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語氣里多了幾分不屑跟嘲諷,星沉瞄了他一眼,他沒發(fā)現(xiàn),繼續(xù)嘟囔:“也是走運,今日大人沒吃早飯,平日里這會兒早吃完了……” 星沉無聲笑笑。 晏映推門進去,抻著脖子往里看,就見謝九楨還是昨天那副模樣,坐在案牘后看著折子,頭也沒抬。 里面燒了熏香,除了書香氣又多了分清甜,竟然有些醉人。晏映輕手輕腳走過去,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張書案,上面文房四寶齊全,還放了厚厚一摞書籍,看著很古樸的樣子,應(yīng)該有些年頭了。 她也沒在意,走過去后將食盒放在謝九楨的案牘上,迫不及待地打開,語氣里盡是不加掩飾的炫耀:“夫君大人用過早飯了嗎?這是妾身特意一早下廚為您做的,一碗鮮魚羹湯和玲瓏蒸餃,您常常味道?” 謝九楨放下折子,先是抬眼看了看被端出來的熱騰騰的早飯,視線一路向上,最后跟她的目光撞上,神色未見什么波瀾。 晏映走了一路,早已經(jīng)忘了自己臉上還有面粉了。 “都是你做的?”謝九楨輕聲問了一句。 晏映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然后便看著對面的人把托盤挪到身前,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來,像往常一般,不說話不出聲,什么反饋都沒有。 太像一塊木頭了!晏映忍不住心中控訴。 他吃飯很快,不到一刻鐘就吃見底了,晏映看到?jīng)]剩下什么,便知道東西就算不合先生意,應(yīng)當也是不討厭的,微微松了口氣。 卻一點兒喜悅的心情都沒有。 謝九楨用清茶漱口,讓人將食盒拿下去了,見晏映還站在案前不走,抬頭看了看她:“怎么?” 晏映撐到最后就想得他一聲夸獎,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親口說出來,便悶頭“哼”了一聲,臉上都是小情緒,也不理他,繞到案前,繼續(xù)昨天的活兒——研墨。 她什么心情都寫在臉上,失望又委屈,謝九楨手腕搭在案牘上,瞟了一眼別處,嘴角暗暗揚起。 他沖晏映招了招手:“過來?!?/br> 聽到先生這話里好像有輕快的笑意,她抬眸看了看他,卻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兩人距離本就很近,還過去做什么? 晏映試探地邁前一小步,一雙亮麗黑眸像是會說話,謝九楨忽然抬起手,溫熱的指腹在她臉上蹭了蹭,長袖上蕩著書卷清香,他的每一分動作都溫柔得恰到好處。 晏映一下便怔住了。 “你就是這個樣子來送飯的?” 晏映想起自己故意在臉上抹了道面粉,心里“嗯”了一聲,想著,可不就是這樣子過來的,就為了讓你看到。 結(jié)果自己卻忘了,她羞愧地紅了臉,只覺得被他摸過的地方都火辣辣的。 好在效果都一樣。 “你覺得好不好吃?”晏映突然開心了,好奇地看著他。 謝九楨放下手,點了點頭:“比府上的廚娘做得好吃?!?/br> “你喜歡嗎?” 她眼中盡是探尋,探尋中還含著一絲逼仄,仿佛不聽到他一聲真心實意的夸獎不肯罷休,謝九楨轉(zhuǎn)過身,她又顛顛跑到前頭,俯身扒著桌子:“你喜歡嗎?” 像日光一樣耀眼,像春花一樣絢爛,像烈焰一樣灼人,是逃不開的暖意,而他藏在任何角落,仿佛都無法躲開。 謝九楨凝了她半晌,那兩個字在唇齒中輕碾過才出口。 “喜歡?!?/br> 晏映只想得到這聲夸獎,卻不成想她已經(jīng)得到了更多的“喜歡”。 不等她歡欣鼓舞,謝九楨已快速挪開眼,指了指旁邊的書案。 “這是給你準備的。” 晏映一怔,回身看了看。 “今日起,你就在那里讀書,上面擺著的,是你都要看完的,每日我會考你上面的內(nèi)容,記住了嗎?” 晏映眼前一黑,頭頂恍若砸下個晴天霹靂。 她昨夜還幻想,先生準她去攬月軒會做什么,卻萬萬沒想到滿心期待的獨處會跟翠松堂進學(xué)時沒什么不同。 不,甚至更讓人窒息,每日考校,每日! 被先生夸獎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去吧?!敝x九楨一槌定音。 晏映腳下扎根了,一步也邁不動,幻想被打碎,變成了無休無止的噩夢,被逼著讀書跟自己心甘情愿去學(xué)壓根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先生?!?/br> “你就是先生?!?/br> “我再也不喚你夫君了!” 晏映接連說了三句,一句比一句憤恨,謝九楨停下手上動作,一向深沉的眼中竟然有些錯愕。 結(jié)果說完,晏映還是乖乖走過去,坐下翻書,動靜超大,全身上下都寫著“賭氣”二字。 謝九楨忽然低下頭,悶聲咳嗽兩下,他偷偷撫著心口,良久后才輕哂一聲,再去看折上的內(nèi)容,竟然有些看不下去。 晏映坐下后就變得很安靜,一翻開書便進入了忘我狀態(tài)中,先生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正午時分,下人擺好了飯,晏映一邊捧著書卷一邊吃飯,吃完后自己回到書案那邊繼續(xù),時不時地皺眉,又伏在案上寫寫畫畫,一絲眼神都沒分給別人。 申時三刻,外面已是日落西沉,屋里點了燈,人影綽綽,謝九楨放下筆,向外看了一眼,沉寂良久,忽然道:“天色已晚,你若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晏映頭也不抬,拈了一顆松果放到嘴里,繼續(xù)看書:“不累?!?/br> 謝九楨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外面響起敲門聲:“大人,原二郎在外請見?!?/br> 是星沉的聲音。 謝九楨看了晏映一眼,見她恍若不知,只一心拋在書里,頓了頓,便道:“讓他進來?!?/br> 原隨舟推門而入時腳步還很快,看到晏映的時候堪堪停下腳步,頗有些不敢置信,剛要出聲詢問,謝九楨的聲音已傳過來。 “事情辦得如何?” 原隨舟一怔,急忙轉(zhuǎn)過身,對謝九楨行了一禮,笑道:“先生放心,聽聞先生有意開設(shè)武恩科,他們都很積極,尤其是硯時和景瑞,他們腦袋不靈光,吟詩作賦不行,功夫卻個頂個的好,如果朝廷給他們機會,他們一定萬死莫辭!” 謝九楨點了下頭,又問:“依你看,若真開武舉,誰能拔得頭籌?” 原隨舟想了想:“我覺得是硯時,我就沒見他敗給誰過,而且他也不是光有個把子力氣,先生見過他,不是也覺得他是將才嗎?” “你明日將他叫來。” 原隨舟聽后微頓,隨即明白過來:“先生是想拿他跟鳴玉比一比?” “不行不行,他應(yīng)當打不過先生身邊的鳴玉?!痹S舟急忙擺手。 謝九楨剛要說話,一旁安心看書的人終于有動靜了。 “原師兄!”晏映好像才發(fā)現(xiàn)屋中多了一個人,“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原隨舟笑說:“我過來好一會兒了,你怎么還是跟從前一樣,一看起書就兩耳不聞窗外事?” 晏映放下書卷,抻了抻胳膊:“看太入迷了,對了,你過來做什么?” “我跟先生說點事,”原隨舟看了看她身前桌案,好像在找著什么,“那對手把件,你找著沒有?” “賀禮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找不著。”晏映也有些遺憾地回著。 兩人這樣一問一答,說得好不熱乎,正把干巴巴坐在椅子上的謝九楨晾在那里,一句話也插不上,眉頭幾次緊鎖,待到最后,終于忍不住了。 “明日把陳硯時帶過來,”謝九楨聲音冷冷的,把兩人的話打斷,語氣中有幾分不耐,“我還有事,你下去吧。” 緊接著便是逐客令。 原隨舟以為自己太聒噪,惹了先生不快,原來在翠松堂時,先生便常常因此斥責他,他摸摸后腦勺,不敢再惹怒先生,彎了彎身告辭,臨走時沖晏映笑了笑:“你讓管事小心著點,玉器金貴,別打碎了?!?/br> “知道知道?!?/br> 人走了,晏映有些意興闌珊,案上的書已經(jīng)看了大半,她腦袋暈乎乎的,著實不適合再繼續(xù)看下去,便跟謝九楨道:“先生,我累了,我走了?!?/br> 她說著,一邊去拿置衣架上的披風,也不等謝九楨答應(yīng),轉(zhuǎn)身走到門前,剛要推門,她便聽見椅子腿挪動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在她身后停下。 “走吧?!敝x九楨也拿了外袍。 晏映背對著他,輕抿唇角笑了笑。 娘親說的話,果然還是有用處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九楨:媳婦太可愛了我該怎么辦? 晏映:別cue我,沉迷學(xué)習無法自拔。 謝九楨:…… 今天也是晏映的千層套路把男主套上的一天。歐耶! →感謝在20200509 23:59:25~20200511 00:1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rou山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7章 先生吻。 寒月如冰,浮云搖晃,凜冽的風在地面上掠過,帶起一陣肅殺喧囂。 晏映嬌小的身軀籠在黑色披風里,低頭踩著燈影投落在地上的斑駁,寒風蕭瑟,她卻也沒走得太急。 只因先生在這里。 兩人并肩而行,臂膀時不時輕蹭碰撞,又觸之即離,默契的沉寂間,好像每人都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晏映低垂著頭,笑意綿淺,忍不住心頭雀躍。 娘親信上說得果然沒錯。 她與先生之間,只隔了層薄薄的紙,往日的淡漠疏離總會在平常相處間逐漸瓦解。但倘若她一味追逐靠近,逼得太緊,紙面被蠻力戳破,反而會將人推遠。一旦她突然安靜下來,去做自己的事,那人反而會突然受不了沒有她的存在。 這是若即若離的美妙。 雖然不知道先生內(nèi)心是不是真的松動了,但他拋下一桌公務(wù),突然要跟她一起回棲月閣,晏映只當自己做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沿路燈火明亮,為寒冬添了一絲暖色,晏映心中美滋滋的,幾次想要用不安分的小手牽住先生,卻又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急躁以致前功盡棄,只得拽緊披風。 “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