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棲“哦”了一聲，狀似很認(rèn)真地思考一下，然后說：“我是渣女，不負(fù)責(zé)?！?/br>
    話落。

    推開車門，下車。

    梁硯：“……”

    漲見識(shí)了，還有那么明目張膽渣人的??？

    梁硯下車追上去，借由喬棲走路甩胳膊的姿勢順勢抓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我給你渣。”

    “快渣了我。”

    喬棲一臉一言難盡地看他。

    掙脫他就走。

    梁硯糾纏。

    于是倆人一路上就這么他牽她她甩他他再堅(jiān)持不懈牽她。

    反反復(fù)復(fù)。

    直到在電梯口遇到了程玥明。

    程玥明看到他們眼睛一亮，然后抱著自己的包跑到喬棲跟前，獻(xiàn)寶一樣：“哈！”

    喬棲笑了下，“剛回來啊?！?/br>
    程玥明點(diǎn)頭，然后晃了晃自己的包，“猜我這里有什么？”

    喬棲問：“什么?。俊?/br>
    梁硯沒耐性，“一個(gè)破包有什么好顯擺的?！?/br>
    程玥明“嘖”了一聲，瞪了梁硯一眼選擇大人有大量地不跟他計(jì)較，然后“撕拉”一聲拉開包，“噔噔噔噔！”

    喬棲低頭看。

    只見包里塞著一袋糖果。

    “誒？你今天去見夏月去了?。俊?/br>
    “對呀對呀?！背太h明說，“她從日本回來、特意約我出去拿給你的?！?/br>
    喬棲正要伸手去拿，旁邊梁硯手機(jī)傳來響鈴聲。

    喬棲下意識(shí)扭頭，看到梁硯一邊接通電話一邊也隨手去拿包里的糖。

    他“喂”了一聲，同時(shí)手里也拿出一顆糖。

    對面不知道說了句什么，他臉色一變，“什么？”

    手里的棒棒糖應(yīng)聲而落，一聲清脆，碎了一地。

    深夜，冬風(fēng)嘶吼。

    夜幕籠罩整座城市，明月掛在一角。

    烏云緩慢移動(dòng)，眨眼間遮住了頭頂那唯一的亮光之處。

    夜更深了。

    醫(yī)院，手術(shù)室。

    紅燈亮。

    好像是為了讓人能夠全新貫注沉浸在緊張和不安里，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附近并沒有安排任何病房。

    所以手術(shù)室周邊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走路聲，也沒有人悲痛欲絕的哭聲以及病患掙扎痛苦的吸氣聲。

    這一瞬間，天地間都安靜得出奇。

    這也使得坐在走廊座椅上的喬棲清晰地聽到了自己振聾發(fā)聵的心跳聲。

    “砰——砰——砰——”

    一下一下。

    像一場戰(zhàn)爭前的分秒拉鋸。

    她手里還攥著一顆糖。

    程玥明包里一二十顆里唯一的一顆。

    攥著攥著，不知怎么，她就想起來十幾年前那個(gè)下午。

    她累得氣喘吁吁，臉都紅了，心臟和現(xiàn)在跳得一樣快。

    她在明田那個(gè)小小的院子里找翻了天，都沒有找到她的彩虹jiejie。

    她問老院長彩虹jiejie去哪里了，老院長親呢地把她抱在腿上，一下一下擦她額頭上的汗。

    他問她：“辛不辛苦呀?！?/br>
    她搖了搖頭。

    老院長這才緩緩說，他總是很有耐心的樣子，說話不疾不徐，笑起來的時(shí)候好像天氣都會(huì)跟著變好。

    老院長是這個(gè)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跟她說彩虹jiejie找到了爸爸mama，回家了。

    喬棲愣了好一會(huì)兒，才“哦”了一聲。

    老院長問她：“你找她做什么呀？你下午去哪里了??？”

    喬棲遲疑了片刻，搖搖頭說：“出去玩了，找她……也沒什么事?！?/br>
    她都找到爸爸mama了，應(yīng)該會(huì)有更多的人給她過生日了吧。

    后來，老院長臨到去世，也只問了她一句：“小七七，辛不辛苦呀?！?/br>
    不知道。

    喬棲也不知道。

    她的生活里，好像沒有辛不辛苦。

    因?yàn)椴还苄敛恍量?，都要走下去?/br>
    后來老院長跟她說：“這個(gè)世界上，有百億人，有人生在羅馬，順利平坦，有人茍且偷生，也不算白活，還有的人可能陰險(xiǎn)狡詐，投機(jī)取巧地得到了本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更有的人，一生都很辛苦，卻依然得不到大眾眼里所謂的幸福?！?/br>
    有人一生健康平安，有人出生就注定要與藥物為伴。

    “但是不管別人怎么樣?！崩显洪L說，“我們小七七啊，要善良?！?/br>
    “要平安喜樂，終生健康自由?！?/br>
    其實(shí)老院長說的這些，喬棲從來都沒想過。

    但是直到她遇到麥芽，她就明白了老院長的心情。

    她也曾虔誠又莊重地在新年跪在蒲團(tuán)下為麥芽祈福：希望她平安喜樂，健康自由。

    可是……

    手術(shù)室燈滅。

    喬棲所有恍惚的意識(shí)瞬間被拖拽到當(dāng)下的一瞬，她踉蹌了一下，在梁硯的扶持下才堪堪站起來。

    童書渠還一身手術(shù)服，他手套都沒摘，上面大片紅色。

    兩個(gè)人無聲對視，童書渠沉默了。

    喬棲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她都不知道該如何使力行走，只是憑借本能上前一步。

    她緩緩抬起手，攥住了童書渠的衣領(lǐng)。

    童書渠垂眸。

    走廊有風(fēng)穿過，溫度瞬間降低了好幾度。

    所有人都聽到童書渠低啞的聲音。

    “對不起。”

    ……

    喬棲是一瞬間感受到黑暗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全身脫力，心臟也仿佛驟停。

    整個(gè)人順勢下落。

    最終被梁硯托起。

    ……好像是梁硯。

    恍惚間，她看到他的眼睛，她從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唯一能感受到力量的地方，在自己的手里。

    在那顆櫻花味道的糖上。

    她很想抱抱梁硯，跟他說：我好辛苦哦。

    我為什么總是留不住身邊的人呢。

    我為什么，連一顆糖都送不出去呢。

    可是……

    她連抱怨一句的力氣都沒有。

    她緩緩倒下，在倒下的瞬間，一向不好的視力仿佛好了起來。

    穿過長長的走廊，她看到盡頭的窗外，一片葉子悄然落下。

    風(fēng)起得更兇，烏云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全然把頭頂那抹亮色遮住。

    輕飄飄的，有白色落下。

    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