中連連推辭，眼光余角卻瞄著楚惜聿身后的顧行貞?？匆婎櫺胸懼皇强蜌獾嘏c二皇子長公主抱拳告辭，沒有往自己身上多瞧一眼，柳珂感覺心里忽然點燃了一團火苗。

    “小姐，小姐！”碧珠抱著一團碎布，急匆匆跑到書房：“您猜著了！果然開始有人仿照咱們的海國布料，就數(shù)那家秋華布莊仿得最像最快！”

    沐扶蒼放下書本，把碧珠帶回的碎布鋪在長幾上，與萬寶布莊所出的布料做仔細對比。

    她首先留意到的便是其中一塊圖案完整，質(zhì)地縝密的布料，除了顏色還是大雍常見的朱砂紅和姜黃，不如萬寶布莊所產(chǎn)出的海國布料鮮艷明媚外，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沐扶蒼使勁拉扯碎布，再松開手，布面只是顯出些折痕。她翻過布面，在邊角處果然看見碧珠標(biāo)注著“秋華”字樣。

    “李掌柜叫他伙計試過，大男人也得使勁才能扯開，質(zhì)量完全可以與我們?nèi)f寶的相媲美。不過還好顏色不出奇，顧客只要資金充裕，還是會挑咱們的布匹。”

    “是呀，顏色不出奇?！便宸錾n凝神細思：“他們臨摹去了圖案和織法，卻沒有配制出顏色……”

    沐扶蒼回想到自己重新安排布莊內(nèi)的保密措施，現(xiàn)在看效果還是頗為明顯，不過，她還能借此制造出更好的機會……

    “走！拿著布塊，去萬寶布莊！”沐扶蒼立即跑到臥室，換上外出的衣裙，用素銀簪簡單挽起發(fā)髻。她現(xiàn)在有馮女史的關(guān)系圈做后盾，已經(jīng)可以放心地摘下披帷，讓出行辦事時方便了不少。

    碧珠勸道：“小姐，都到午飯時間了，先用過餐完再去吧，人家該仿的都仿完了，咱們急也沒用。”

    “端些點心水果，到馬車上吃，布莊的事還沒算完。等去過布莊，我們還有必要到粥廠看看，這幾次來回，我們今日的時間可就不寬裕了。”

    萬寶布莊由二掌柜夏丙坐鎮(zhèn)，李薰則在布坊監(jiān)工。沐扶蒼匆忙來到讓李薰有些詫異，等他看清碧珠手上的碎布，笑道：“小姐何必介意，布莊間的互相臨摹那是常有的事，我們接下來只能比拼價格?！?/br>
    “萬寶布莊的人被其他布莊收買，也是常事嗎？”

    李薰聞言愣?。骸靶〗?，此話怎講？”

    沐扶蒼心里已有計劃，她先召來出主意配制獨門染料的長工，問清染料的組成，再與李掌柜密室詳談。

    原來這個長工是出身陸戎周邊的小國，陸戎攻打大雍，他的家鄉(xiāng)也受到戰(zhàn)火焚城，一路逃到大雍，因為擅長異邦語言，而被沐宵帶到京城。

    長工看見沐扶蒼帶來的海國布匹，立即發(fā)覺它和自己家鄉(xiāng)的一種植物混合汁液漂洗過的布料顏色相似。此時陸戎已經(jīng)被西北軍戰(zhàn)敗，一路撤退，西部的生意有了恢復(fù)的跡象，李薰順利地派人買回長工所形容的植物，用大量草木灰混合后，幾經(jīng)調(diào)試，漂染出理想的全新顏色。

    李薰自然知道這項技術(shù)的重要，染料的關(guān)鍵部分都是自己和長工親手配制，他對染料的保密性還是有信心的。

    沐扶蒼慢條斯理地問道：“我也對你和這位長工有信心，只是不知道李掌柜有沒有囑咐派去購買植物的人要像保護自己身上的銀票一般隱藏貨物？他們一路采購回來，必然在路上留下痕跡，其他布莊的人，只要有心，肯花費時間金錢沿途查訪，買到植物，多實驗幾回，難道就不能像咱們一樣配制出正確的染料方子？”

    李薰苦笑道：“可是采買任務(wù)不能像小偷偷東西一樣悄悄完成，我們已經(jīng)在盡力掩飾?！?/br>
    “左右都會泄密，與其被動給人模仿，我們不如主動擾亂視線，混水摸魚?！便宸錾n將手輕輕點在碎布團上。

    沐扶蒼離開布坊，不帶停歇直奔粥廠。碧珠坐在馬車?yán)?，揉著腿嘆氣：“唉，還好這里是京城，路面全是平整的，不然我們天天坐著馬車東奔西走，屁股都要給顛成八瓣。”

    “想掙錢就要吃得苦，”沐扶蒼平靜道。

    粥廠貼了告示，在沐家夫妻離世的頭一年里，粥廠每隔一天開放一次。現(xiàn)在已經(jīng)布施了三次豆粥，周圍窮人逐漸知道了沐家粥廠的事，前來討粥的人數(shù)明顯增多。他們看見施主沐扶蒼如此年輕美貌，又不嫌污穢，親自來探視，只當(dāng)是小仙女下凡般紛紛行禮感謝。

    沐扶蒼微笑示意，吩咐碧珠拿銀子將周圍炊餅攤子的饅頭蒸餅包下，分與眾人。大家又是一陣高呼，直贊沐家小姐仁慈。沐扶蒼心善的名聲迅速傳開。

    沐扶蒼在粥廠的一番舉動，不到傍晚就有人匯報給顧行貞。

    依舊是燈火通明的密室，顧行貞依舊坐在桌前查閱情報，只是他身側(cè)除了楚惜聿，更多了一位面容清癯，三縷長須的中年文士。

    楚惜聿聽完手下匯報，扭頭對文士道：“譚先生，您以為沐家小姐此番舉動意義何在，只是為了替父母積德嗎？”他自己心里對沐扶蒼已有所思量，只對顧行貞請來的謀士尚有質(zhì)疑，特意拿她來舉例考較。

    文士捋須笑道：“這位沐家小姐出身低微，為人卻不簡單，顧將軍慧眼識人，老夫佩服。沐小姐如此行為，顯然是為了圖名，而她樂施善道德名聲，對定結(jié)婚約沒有益處，卻有利于取信民眾擴展生意。據(jù)老夫了解，萬寶布莊雖然是京城有名的商鋪，但它的對手如秋華布莊、棲霞布莊等等同樣是老牌布莊，對萬寶威脅巨大，沐小姐初次經(jīng)手沐家生意，經(jīng)驗淺薄，不能服眾，對萬寶是場危機，對秋華棲霞卻是鏟除對手的大好時機。”

    楚惜聿暗想，廢話，誰都知道沐扶蒼拋頭露面是圖名聲去了，她一心撲在萬寶商鋪上，不是為做生意難道是為了叫自己嫁不出去嗎？

    “海國布?！弊T先生突然補充道。

    “?。俊背ы搽m然衣飾奢華，但他自有丫鬟服侍，本身心思并沒有放在什么珠寶衣料上，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種在京城里慢慢流行開的新鮮布料。

    “萬寶布莊新織造的布匹?！弊T先生點到即止。

    送走了譚先生，楚惜聿和顧行貞離開密室。外面月明星稀，空氣清爽，楚惜聿心胸大暢，開玩笑道：“朝廷只有麻煩事，等將來東北邊疆平定，我?guī)е愫托＄嫒デ嘀蓦[居，舒舒服服活個百八十歲?！?/br>
    顧行貞“嗯”了一聲，思量道：“最近八晝國動亂，八晝皇族為權(quán)臣挾持，此人野心勃勃，而青州與八晝相鄰最近，不出十年，青州……”

    “得了，你真是打仗打上癮了。先解決涌進你府邸的媒人吧，要不要現(xiàn)在娶一個？娶個聰明厲害的，你還能省點心，我都怕你這樣下去會年少白頭。”

    顧行貞停下腳步，他聞言，腦海里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張臉，那張臉清秀而稚氣，有著一雙冷淡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