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瑩瑩沒動，她就知道余瑩瑩挺堅持的，就說，“你姥爺命不是很好，他是家里的老三，前面有哥哥后面有弟弟，從小就受寵，家里吃的穿的上學(xué)都輪不上他，干活全都是他的。

    他挺聰明的，雖然沒上學(xué)，可借著哥哥jiejie的課本，也認(rèn)了字。可能也是因?yàn)檫@個吧，他心里什么事都有個數(shù)，十六歲就去報名參軍了，那會兒參軍可不容易呢，他試了三年，都結(jié)了婚有了我了，大家都笑他，癡心妄想，他成功了?！?/br>
    “后來他表現(xiàn)好，就一直留在了部隊里，然后就打仗了。我聽你姥姥說，你姥爺寫信給她，說是要活著回來，以后日子就安穩(wěn)了，要是死了，國家也會管我們的，讓她放心，好好待我?？烧l能想到，他真死了呢？！”

    華暖陽說到這里就有點(diǎn)動感情，眼淚就含在了眼眶里，“你爺爺不在這兒，我說句實(shí)話，他們都說我命好，我爸爸死了都給我掙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可我一點(diǎn)也不喜歡。我就想在小時候爸爸能活著，他們欺負(fù)我的時候，爸爸能幫我撐腰，能摸著我的頭叫妮，能送我去學(xué)校，能接我回家，能在我出嫁的時候坐在那里喝我一杯酒。”

    “我不想要這么多錢，你爸總說，我拿著你姥爺?shù)亩髑楸浦⑽遥凰??？晌也豢梢赃@么說，因?yàn)槲艺垂饬?，誰能知道結(jié)婚就獨(dú)守空房的悲哀呢。我甚至連提離婚的立場都沒有?！?/br>
    她說完，就不想再說話了，一個人坐在那里，應(yīng)該是又想起了這些年的委屈，低著頭。

    余瑩瑩忍不住嘆了口氣，抱了抱她。

    好在華暖陽已經(jīng)不是過去了，雖然性子還是有很多讓人詬病的東西，但終究知道了工作比怨天尤人強(qiáng)，不過流了一會兒淚，她就好了。

    余瑩瑩這才接著去想，唐子明出去這么多天，到底有了什么樣的底氣？

    她有種感覺，上輩子的一些謎題要解開了。

    上輩子她身在其中，有些事情其實(shí)很不合理，譬如為什么爺爺這輩子這么討厭唐藝文和她的孩子，上輩子卻會接納他們成為一家人。

    縱然她媽是自殺的，自己的失蹤和他們“沒關(guān)系”，但小三就是小三，不可能爺爺這輩子不喜歡，上輩子就會喜歡？

    別說是不知道。余家這樣的人家，嫁進(jìn)來之前肯定會有調(diào)查的，爺爺不可能不做調(diào)查。

    還有，她回來后，爺爺雖然對她也有關(guān)心，可卻從來不似這輩子一樣，如此信任喜歡。

    是這次嗎？從根本上動搖了姥爺?shù)亩髑椤?/br>
    那是什么？！

    余瑩瑩覺得自己根本想不通，人都去世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動搖？她干脆給賀星樓發(fā)了條微信，“你有空嗎？我需要幫忙?！?/br>
    賀星樓回答，“我跟父母在聊天。等會兒，我去找你吧。”

    余瑩瑩就說，“不用，給我地址，我去找你?！?/br>
    賀星樓就把地址給余瑩瑩了。

    等著抬起頭，就瞧見他爸賀新國正在原地打轉(zhuǎn)，他媽于佳美正在抹眼淚。

    顯然，他們張京愛肯定是為了錢跟賀月升在一起的，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張京愛竟然是蔣明生送到賀月升身邊的，他們居然有吞噬賀家財產(chǎn)的打算。

    這也太匪夷所思和惡毒了。

    這就跟大街上有個你都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覺得你有錢，就想辦法殺你一家搶走一樣，簡直惡毒至極！

    賀新國氣得不得了，想到賀星樓前幾天的車禍，又后怕的不得了，直接拍了桌子，“簡直無法無天。他怎么敢？”

    他越想越生氣，就說，“不行，這事兒我得著老蔣去，我得壓著他，省的他去贖人。我不能放過那小子?！?/br>
    雖然蔣逸文根本不可能想放過蔣明生，但賀星樓也沒攔著。

    倒是于佳美眼淚卻不停地掉，賀星樓就去拍了拍，“媽，都過去了。”

    于佳美更多的是自責(zé)，“我怎么沒想到呢，世界上哪里有這么像的人啊，這是我的錯啊。”

    她拉著賀星樓的手，“我知道你哥哥忘不了晴晴，晴晴意外去世的那個夏天，他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瘦了八斤。后來你哥哥說不想談戀愛，我怕逼急了他難受，就沒催過，再后來帶回來張京愛，我那會兒居然還高興呢，我尋思別管是有錢的沒錢的，只要你哥哥喜歡，只要她人不錯，我就認(rèn)了。我不圖門當(dāng)戶對這些面子，我就想你哥哥能正常過日子?！?/br>
    “我哪里想到他們是這樣歹毒！我還不如做個惡婆婆，硬生生分開他們，你哥哥還能活下來?！?/br>
    于佳美一輩子相夫教子，性子柔和，這恐怕是她最后悔自己這個性格的時候。

    賀星樓只能安慰她，“有心算無心，媽，你怎么可能預(yù)先知道呢？”

    他提醒于佳美，“媽，你可別把這種話給愛聰說，那孩子想得多。就是最近張京愛也不用讓他見了?！?/br>
    賀星樓原本是從來沒想著這些事兒帶上賀愛聰?shù)?，是賀愛聰找到他說，自己想出分力，他也想知道真相，還說了，“你不讓我?guī)兔?，我就自己找我媽嘮，反正她想辦法見我呢?！?/br>
    賀星樓只能讓他幫了忙，反正在他們一家都死絕之前，不會傷害賀愛聰?shù)摹?/br>
    但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出來了，雖然還需要一些驗(yàn)證，也沒必要讓賀愛聰再去接觸了，“那個去騎馬拒絕了吧。”

    于佳美本來就不愿意，立刻說，“我知道的，我跟他說。”

    賀星樓處理完這些，才出了門，到了附近的咖啡館，余瑩瑩這會兒已經(jīng)等在這兒了。

    這是余瑩瑩第一次主動約賀星樓，而且還等不及自己趕過來了。

    雖然賀星樓很想寬慰自己是余瑩瑩想他了，可也知道不太可能，好在他有另一種安慰自己的想法——他在余瑩瑩心中顯然不可替代，要不瑩瑩有事也不會找他。

    只是當(dāng)聽到余瑩瑩說的什么后，賀星樓就覺得這事兒有點(diǎn)麻煩了。

    線索實(shí)在是太少了，而且余瑩瑩說得對，一個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的事情，一個真的為了救余新城死去的人，能怎么翻呢？

    他替余瑩瑩捋著思路，“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你姥爺救老爺子目的不純。但無論怎么樣不純，也是命換命，也就是說，你爺爺不可能跟你翻臉，他只會覺得被算計了，自己的一腔報恩之心成了笑話，最終對你和你媽沒那么好了。最終看到你和阿姨，就會覺得看到了自己跟傻子一樣的半生，然后遠(yuǎn)離你和你媽。”

    這和余瑩瑩的猜測對上了，也和上輩子老爺子對她的態(tài)度對上了。

    沒辦法否認(rèn)這救命之恩，卻心里惡心。

    所以也不怎么愿意見她了。

    賀星樓提醒她，“唐子明敢這個時候去找老爺子，就說明他把握非常大。一點(diǎn)老爺子信了，你和阿姨恐怕很難熬，看你爺爺對你爸的態(tài)度吧。當(dāng)然不會這么明顯，但落差會很大。老小孩的脾氣怪，不定做出什么事來?！?/br>
    他也給她出了主意，“軟一點(diǎn)，畢竟你們這么多年爺孫情誼，他氣順了想開了就好了。當(dāng)然，”他咳了一聲不自在的說，“他要是太為難人，你也別受委屈，尤其是別為了家產(chǎn)受委屈，有我呢，你懂嗎？”

    余瑩瑩看他一眼。

    賀星樓還想在說什么，余瑩瑩的手機(jī)卻響了起來。

    余瑩瑩看了一眼就說，“老宅的電話，這是找我對質(zh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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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余瑩瑩隨后就接了電話, 是張叔打來的，意思跟她猜測的差不多，張叔說, “瑩瑩, 你有空和你mama一起來一趟，有些事情老爺子想讓你們聽一聽。”

    余瑩瑩就問了一句，“他們還在嗎？”

    張叔說, “在的?！?/br>
    余瑩瑩就明白了, 掛了電話就站了起來，沖著賀星樓說, “今天謝你了，我……”她想了想挺真誠的說，“我沒什么朋友, 就你一個還能聊聊天。”

    賀星樓就知道，這是余瑩瑩對他剛剛那個隱晦的表白的回答。

    意思是友情已達(dá), 戀人未滿唄。

    這其實(shí)是個挺郁悶的量詞，但因?yàn)楦耙粋€”這個限定, 還是讓賀星樓隱隱很高興, 愣是沒覺得有半點(diǎn)被拒絕后的難受。

    他還站起來, “我送你吧。”

    余瑩瑩顯然有點(diǎn)心動, 但猶豫了一下, 搖搖頭, “算了，我去接我媽, 還得叮囑她一些事?！?/br>
    賀星樓想想華暖陽的性子，就沒堅持了。

    余瑩瑩直接回了家，到了樓下的時候, 華暖陽已經(jīng)在車庫等著了，見了她的車就招招手，然后一屁股坐了進(jìn)來。

    華暖陽一臉的疑問，“怎么了？你爺爺不是有客人嗎？怎么突然叫咱倆去啊。什么客人啊。”

    余瑩瑩就回了一句，“余中巍?！?/br>
    華暖陽正在系安全帶呢，一下子頭都抬了起來，不敢置信的重復(fù)了一句，“余中??？”

    等會兒就見到了，這會兒余瑩瑩必須給她媽先打個底，“不止是余中巍，還有唐了了和唐子明?！?/br>
    華暖陽立時就急了，“他們怎么會去？”當(dāng)然她很快就想到了不合理的地方，“你爺爺怎么同意？老爺子很煩他們的，不可能見他們的?！?/br>
    余瑩瑩看她一眼，“你把安全帶系好，我把這事兒慢慢給你講，別這么激動。”

    華暖陽著急的不得了，可也知道她這閨女的厲害，絕對是說到做到，連忙將安全帶系好，余瑩瑩直接將車開了出去，順便就把猜測的事情說了。

    華暖陽是有問題，可她也不是傻子，即便就這點(diǎn)事兒，她立刻就明白過來了，“怪不得你問我你姥爺?shù)氖聝骸Ｋ麄冊趺催@么無恥呢？”

    在她的角度，這事兒完全就不該被提起來，“你姥爺是在你爺爺面前被炸死的，身體都分了兩截，連個全尸都沒有，到現(xiàn)在公墓里放的還是他的衣服。人死在那兒了，老爺子切切實(shí)實(shí)受惠了，他憑什么去翻這件事？他憑什么要讓我們?nèi)ヂ?？余中巍和唐子明提起這事兒，他就該直接把人打出去！他別說信了，他一個字都不該聽！”

    她完全接受不了，“我太失望了。他怎么能叫我們?nèi)ィ克敫墒裁?？表達(dá)有人跟他說了這么多的我爸爸的壞話，可他還是相信我們？我爸爸為他死的啊?；蛘呤鞘裁矗课野职质怯心康牡奶嫠赖?，所以他吃虧了，我沾光了，他后悔了？！我哪個也不接受！”

    這是余瑩瑩兩輩子，第一次看到華暖陽失控。

    她這個人，幾乎已經(jīng)沒脾氣到了好欺負(fù)的狀態(tài)，當(dāng)年在家里就是小透明，吃不上飯只干活的悶驢一個。到了余家也是人家讓她嫁就嫁了，余中巍對她不好，這些年也沒說過半句話，反而是余中巍有事都是她去頂上的。甚至到了這輩子，她們娘倆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也就是自己振作了，也沒氣大發(fā)。

    可這次，華暖陽真生氣了。

    余瑩瑩雖然沒有一個好爸爸，但卻是能理解她的憤怒。

    畢竟，不過是聊起來華為民，華暖陽眼睛都會濕潤的，因?yàn)闆]有爸爸，華暖陽這一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她的五歲到十五歲，就是別人家的小丫鬟，她的十五歲到二十二歲，則是在余家膽戰(zhàn)心驚的借住者，她的二十二歲到現(xiàn)在，則是名義上余家光鮮亮麗的媳婦，實(shí)際上，獨(dú)守春閨二十多年的寡婦。

    如果有爸爸，她可能沒有這么富貴，但她會比現(xiàn)在幸福。

    余瑩瑩伸手拍了拍她，“你別這么激動，平和一下，到了那里聽聽什么意思吧。媽，有我呢，我保證不讓你受委屈?！?/br>
    華暖陽用紙巾擦了擦眼睛，她說，“我心里難受，我替我爸爸不值?！?/br>
    余瑩瑩又勸了勸，華暖陽的情緒才平復(fù)了一些，到了老宅后，余瑩瑩下車前又叮囑了一句，“媽，您要是難受就講出來，有我呢，別憋著。不過爺爺歲數(shù)大了，說道理，不說氣話，不刺激他，好嗎？”

    華暖陽點(diǎn)頭，“我知道的，無論現(xiàn)在怎么樣，你爺爺對我好也不是假的?！?/br>
    余瑩瑩就放心了，帶著華暖陽走了進(jìn)去。

    張叔已經(jīng)在等著她了，見了她和華暖陽就先打了招呼才說，“他們說要帶人來，現(xiàn)在在路上，還沒過來。老爺子心臟有點(diǎn)不舒服，在躺著。地方定在了大書房，你們可以先回房間，到時候我叫你們。”

    余瑩瑩看了一眼華暖陽，華暖陽就說，“去書房吧，我不想和余中巍一個房間。”

    他倆還沒離婚，這里的房間自然是他倆共有的臥室。

    余瑩瑩就點(diǎn)頭說，“我陪我媽吧?！?/br>
    張叔就把她們領(lǐng)導(dǎo)了二樓的大書房，這里平日里不怎么用，余新城更喜歡他主臥旁邊的小書房。

    這顯然是為了等會兒人多，所以才選了這里。

    現(xiàn)在，房間里空無一人，張叔又送了華暖陽的茶，余瑩瑩的咖啡過來，走的時候把門帶上了，但還是不方便說話，余瑩瑩就陪著她媽坐了一會兒。

    不多時，就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余瑩瑩還沒如何，華暖陽原本是疲憊又茫然的歪著的，一下子卻挺直了腰背，看向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