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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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顧容越想越覺得驚慌,而他一時間竟然弄不明白這驚慌到底是從何而來。 因為拆穿他的人……是牧謫嗎? 就在沈顧容恐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時,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聲。 他怔然抬頭,發(fā)現(xiàn)周遭的場景已經(jīng)大變了樣,人臉樹不在,滿地的落葉不在…… 牧謫也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大雪中,那個身著白衣的男人。 微微偏頭,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是沈奉雪。 沈奉雪未戴冰綃,雙眸一抹詭異的猩紅,面上古井無波,依然是一派清冷仙君的氣勢。 他淡淡道:“別怕?!?/br> 沈顧容一愣,繼而一喜。 沈奉雪終于來救他狗命了! 看到沈奉雪,沈顧容一直緊繃的一口氣終于緩緩松懈,他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沈奉雪緩步走到他面前,單膝點地跪在他面前,輕聲道:“他不會對你做什么的,你不要怕他。” 沈顧容點點頭,終于覺得安心不少。 他喘了一會氣后,才抬頭看向沈奉雪,軟聲說:“我想回家。” 沈奉雪一愣。 沈顧容抬起手拽著沈奉雪雪白的袖子,小聲說:“牧謫和虞星河的命數(shù)已經(jīng)改變了,你的目的達到,我能回家了嗎?” 沈奉雪微怔,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想回家?!?/br> 沈顧容像是在撒嬌似的,帶著點委屈的語氣說,他原本只是想激起沈奉雪的惻隱之心,好讓他順利將自己送回家,但是說著說著,那股故作出來的委屈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真委屈。 沈顧容初來那一年,也才剛十六歲,在這個修士壽命成百上千歲的世界中,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罷了。 他孤身一人流落到這陌生的世界中,舉目望去全都是陌生人,只能靠著這具殼子的零散記憶艱難活著,應(yīng)對著根本和他不熟的各種人。 剛來這里時,他幾乎每天都在恐慌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該怎么辦,渾渾噩噩度過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勉強適應(yīng)了,卻被最親近的人猝不及防地出言拆穿。 沈顧容突然毫無征兆地落下兩行淚,這么些年來積攢的恐慌和委屈終于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fā)出來。 “我只是想回家?!鄙蝾櫲葑е蚍钛┑男渥?,哭至哽咽,“求求你,讓我回家。你讓我做的我全都做了,能不能送我回家?。俊?/br> 他不想再被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靠自己芝麻大的膽子來強行偽裝成無所不能的三界圣君沈奉雪,他不想再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 他只是個普通凡人,百年壽命夠他活的了。 只要能回家,他可以什么都不求。 沈顧容將這些年的委屈發(fā)泄得徹底,沈奉雪垂眸悲傷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沈顧容哭累了,抬著通紅的眼睛,幾乎是乞求地看著沈奉雪,哽咽道:“讓我回家,好不好?” 沈奉雪輕聲問他:“你為什么那么想回家呢?” 沈顧容孩子似的,抽噎著說:“我想我爹娘了,還有兄長、meimei,私塾的先生……” 沈奉雪聽到這句話,突然輕笑了一聲,那笑容仿佛是嘲諷,又仿佛是懷念。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沈顧容滿是淚痕的臉,道:“再等一等?!?/br> 正在擦眼淚的沈顧容手一頓,茫然道:“等什么?” 沈奉雪道:“等到你能舍棄掉這個世界的一切?!?/br> 沈顧容聽不懂:“什么?” 沈奉雪將一個光團放在沈顧容掌心,讓他輕輕握住,道:“若是你能舍棄所有,那捏碎這個,你就能回家了?!?/br> 沈顧容呆呆看著手中的光團,疑惑道:“這是什么?” 他抬頭:“我要舍棄什么?這個世界不是你的?” 沈奉雪卻只是問他:“你能舍棄牧謫嗎?” 沈顧容一呆。 “你若離開這個世界,意味著和他再也見不了面?!?/br> 沈顧容有些急了:“可是,可是這不是我的世界,他也不是我徒弟啊?!?/br> 沈奉雪笑了笑:“你不喜歡他?” 沈顧容怔住,愕然張大眼睛看著他。 沈奉雪道:“我就在你心中,你瞞不了我?!?/br> “瞞、瞞什么?”沈顧容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他……我只把他當徒弟?!?/br> 沈奉雪沒再說這個,只是將沈顧容拉起來,道:“去吧,告訴他,你并非奪舍。” 沈顧容被強行掰著肩膀背對著沈奉雪,他還掙扎著回頭,道:“等等,你方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啊,等等,你!” 沈奉雪沒等他廢話,輕輕在他后背一推,沈顧容一個踉蹌,周圍環(huán)境一轉(zhuǎn),他再次回到了人臉樹下。 牧謫依然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回答。 沈顧容剛才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的心又開始猛烈地狂跳,哪怕有沈奉雪的話,他還是又開始害怕了。 牧謫輕聲道:“師尊?” 沈顧容輕輕閉眸,默念沈奉雪教給她的。 「我并非奪舍,我并非奪舍,我并非奪舍?!?/br> 牧謫一愣。 下一瞬,沈顧容張開眼睛,幾乎是憤怒地瞪著牧謫,道:“是,我就是奪舍,你奈我何?!” 牧謫:“……” 沈奉雪:“……” 本來牧謫是那個“興師問罪”拆穿師尊底牌的人,但沈顧容自爆身份竟然自爆出了一種“你好煩啊不過就是奪個舍而已,你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的感覺。 牧謫暈暈乎乎的,恍惚中也從心里浮上來一種“他好像沒錯,錯的是我”的錯覺。 沈顧容氣勢洶洶地說完后就垂下眼睛,又開始慫了。 他不敢去看牧謫的眼睛,心里卻一片酸澀,委屈得要命。 「我又不是故意奪舍的,我只是被逼的,我也不想這樣的,為什么要質(zhì)問我?。俊?/br> 牧謫:“……” 沈顧容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委屈得眼圈都要紅了。 「就算我不是沈奉雪,但我當了你師尊這么些年,你難道不認我嗎?」 「白眼狼,小白眼狼,我就該把你逐出師門……」 牧謫一時沖動問出那句話時,已經(jīng)后悔了,畢竟讓他動心的,一直都是那個強裝鎮(zhèn)定內(nèi)心卻慌亂跳脫的師尊,而不是幼時遇到的清冷圣君沈奉雪。 他對沈奉雪充其量只是感激,愧疚,想要對他彌補道歉,但對沈顧容卻是恨不得將他揉在自己懷里永世都不分開的濃烈占有欲。 牧謫很清醒,很能分清楚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 問出那句話時,他預(yù)料到沈顧容會否認,或者會插科打諢糊弄過去,卻從未想過他竟然直接承認了。 而且承認得這般理直氣壯,好像沈奉雪強行讓他奪舍似的。 牧謫被噎住了,他提心吊膽唯恐和師尊出現(xiàn)什么嫌隙,但現(xiàn)在看來,嫌隙什么的,好像根本就不存在沈顧容的世界中。 他愛恨分明,又不會故意撒謊,口是心非,整個人仿佛一團濃烈的火焰,灼灼燃燒。 牧謫覺得自己淪陷得似乎更深了。 只是沈奉雪…… 牧謫突然回想起放在自己拼了性命搶回來的機緣。 若是將這個機緣用在師尊身上,是不是就能在保留沈顧容的同時,讓沈奉雪也回來了? 不。 這個念頭剛一浮上來,就被牧謫否定了。 這樣太過危險,若是一時不當,恐怕會讓他傾心之人離開這具殼子。 牧謫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滿腔熱意全都一股腦給了沈顧容自己,他雖然對沈奉雪有愧,卻也不敢讓沈顧容涉險。 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沈顧容根本不知道牧謫在想什么,他還以為牧謫是在怪罪他,心中委屈得不行,好在方才已經(jīng)哭過一遭,險險維持住了沈奉雪高冷之花的模樣,沒有不爭氣地哭出來。 他有些難過地想:「我只是不想對你撒謊?!?/br> 沈顧容本來是打算說“并非奪舍”,但在脫口而出時,依然承認了奪舍之事。 牧謫算是這個世界中自己最親近的人,他不想撒那種拙劣的謊言來破壞兩人的感情。 而且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shù)個謊來圓,他自認自己沒有撒謊圓謊的能力,索性直接攤牌了。 愛死不死吧。 牧謫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道:“師尊,對不住,方才是我失言了?!?/br> 沈顧容偏頭賭氣,不想看他。 「別叫我?guī)熥?,你師尊死了?!?/br> 牧謫說:“師尊,您不要生我的氣?!?/br> 沈顧容悶悶地說:“你還認我這個師尊嗎?” 牧謫連忙道:“自然是認的,無論您是誰,一直都是我?guī)熥稹!?/br> 沈顧容一直緊懸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微微挑眉看向牧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