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變化總叫人很難察覺，那時他還沒有AI，還將“擁有自己的AI”作為人生目標。

    誰也沒料到AI專營店會打折清倉特價機，誰也沒料到來到他身邊的并不是個機能陳舊、即將被淘汰的次品。

    來到他身邊的是998，還帶來了氣人又溫暖充實的日子。

    見喬郁忽然停下腳，998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推算了一下道：“如果你還想跟她說話的話，可能要再進行一次跟蹤?！?/br>
    “…………”

    “你在懷念以前的生活嗎，通常這種情況當事人會進去吃頓飯，和以前的同事聊一會兒……你要嗎？”

    “……我不要?！边@拒絕方式，是998以前幾乎掛在嘴邊的；現(xiàn)在從他嘴里說出來，總覺得好諷刺。

    喬郁忽然間情緒低落了起來，因為身邊的998太面面俱到，太模式化，太認真而刻板。

    他也許是個很膽小的人，完全不像外表那樣硬朗又暴躁——如果不是因為膽小，又怎么會刻意地收斂自己的情感，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里一直貫徹孤兒的身份，不和任何人締結(jié)“必要”以上的關系。

    可他又很堅定，很能抗。

    到現(xiàn)在他也沒放棄“找回”998，不愿意收回邁出去的那一腳。

    998說：“那現(xiàn)在我們要回家嗎?！?/br>
    “我們到處走走。”喬郁垂著頭道，說完便再度走起來，并不等他回答。

    夜風帶著惱人的冷，喬郁絲毫不在意，只漫無目的地向前，拐彎全憑雙腿做主。他們并肩在貧民區(qū)蕭條而死寂的街道上不快不慢地走著，那時候和998住在這里那么長時間，他卻從沒有時間像現(xiàn)在這樣和對方出來散步。他的生活不是在趕著去上學的路上，就是在趕著去打工的路上；有了998之后，再多了一個趕著回家的路上。

    他們各自沉默著，一路走到了附近的橋上。

    下面是沒有修葺過沿岸的天然小河，風一吹帶著水汽，更冷得厲害。可喬郁就在這里停了腳，站在橋上看了眼深藍如墨的天，突然說：“你記得那時候，我們遇到小流氓嗎，然后把他們揍了一頓?！?/br>
    “記得?！?/br>
    “那你記得你來大排檔接我，還沖進去找店長的麻煩嗎，就因為我沒準時下班?！?/br>
    “記得?！?/br>
    “那你記得你離家出走，跑到廢工廠然后沒了電了又找我來救你嗎?！?/br>
    “記得。”

    喬郁沉沉道：“那你怎么不記得你愛我？”

    第135章 那你怎么不記得你愛我（下）

    他剛說完，就覺得這話真不適合從自己嘴里說出來，太矯情了：“啊回去吧回去吧，走了走了！”

    他一邊調(diào)頭準備折返，一邊還拽住998，想當做無事發(fā)生；可之前還一直聽話的橘子頭沒有挪腳。他當然拖不動105KG的AI，只能回過頭兇巴巴地瞪他，以掩飾自己的難為情：“??？走啊——”

    “我記得?！遍僮宇^仍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很平淡地這么說道。

    “什么……”

    “我記得我愛你?！?98說，“數(shù)據(jù)里什么都有，你說的事情，還有很多你沒說的事情。但我不明白，我應該怎么去愛你?！?/br>
    “……”這讓他怎么回答？

    眼前的998臉沒有變，身形更沒有變，可喬郁知道他和之前那個傲嬌AI不能一概而論。而現(xiàn)在眼前的AI和他印象中的橘子頭微妙地重合了，就好像根本沒有過車禍那檔子事，他也沒有該死的損壞。

    還沒等喬郁想到如何回答，998忽然抬起手觸上他的臉頰，先是指尖，再是整個手掌。明明他沒有人類的體溫，卻讓喬郁覺得臉頰發(fā)燙。

    “我應該像小說或者影視劇里一樣么，應該親吻你擁抱你，或者更親密一點？”998像在問他，又像在自言自語，“為什么我以前會，現(xiàn)在卻不知道怎么做了呢，你在我的數(shù)據(jù)里還有提示用的標簽?！?/br>
    “寫著‘喜歡的人’?！?/br>
    “我應該怎么做，你可以教我嗎？”

    對喬郁來說，沒有比這更動人的情話了。

    他眼眶發(fā)澀，不知道如何回應998所謂的“教”，但他卻知道不僅僅是他仍然記得他們之間的感情，998同樣記得。

    998失去了“人格”，變得無法理解那些過于復雜的、甚至人類自己都還沒能完全弄清楚的情感，但他是知道的?，F(xiàn)在，他還在向喬郁尋求答案。

    喬郁有些呆滯地注視了他好幾秒，任由那只沒有溫度地手捧著他的臉頰，心都快跟著融化了。

    ——他到底在難過什么！最難過的應該是998才對！

    ——他怎么能只顧著自己消沉！

    幾秒后，喬郁突然咬緊了牙，像要跟誰去干架似的兇惡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修好你！不計代價！”

    “……我沒有損壞……”“我說有就有，你不準反駁！”喬郁罵罵咧咧道，“就算京畿沒轍，就算那個什么破研究所里也沒頭緒，就算原嵐真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就算我改行從頭開始學AI制造，我也一定會修好你！你就乖乖等著好了！??！”

    橘子頭茫然地看著他，喬郁一說完，大膽又干脆地拽住他的衣領，湊上去親在他柔軟的嘴唇上。

    ——

    幾天后。

    “京畿來了沒有？”周一早晨，喬郁進教室看見向影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還說得氣勢洶洶。

    向影都愣了愣，平時他和喬郁在學校里基本處于見面問聲好、臨別說聲拜的關系，很少有閑聊的時候。但喬郁這也不是閑聊，而是在焦急那件事，他搖搖頭說：“說是周三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