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沖天的血氣綿延數(shù)里,即使是暴雨也無法沖淡。 季滄笙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那披著蓑衣人舉起帶著血光的劍劈下。 他來晚了,絕不允許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殺人! 季滄笙七枚梅花鏢飛出,直接將這人廢了,煉神境的修者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傷立刻死去,這滿地的尸塊,不可能是小孩子弄出來的。 那血液的味道并不一般,季滄笙雖不嗜殺生,卻見過,他鼻子生得靈敏,這血味里帶著一股極淡的藥香,是血液的香味而并非草藥的混合之味,正好應了傳言里的說法—— 地上那以破碎不堪的大片尸塊,正是他所要尋找的,神農氏的后裔。 那這個小鬼…… “師尊!” 他清楚地聽見,那還沒有手里捏著的劍高的小孩兒這么喊自己。 師尊? 花不語這么早就拜師了嗎? 季滄笙不清楚花不語的師尊是誰,不過他知道那一定是位善者,教出了花不語這么正直的徒弟。 “季滄笙!” 小孩兒滿臉的血污,一雙眼睛并沒有因為見到這么恐怖的場面而驚恐,那雙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就要將季滄笙灼傷了。 “你認得我?”季滄笙有些好笑。 他怎么可能認得自己? “我……” 他看見他臉上瞬間的慌亂,感嘆這果然是個小孩子,卻沒有絲毫的心軟,提起了手中的袖清暉,一劍刺出。 你不要恨我。 花不語。 這一世,我們不會再有交集了。 雨水砸在地上的聲音很響,太響了,吵得季滄笙心煩意亂。 他看著那雙不可思議的眼睛就這么瞪著自己,仿佛能感受到這小小的身軀上慢慢消散的熱度。 這可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能和自己匹敵的人啊。 季滄笙原以為,殺了花不語,自己會松一口氣,可是……他為什么會,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 “不要!”花不語驚叫著從夢中醒來,稚嫩的嗓音里帶著恐懼,尖銳得能穿破秋日里最高的那朵云。 他沒死? 花不語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簡單的屋棚,楠竹編的床上只墊了薄薄一層,有些硌人。 窗戶是開著的,能聽見外面青鳥的鳴叫,還有滿窗的翠綠。 這里是哪里? 自己不是……被季滄笙那瘋子給殺了嗎?! 花不語清楚地記得那銀劍沒入心臟的感覺,還有心跳停止后,季滄笙那張……悲傷的面容。 他明明殺了自己,為什么會那樣悲傷? 八月的天還很熱,花不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纏滿了繃帶,他抬手輕輕按在胸前,胸腔里悅動的心跳震得他手疼。 自己沒死? 怎么會沒死? 難道他又重生了? 不對。 如果他重生了,絕不可能在這里,因為花不語從來沒住過這種地方。 “你醒了。” 似乎是被花不語的叫聲所喚來的,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懷里抱著一捆微開的桂花枝,青年將花枝小心翼翼地放到屋里唯一的一張桌上,才倒了杯水遞過來。 花不語裝作有些害怕地退了退,他現(xiàn)在還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為這人……他總覺得在哪有過一面之緣。 “沒事,這個是清水。”那青年溫和地笑了笑,自己先抿了一口,再次把茶杯遞過來。 花不語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確實是清水,味道冰涼回甜,像山泉。 “慢點喝,別嗆著了?!鼻嗄臧阉畨啬眠^來,坐在床邊,又給花不語倒了幾次水,直到小家伙搖頭才停下,將水杯和水壺放到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又坐回床邊,牽起花不語的手細細探尋,應該是在診脈。 “花……不語。”花不語想,自己現(xiàn)在還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所以說出自己本來的名字也沒什么,畢竟名字是父母送給自己的第一個禮物。 “不語?”青年笑了笑,“很好聽的名字,你的父……呃,我叫折花?!?/br> 這個叫做折花的青年硬生生地將話頭給掰掉,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說完之后愣了愣,這名字好像也……不太好啊…… 人家可是姓花,自己叫折花!折花??!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被ú徽Z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奶聲奶氣,“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br> 折花被他逗笑了:“你會背唐寅的詩?” 花不語點點頭:“娘親教的?!?/br> 折花:“……” 糟糕,這種時候該說什么好! “那個,小不語啊,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的話就告訴我,這個點,師尊應該馬上就……” “折花。” 遙遙地,傳來一聲呼喚,花不語一聽到這個聲音,整個脊柱都僵了。 竟然是季滄笙! 那這里……難不成是天元門?! 花不語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天元門,這里竟然是天元門!季滄笙明明殺了自己,為什么又會將自己帶回天元門! 不,不…… 花不語這才反應過來,季滄笙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那里,一定是知道了神農氏的行蹤!而他殺自己……大概是為了先一步取走自己的心頭血,至于帶自己回來。 呵,他的戲做得可夠足??! 上一世,花不語并不是神農氏最后的分支,他走遍四海,為的就是能更多地打聽到神農氏后裔的下落,血統(tǒng)的緣故,不少的神農氏后裔都被豢養(yǎng)起來,取血治病。 花不語的師尊是一介散修,沒有門派,走遍大江南北,所以更能體會到民間疾苦。 他們上修界口口聲聲嚴令禁止買賣神農氏的血液,卻從來沒有管過那些偏遠貧窮地區(qū)的情況。那些神農氏的后裔,被豢養(yǎng)在手腳都伸不開的地方,每天喂豬一般進食,因為血統(tǒng)不純,治病需要更大量的血液,所以每月要抽三次血。 花不語救下他們從來不會聲張,他只能更多地散布神農一族徹底消亡的謠言,來減少世人對神農族血脈的尋找。 后來,花不語的名氣越來越大,他所說的話也越來越有威信,更多的人相信,神農一族已經徹底泯滅,不會再找神農一族的血脈了。 可是,花不語真是萬萬沒想到啊,身為上修界的統(tǒng)領,又為天元門的掌門,這季滄笙,竟然是壞進了骨髓里!道貌岸然,這種人,也怪不得會…… “你出去吧?!奔緶骟弦灰u白衣,步履生風,宛如早已跳脫塵世的仙者,緩步進了屋子。他的臉上還留有稚嫩,約摸十五六歲的模樣,五官清秀,眼梢微微上揚,卻顯得溫順。 而這副皮囊下,究竟藏著怎樣骯臟惡毒的心,現(xiàn)在的天下,可能只有花不語一人知曉吧。 “是,師尊?!?/br> 折花剛退出去,季滄笙就張開了一個密閉的結界,結界里的人所說的話,做的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以為自己是個小孩子,所以這么快就懶得掩飾了嗎? “你叫作花不語是吧?!彼掷锬弥槐凵?,略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花不語,緩步走到床前,突然抓起了花不語剛穿上的衣服的領子,惡狠狠地道。 “你應該沒失憶,為什么不害怕?是我殺了你?!奔緶骟系?。 “可是……”花不語盡量調整語氣,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憎恨,“也是你救了我,不是嗎?” “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了,即使你不要了,我也……不能抗議……”花不語的聲音越說越小,像個小孩子一樣,帶著恐懼和后怕,還有一絲的委屈。 季滄笙手一松,花不語便跌回了床上。 “很好,希望你記住你的話,我想讓你死你就得死,想讓你活你只能活,你的命都是我的!” 瘋子!花不語在心中罵到。 “是……” “既然你喊了我一聲師尊,正好我也缺個關門弟子,那就拜在我的名下,從此,我便是你的師父。” “明日,我會召集整個上修界的人,給你舉行最正式的拜師禮?!?/br> 花不語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坐在那里。 他說什么?! 季滄笙瘋了! 不,他本來就是一個瘋子! 季滄笙要讓自己拜在他的名下,目的再明確不過了—— 他想要自己的血,他要自己的身體,乃至靈魂,全部歸屬于他!他怎能惡毒于此…… “折花。”不知什么時候,季滄笙撤掉了結界,折花就站在門口,顯然聽到了季滄笙要收花不語為關門弟子的事情,整個人呆若木雞,半天沒個反應。 “你去替他收拾一下,明日辰時,行禮?!?/br> “明日?”折花這才反應過來,“師尊,明日,會不會太急了……” “嗯?”季滄笙窄著眼瞼一瞥,折花立刻噤若寒蟬。 師尊的氣場真的好可怕! 明日…… 花不語暗暗攥緊了拳頭,他就這么想要自己? 他明明身為仙界最至高無上的人,白得了一身最強的武功,為什么還會…… “呼。”季滄笙走后,折花才松了口氣,“你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拆繃帶看看?!?/br> 花不語低著頭,如他的名字一樣悶聲不語。 他感受到折花輕柔地拆下自己身上的繃帶時指尖的顫抖,也清晰地聽到折花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那個魔頭,怎么這么狠,連幾歲的孩童也不放過!”折花道。 是啊?;ú徽Z在心中嘲笑,你說的魔頭,正是你們最最崇敬的師尊!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