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關(guān)了多久？”沈顧容隨口道，“有三個月了吧。”

    奚孤行：“……”

    奚孤行無語道：“十年了，你睡傻了？”

    沈顧容一愣，詫異道：“十年？”

    他只覺得一覺睡過去，再次醒來時，只覺得約摸過了三個月，沒想到外界竟然十年了。

    不愧是修真界，十年如流水，一眨眼就過去了。

    沈顧容感慨。

    “這是誰做的？”沈顧容抬袖指了指腳底的花和糕點，挑眉道：“是在上墳嗎？”

    第39章 青衣少年師尊。

    沈顧容出關(guān)的動靜很小, 除了奚孤行沒有驚動任何人。

    兩人下了玉絮山，繞道從白商山東側(cè)前去九春山。

    沈顧容發(fā)間別著虞星河送的一枝夕霧花，懶洋洋地跟著奚孤行往前走。

    這十年來對他來說仿佛只是做了一場稍微長些的夢，隱約記得奚孤行帶他來玉絮山時并不是這條路。

    只是他從來不相信自己的認(rèn)路能力，覺得路不對率先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默不作聲地跟著繼續(xù)走。

    直到奚孤行帶他下了數(shù)百層石階, 沈顧容才察覺到不對，嘗試著開口道：“這……好像不是回泛絳居的路？”

    奚孤行隨口道：“長贏山現(xiàn)在四處都是人，你從那過是想被人圍觀當(dāng)猴瞧嗎？”

    “都是人？”沈顧容疑惑。

    說到這個, 奚孤行有些煩躁：“還不是妖族做出來的缺德事?！?/br>
    十年前, 沈顧容無意中下山，這個舉動仿佛是一道示意可爭奪神器的烽火，肆意風(fēng)傳，不到幾日三界皆知。

    好在素洗硯及時歸山，把界靈碑重新布好, 將所有前來爭奪神器之人隔絕在外面, 而利用邪門歪道擅闖入山的, 全都被溫流冰一劍誅殺。

    久而久之, 已沒有門派敢貿(mào)然前來離人峰找死。

    離人峰好不容易消停幾年，但很快，妖族、風(fēng)露城, 以及三界大大小小的門派，前來離人峰同奚孤行商議修真二十年一遇的闡微大會在何處辦。

    闡微大會，取「研精闡微」之意。

    最初是三界大能相聚修身明道, 交換修道心境，久而久之便衍變?yōu)槿绺鞔箝T派的年輕弟子切磋交手、賽出勝負(fù)的擂臺競賽。

    奚孤行看到他們一同前來離人峰，就知道他們打了什么主意。

    他冷眼旁觀，看著一群老狐貍沆瀣一氣，一唱一和地暗示要將闡微大會在離人峰舉行。

    奚孤行除了師尊，這輩子還沒怕過誰，當(dāng)即就要破口大罵，被趕到的素洗硯堪堪勸住了。

    只是素洗硯剛穩(wěn)住奚孤行，卻沒管住朝九霄。

    朝九霄從蓮花湖飛躍而出，原地化為巨大的妖相，身軀盤住長贏山的議事堂，朝著那群人猙獰咆哮。

    “渣滓們，不要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們沒安好心！辦什么大會！給我滾——”

    素洗硯：“……”

    議事堂的人被罵得臉色極其難看。

    妖主不咸不淡地朝著奚孤行道：“我等只是同奚掌教商討闡微大會罷了，貴派這般緊張，難道是想要遮掩什么嗎？”

    奚孤行險些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給打成小蛇，皮笑rou不笑地將人打發(fā)走，接著把朝九霄按在蓮花湖揍了一頓。

    朝九霄在蓮花湖翻江倒海，罵道：“奚孤行，你發(fā)什么瘋？！他們本就不懷好意，若是闡什么微大什么會的在離人峰辦，他們來一個我吞一個！”

    奚孤行狠狠地在他蛟頭上拍了一巴掌，怒道：“本來沒有這檔子事，我回絕了便成。誰知道你會突然冒出來……”

    素洗硯在一旁神色古怪，若不是他攔著，奚孤行早就破口大罵了，而且話肯定會比朝九霄說得難聽。

    事已至此，奚孤行也沒有辦法，沈顧容在三界地位本就受人質(zhì)疑，這次若是再火急火燎地拒絕，倒像是心虛作祟，直接承認(rèn)了神器的存在。

    而且闡微大會也差不多該輪到離人峰了，所以這事只能就這么定下來了。

    今年入春后，闡微大會便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準(zhǔn)備了。

    沈顧容出關(guān)后，剛好趕上三界弟子入了長贏山安頓。

    奚孤行道：“界靈碑的結(jié)界已經(jīng)被撤了，這段時日有蠻獸從冰原闖入，闡微大會還未開始，但那些弟子勝負(fù)心太強，已經(jīng)開始爭先狩獵蠻獸，據(jù)說他們還自己準(zhǔn)備了許多彩頭?！?/br>
    沈顧容點頭，心想我也想玩。

    沈顧容愛熱鬧，聽奚孤行說幾句便有些意動，只是按照他的身份，已經(jīng)不適合同這些弟子廝混在一起，所以只敢想一想。

    奚孤行一邊同他說著這十年來離人峰的變化，一邊帶著他繞過長贏山邊緣，片刻后穿過參天密林，到了九春山山腳。

    奚孤行正說到“溫流冰為這次闡微大會的秩正，負(fù)責(zé)秩序裁決，而你那兩個小徒弟……”，不遠(yuǎn)處就傳來一聲蠻獸的怒吼，隨之而來的是一串腳步聲。

    “別讓它跑了！”

    “今日第二十七只，定能勝風(fēng)露城那幫眼高于頂?shù)膶O子！”

    “閃開！不要大意！這是蠻獸好像和之前的不同……”

    “牧師弟呢？！啊——牧師弟救命！”

    接著便是一陣混亂的聲響。

    沈顧容看向奚孤行。

    奚孤行蹙眉道：“蠻獸未開靈智，靈力也不高，不會出事的。”

    兩人走過去，站在石階上低頭看去。

    香樟密林，濃蔭覆地，層巒疊嶂間，一群穿著黃衫的離人峰弟子手持長劍，將一只身軀龐大的蠻獸圍在當(dāng)中。

    這只蠻獸比尋常蠻獸要大上許多，靈力悍然尾巴一甩，直接將兩個弟子甩飛了出去，砰的一聲落在不遠(yuǎn)處，半天才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好在沒傷著。

    沈顧容看向奚孤行，狐疑道：“這就是靈力不高？”

    奚孤行皺眉：“這應(yīng)當(dāng)是只獸潮的領(lǐng)頭獸，我……”

    他抬手將短景劍拔出，正要出手時，不遠(yuǎn)處突然飛來一把飛劍，尖利聲破空而來，只聽到蠻獸一聲慘聲嚎叫，一把流光溢彩的劍插在眉心，鮮血迸出。

    很快，蠻獸掙扎片刻，沒了氣息。

    沈顧容疑惑道：“金丹修為？”

    十年前離人峰的弟子金丹期也只有離索一人，十年過去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有多少突破的。

    離人峰也不知是什么風(fēng)水寶地，沈顧容、奚孤行等人都收了不少座下弟子，但往往都是結(jié)丹后便離開離人峰前去其他城池自立門戶。

    也正因為如此，離人峰也被三界眾人戲稱為“常年為三界各個城池培養(yǎng)修道大能”。

    奚孤行正要說話，一人從石階拾級而來，青衫衣帶飄然，抬手輕輕一勾，那插在蠻獸眉心的長劍受他牽引，騰空收回掌心。

    他緊握劍柄，微微一甩，劍上猩紅的獸血如同被雨水沖刷，從劍尖落下。

    沈顧容瞧著背對著他的青衣身影上，小小地“啊”了一聲。

    那穿著青衣的少年利落地將劍收回，微微側(cè)身，朝著一旁的弟子溫聲道：“這只蠻獸已結(jié)丹，勞煩師兄將獸丹取出。”

    被叫做“師兄”的弟子哪怕被師弟相救，也不覺得丟人，他眼睛一亮：“結(jié)丹的蠻獸？哈哈哈那這次獵獸我們離人峰定會贏，那些彩頭全都?xì)w我們了！”

    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獸丹獸丹！我還沒瞧過獸丹呢！”

    “快剖快剖！”

    眾人磨刀霍霍剖獸丹，奚孤行也將短景劍收了回去。

    而那一劍斬殺蠻獸的少年聽到聲音微微偏頭，眸光古井無波地朝著奚孤行看了過來。

    沈顧容一愣。

    那人長發(fā)微散，用一根皎白發(fā)帶堪堪束住垂在肩上，側(cè)身看來時，隱約瞧見他臉上一小塊如同枯枝蔓紋似的紅色胎記。

    是長大成人后的牧謫。

    十年未見，沈顧容竟然一時不敢認(rèn)了。

    牧謫的視線無意中落在沈顧容身上，一直溫和的神色驟然僵住了，他的眼眸微微張大，似乎不可置信地盯著沈顧容。

    沈顧容有些迷茫，嘗試著開口道：“牧謫？”

    這句熟悉的聲音，讓幾近呆滯的牧謫猛地回神，他連劍也不要了，直接快步朝著石階上的沈顧容沖來。

    大概是近鄉(xiāng)情怯，牧謫覺得那短短十幾層石階仿佛有十萬八千里，他奔波許久才堪堪爬上，最后有些怔然地站在同沈顧容相距五層的石階上，竟然不敢上前了。

    奚孤行還在贊賞：“方才那劍不錯，比上回凌厲了許多?！?/br>
    牧謫倏地回神，這才想起來行禮。

    “見過掌教……師尊?！?/br>
    沈顧容看到之前還是個小團子的小主角仿佛柳條似的瘋長，心中有些感慨時光飛逝。

    奚孤行道：“既然你來了，就帶你師尊回泛絳居吧?！?/br>
    牧謫手指微顫，啞聲稱是。

    奚孤行轉(zhuǎn)身離開，沈顧容這才拾級而下，看著牧謫笑著道：“怎么這么大了，還總是低著頭？”

    聽到耳畔熟悉的聲音，牧謫渾身一僵，半天才嘗試著抬頭，怔然看向沈顧容。

    十年過去，沈顧容看起來竟然半分未變，身上依然穿著十年前那艷紅的衣裳，不知是不是牧謫的記憶有誤，他總覺得他師尊眉目間好像更加溫和，明明早已看慣了的相貌似乎也更加昳麗撩人。

    沈顧容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道：“嗯？”

    牧謫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微微側(cè)身，有些魂不守舍道：“恭迎師尊出關(guān)，弟子……弟子帶您回去?！?/br>
    沈顧容見他態(tài)度有些冷淡，有些失落。

    不過也是，兩人已十年未見，要這個孩子一下對自己熱絡(luò)起來也不可能。

    沈顧容自顧自說服了自己，隨著牧謫回到了九春山。

    泛絳居一如既往，好像分毫未變，沈顧容只覺得睡了一覺，根本沒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十分熟練地將肩上大氅取下隨手丟在一旁的架子上。

    閉關(guān)時無法換衣，沈顧容那身紅衣已經(jīng)有些微微褪色，纖瘦的腰身間還破了一塊，隱約露出白皙的側(cè)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