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現(xiàn)在覺得賀蘭信的這張臉有點嚇人了，他面色發(fā)白，“你......我?guī)煾傅纳ぷ?.....”

    “自然也是我下的手，”賀蘭信道：“你師父是個聰明人，老老實實喝了藥。有些沒他聰明的，掙扎起來灌不進去藥的時候，只能塞塊火炭，弄得血rou模糊，真是難看?！?/br>
    風把傘吹得東搖西晃，宋檀抱不住傘，雨水也澆了宋檀一身。

    賀蘭信看著他這樣的狼狽模樣，點了兩個錦衣衛(wèi)，“送他回太極殿?！?/br>
    兩個錦衣衛(wèi)靠近宋檀的時候，宋檀拔腿就跑，傘也顧不得拿。雨水頃刻將他淋透，賀蘭信看著他的背影，才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的清瘦。

    宋檀一路跑回東暖閣，箐云見他渾身濕透了回來，大驚失色。宋檀在門口脫掉水淋淋的斗篷，箐蘭立刻叫人抬熱水，預(yù)備姜湯。

    熱湯還沒泡完，宋檀就起了高燒，燒的面頰通紅，一陣一陣的出虛汗。

    宣睢聽說宋檀淋雨發(fā)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他揉了揉眉心，過來東暖閣。

    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床邊的四足銅炭盆里點著銀絲炭，香爐里燃著蘇合香，窗戶開了一條縫，落雨的聲音簌簌傳進來。

    宋檀躺在床上，燭光在他臉上灑下一層昏黃的光暈，他的頭發(fā)都散在枕邊，睡著的時候眉頭也皺著，眼睫濕潤。

    宣睢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宋檀的額頭，他的額頭和面頰guntang，雙手卻冰涼，脖子里一摸一手冷汗。

    箐云和箐蘭站在外間，剛給宋檀喂過藥。宣睢問道：“太醫(yī)怎么說？”

    箐蘭回道：“太醫(yī)說，宋公公一直便有些肝氣郁結(jié)，心神不寧。今日許是受了驚嚇，兼之淋雨感染了風寒，這才起了高熱。太醫(yī)已經(jīng)開了藥，約莫今晚就能退燒?！?/br>
    宣睢點點頭，揮手叫她們下去了。

    宋檀睡夢中也不安穩(wěn)，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咬著牙只不說話。

    宣睢掰開宋檀的一雙手，松松握著，道：“你說什么？”

    宋檀掙扎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道：“別藥我的嗓子，我什么都不說，別......”

    宣睢垂眸，神情看不分明，“若換了是你，怕連命也不能留。”

    宋檀一下子握緊了宣睢的手，骨節(jié)都在發(fā)白。他更害怕了，眼淚沁出來，順著眼角流進頭發(fā)里。

    宣睢用手指蹭掉了那一點淚跡，輕聲道：“所以你乖些，不要像他一樣。”

    宋檀仍在嗚咽，小聲的啜泣。宣睢看著他，他那樣年輕，那樣天真，宮廷的殘酷在他身上居然留不下半點痕跡。

    而他那雙可愛的眼睛，現(xiàn)在在流淚。

    “好罷，”宣睢退步了，盡管宋檀一句話都沒有說，“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會留你一條命的?！?/br>
    這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宋檀并沒有聽到皇帝的承諾，宣睢在宋檀清醒后也沒有再提過，但那的的確確是真實存在的事情，宣睢自己知道。

    第二天雨過天晴，地面還濕漉漉的，為干燥的秋天添了幾分濕潤。宋檀醒過來，全身的骨頭都酸的不得了，箐蘭不敢再讓他見風，終日拘著他。

    鄧云來看他，給他帶了幾樣吃的。宋檀坐在榻上，腿上蓋著毯子，頭發(fā)也沒有戴冠，只松松挽了一只簪子。

    “我早說叫人送你，不然你也不會淋雨了?！编囋频馈?/br>
    “跟這個不相干，”宋檀道：“我昨日回來，遇見了賀蘭信。”

    鄧云神色莫名，宋檀說了賀蘭信威脅他的事情，又道：“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鄧云道：“賀蘭信出身顯貴，其祖母是大長公主，祖父是先帝親封的國公，陛下對他很看重，朝中勛貴皆以他為首。這樣的人，就是師父在也得點頭哈腰的，何況你我?！?/br>
    宋檀苦著一張臉，道：“他真的很討厭我。”

    “你跟他結(jié)過仇？”鄧云邊倒茶邊道：“也未必就是針對你，他這樣的貴公子對咱們這些太監(jiān)都不是很看得上?！?/br>
    “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编囋聘袊@道：“這兩日我想了很多，咱們跟賀蘭信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便是有什么過錯，陛下也會看在他的出身和朝中眾人的份上，寬宥一二?？稍蹅兡兀幦颂O(jiān)，恩寵全系與陛下一念之間，稍有行差踏錯，不會有人來幫忙，倒多的是人落井下石?！?/br>
    宋檀看了他一會兒，也長長地嘆了口氣，兩個人都是一副苦瓜臉。

    鄧云忍不住了，“我這么說，是想你好好籠絡(luò)陛下，你聽懂了沒有啊。”

    “哦，這樣?！彼翁疵Φ溃骸拔視缘昧耍視缘昧??！?/br>
    鄧云翻了個白眼，道：“賀蘭信那邊，你先服個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未必沒有他倒霉的時候?！?/br>
    宋檀是個沒骨頭的，服個軟不是什么大事，鄧云走后，他從自己的私房里扒拉出了一件禮物，等著賀蘭信來的時候送他。

    窗外頭的山茶被大雨打落，花朵齊頭斷掉，滾落一地。宋檀覺得很可惜，叫人把山茶換下來，換成了各色菊花，其中有一種叫瑤臺玉鳳的，花朵大如碗，花色雪白，重重疊疊，美不勝收。

    宋檀搬了一盆放在窗下，悉心給他澆水松土，將枯葉和邊緣蔫噠噠的花瓣都揪下來，務(wù)必使它呈現(xiàn)最漂亮的模樣。

    箐蘭看不下去了，道：“指揮使大人今日進宮，怕是快到太極殿了?！?/br>
    宋檀聽說，忙站起來，拿著自己預(yù)備好的禮物匆匆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