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晏映欲哭無淚:“我哪還有那個機會!” 謝九楨想趁著這個機會一并跟她說明白了:“還想著二嫁嗎?” 別說二嫁了,就是下這個畫舫她都得聽謝九楨的意思。 “這不是要看大人您?您不休了我,我也二嫁不了呀!”晏映雖然慫,但慫也慫得有骨氣。 謝九楨一下給氣笑了:“你還想著讓我休了你?” 晏映瞪著無辜的大眼睛:“實在不行,和離也成。” 謝九楨一怔,眼中的光芒寂滅,變得暗淡無色,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語氣終于多了幾分認(rèn)真:“陪著我,不行嗎?” 好像在求她似的。 晏映其實也沒那么抵觸,就是話趕話說到這里了,謝九楨挺好的,只不過她想跟心愛之人在一起,可是意中人還沒找到,現(xiàn)在這樣湊合過著,也沒什么不可以。 “雖說是在畫舫上,可這白日青天的,也太放肆了吧……不把人帶到別苑去,要在這里快活?!?/br> “巡禮,你這就不懂了,別苑那是金屋藏嬌,畫舫上,詩情畫意,水天一色,咿咿呀呀的小曲兒,都是意趣??!” 晏映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前面?zhèn)鱽淼母`竊私語,聽那男子在議論自己,她本是羞臊得想要鉆進地縫去,然而聽到另一個男子喚那人名字以后,她動作一頓,把住謝九楨的手臂。 晏映探出頭去,往謝九楨的身后看了一眼,幾個翩翩公子站在甲板之上,隔著幾步遠,一邊搖扇,一邊偷偷看過來。 待她看清其中一人的容貌后,晏映肅起臉來。 謝九楨也聽到背后的議論聲了,本想要將晏映遮擋起來,卻見她換了神色,似乎不太高興。 “周公子潔身自好,怎么也到這畫舫里尋歡作樂來了?”晏映躲在謝九楨身后,聲音卻不遮不掩地傳了過去,她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有意讓他做她擋箭牌,謝九楨便也真的不動,把她護在懷里。 聲音驚動了那群公子哥。 周徊動作一頓,聽到那聲音似乎在說他,眼睛瞇了瞇,覺得這聲音莫名熟悉。旁邊的人卻變了臉色,為他出頭:“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非議尚書臺的人?” 他話音剛落,鳴玉飛身上來就踹了他一腳,鳴玉的一腳可不是普通的一腳,直接把人踹到水里了。 那人在水中撲騰,好在他會水,只是氣得大罵,什么污言穢語都往嘴外邊蹦。 周徊躬身,對謝九楨的背影施了一禮,語氣還算平和:“我等方才出言不遜,多有冒犯,還請閣下恕罪?!?/br> 旁邊有的人已經(jīng)認(rèn)出鳴玉來,嚇得白了臉,急忙去拽周徊的袖子。 可惜沒他的嘴快:“只是閣下的護衛(wèi)似乎也太過蠻橫無理,將人直接踹下水,是不是有些過火了?” 晏映露出身形來,對周徊笑了笑:“他也是為了維護我,我跟夫君到畫舫上轉(zhuǎn)轉(zhuǎn),不想污了幾位的眼,擾了你們的好興致。就是不知周公子,說什么帶人到別苑去是什么意思,怎么,你們平時都是這么做的嗎?” 那周徊看到晏映的模樣,臉色刷地變白。 晏映繼續(xù)問:“不知周公子家中妻子,又是否知道???” “你是……晚兒的……”周徊說不出后面的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詞是宋徽宗的《醉春風(fēng)》。 有才。 周徊,字巡禮,前面出現(xiàn)過名字,晏晚的家書上。 所以他是晏晚的相公,晏映的姐夫。 第43章 先生觀虎斗。 周徊既然認(rèn)出晏映來, 自然也便猜到了旁邊站著的男人是誰,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方才他只是隨口說了幾句,哪會想到在金江畫舫這等尋歡作樂的地方能看到稱病在家的謝太傅, 一腳踢到了鐵板上不說,妻妹逼仄的視線,簡直讓他無所遁形。 他急忙整肅臉色, 恭恭敬敬地走過去,對謝九楨彎身:“下官不知太傅大人在此, 多有得罪, 還請大人見諒?!?/br> 他才來洛都不久,進尚書臺之前謝九楨就因為箭傷不去上朝了,因此一次也沒在官場上碰見過, 按理來說, 他與謝九楨算連襟,有姻親關(guān)系在,更親近些。可是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尚書郎,當(dāng)然不敢硬去攀親戚, 更何況剛剛還得罪了二人, 只能把姿態(tài)放得再低一些。 那些隨行的世家公子們早就認(rèn)出鳴玉和星沉了,紛紛青白著臉站在一旁, 有的人已經(jīng)怪起自己眼拙,先生的背影竟然都沒認(rèn)出來, 可是他們又怎會想到, 以往克己復(fù)禮莊重內(nèi)斂的先生,竟然在花船上如此放縱自己。 謝九楨轉(zhuǎn)過身去,沒理會周徊施禮,視線都放在晏映身上。 晏映黛眉緊蹙, 心里已經(jīng)升起一股無名火,其實在畫舫上遇見他,本沒什么所謂,他初來乍到,在洛都要交際要應(yīng)酬,無可厚非,只是她實是想不到方才那番話會是出自他口。 周徊原是個溫文有禮文采斐然的讀書人,爹娘當(dāng)初同意晏晚嫁過去,也是因為看他為人謙遜胸?zé)o城府,是個光風(fēng)霽月的正人君子,才放心將女兒交給他??蓜偛潘f話的口氣,與那些奢yin無度的世家子無二,言語間輕慢譏諷,叫人不敢相信這都是一個人! 他私下里竟然是這樣的嗎? 眼下還在畫舫上,里面不多時走出人來,看到這樣的畫面總歸不光彩,晏映也沒戳明身份,算是給他留幾分薄面。 晏映回過頭,冷著臉看謝九楨:“讓畫舫靠一下岸,我想下去了?!?/br> 謝九楨看她不僅興致全無,還多了幾分怒氣,斂眉點了點頭,看了鳴玉一眼。鳴玉領(lǐng)命,過了一會兒畫舫就靠岸了,晏映提裙走下去,臨走時看了周徊一眼:“我有話想問問你?!?/br> 她是小輩,又是女子,這般跟自己姐夫說話已十分不客氣,可周徊卻什么都沒說,徑自跟上,那些隨行出來游玩的世家子也想追上去,卻被鳴玉攔住,說了幾句話后,悻悻離開。 金江岸邊的楊樹蔭下,微風(fēng)浮動,光影斑駁,江岸風(fēng)景美不勝收,晏映卻無暇欣賞。 “姐夫出來,阿姐在家都知道嗎?”晏映與他之間畢竟隔著一層關(guān)系,不好把話說得那么明白,更不能以長輩的口吻訓(xùn)斥他,只好拐著彎問話。 周徊知道她的意思,垂著眼,不緊不慢說道:“二妹其實誤會了,剛才我在畫舫上說的話,也不過是學(xué)著他們的口氣,想要融入到京城的圈子里而已,至于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我心里有數(shù),也不會對不起你阿姐的。” 他比之前冷靜不少,臉色也恢復(fù)正常了,又是印象中那個彬彬有禮的周巡禮,而且說話時神情坦蕩,沒有一絲閃躲之處,好像畫舫上那個人才是他的偽裝。 晏映瞇了瞇眼,細細地將他打量。 周家是個沒落貴族,也曾煊赫一時,后來跌落云端,舉家搬出京城,從此一落千丈。父親常說周巡禮是個可造之材,他身上絲毫沒有跌入泥塵的墮落之氣,為人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早晚有一天會出人頭地。 得知他被推舉到尚書臺,父親也是真的為之高興。 雖然尚書郎在朝中地位尷尬,寒門摸不到,高門看不上,但卻是個很重要的機會,周家若想要在洛都扎根下去,曲迎奉承,攀附世家貴族是個必經(jīng)之路。她曾覺得周徊這樣的人做不來這樣的事,然而經(jīng)他方才一席話,晏映要重新審視他了。 她輕出一口氣,換上笑臉:“姐夫這么說,我就放心不少。我阿姐是個性情執(zhí)拗的人,許多事眼里不揉沙子,姐夫為了娶阿姐,當(dāng)初也費了幾多波折,能有今日實在不容易,應(yīng)該多珍惜才是。” 周徊也彎唇笑笑:“二妹說的是?!?/br> 他越是笑,晏映心中就越是不踏實,她心中一動,眼中目光流轉(zhuǎn),像是剛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姐夫來洛都很長時間了吧,阿姐卻也沒來看我,之前因為遷族的事,阿姐沒回來過年,說正月底過來,現(xiàn)在眼看著都二月了……” 周徊臉上浮現(xiàn)一絲歉意:“剛搬到洛都來,家中許多事都仰仗你阿姐cao持,本來想等忙過這一陣再去拜訪岳父岳母的,誰知道又發(fā)生了那件事,你們姐妹二人身份特殊,我便讓她先在府里避一避,等風(fēng)頭過了,再讓她去看二妹?!?/br> “那件事”指的什么,不用說也知道。晏氏被抄家,族人都在獄中,反倒是五房這里因為被逐出族譜幸免于難,且禍不及出嫁女,她和晏晚都不會被牽連。話雖這么說,謹(jǐn)慎小心一些也好,不然謝九楨也不會讓爹娘先回平陽,現(xiàn)在晏氏蒙難,她們能做的就是盡量低調(diào)一點。 可這低調(diào),不至于連親meimei都不去走動。 晏映自己因為記憶錯亂的關(guān)系,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阿姐實在是疏忽了,阿姐不來看她,她竟然也不聞不問。 又或者是阿姐一直跟爹娘通信,其中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晏映回過神來,眉眼一彎:“既然是這樣,那也無妨,我去看阿姐就是,姐夫回去跟阿姐說一聲,明日我就去看她?!?/br> 周徊一怔,神色有些錯愕,但他很快整理好臉色,并不阻攔,道:“那晚兒一定很高興?!?/br> 周徊始終應(yīng)付自如,她進一步,他退一步,言行有禮,張弛有度,晏映也不知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沒有其他可寒暄的了,周徊便告辭,臨走時又給謝九楨賠了一遍不是。 他走后,晏映扭扭捏捏行到謝九楨身邊,張了張口,卻猶豫不決。 “你想查一查他?”謝九楨猜透她心中所想。 晏映一怔,然后趕忙點頭,眼神希冀的看著他。 謝九楨眼眸深邃,靜靜地忘了她半晌,就在她以為他會答應(yīng)時,她聽到他淡淡說了三個字。 “有條件?!?/br> 晏映微微一愣,偏著頭看向他,雖知他是精于謀算之人,卻也沒看到他表現(xiàn)得這般露骨過。 “什么條件?” 謝九楨向前一步:“你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不要一直叫我‘大人’?!?/br> 晏映揚了揚眉,視線飄忽不定:“只是換個稱呼,未嘗不可……” 謝九楨似乎笑了笑。 “碧落說我以前都是喚您‘先生’,既如此,我就還是一如既往,如何?”晏映掌心貼著手背,沖他一揖,“先生在上,請受——” “行了,”謝九楨按了按太陽xue,“你高興喚什么就喚什么吧。” 他說完,向馬車那邊走去,晏映吐了吐小舌頭,也轉(zhuǎn)身跟上,緊隨著他鉆進車廂。 心里惦記著晏晚的事,這一路上她變得安靜不少,謝九楨知道她還不放心,忽然開口:“你放心吧,周徊那邊,我會派人去查的。” 晏映微怔,慢慢回過神來,謝九楨的話并沒有給她多大安撫,反而讓她心中不安更加放大了。 “先生說,如果姐夫真在外面養(yǎng)了外室,我阿姐怎么辦?” 謝九楨神色不變:“這要看她的意思?!?/br> 晏映不說話了,她挑開窗格的簾子,看了看外面的風(fēng)景,經(jīng)風(fēng)一吹,心思沉下不少。 第二日晏映起了個大早,吩咐府外準(zhǔn)備好馬車,她匆匆忙忙梳洗一番便要出去,走到前院時碰見了謝九楨,他不知是等在那里,還是剛巧路過。 晏映給他行禮,顧不上寒暄,想要趕快去周府,臨要抬腳時,謝九楨叫住她:“需要我陪你去嗎?” 他是當(dāng)朝太傅,身份尊貴,她只是去看一看自己的jiejie,哪需要讓他陪著,便隨意揮了揮手:“不用不用,先生在府上安心養(yǎng)傷吧。” 說完,拎著裙子跑開了。 已經(jīng)穿戴整齊,隨時準(zhǔn)備出府的謝九楨被拋在那里,孤零零地站了許久,鳴玉見狀,走上前去,試探著問:“大人,不去周府了,接下來怎么安排?” 謝九楨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轉(zhuǎn)身走進攬月軒,邊走邊整理袖口,臉色陰沉地可怕:“晏道仁在獄中可還安分?” 鳴玉聽出他話音里的寒冷來,忍不住繃緊了神經(jīng),回道:“有跟魏王接觸過幾次,但一直沒有喊冤,似乎是打算把這個黑鍋背下了。” 謝九楨走到案邊,鋪開宣紙,一手撫著肩膀,一手執(zhí)筆寫字,聞言冷笑一聲:“接下來就該赫連嶸去周旋了,最后肯定會保他們不死,晏家人最多判個流放,赫連嶸肯定許諾他們,等到時機成熟,還會讓他們回來?!?/br> 鳴玉多有不解:“魏王不是跟太后聯(lián)手了嗎,為什么還要走這一步棋?” “姚妙蓮誰都不會相信,”謝九楨頓筆,宣紙上只寫了一個字,是個漂亮的“映”字,筆走龍蛇,鐵畫銀鉤,他放下筆,看著那個字,唇角勾了勾,“赫連嶸也不會相信她。” “既然貌合神離,又為什么站到同一條船上呢?” 只一個字似乎用了他所有力氣,謝九楨撫著手臂坐下,向后仰靠,閉眼小憩:“都想把對方吞下,當(dāng)然要湊近一些,才會張口?!?/br> 鳴玉似乎聽懂了,他矮了矮身子,遲疑地看著座上之人:“那大人要等到晏氏的事塵埃落定了再上朝嗎?” 謝九楨聲音放輕許多,似乎已經(jīng)半睡不醒:“該殺的人我已經(jīng)殺了,現(xiàn)在是坐山觀虎斗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9 06:12:25~20200610 03:53: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我愛吃火鍋 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