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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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眼里呈現(xiàn)出渾濁的暗黃,他看著被困在陣中的兩人一蓮,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玉瓶,拔開瓶塞,他將玉瓶微微傾斜,里面黑金色的水液像是粘稠的絲,從瓶口一直牽到法陣的紋路上,等瓶里的東西倒完,天君動了動手腕,滔天的靈力灌輸?shù)酱箨嚿稀?/br> 剛剛墨綸問的問題,天君沒有回答,但不代表他內(nèi)心毫無波瀾。 十萬,十萬子民的性命。 那都是他天族的后裔,是他的臣民,若不是自己大限將至,迫切想要成神,何至于讓他們犧牲到這一步? 天君眼里閃過一絲痛色,與此同時,輸出的靈力也越發(fā)的磅礴。 同樣心疼的,還有錦鯉族的族長,錦鯉族本就是個異端,天道不允,他們族人出世艱難,全族一共也就一千出頭的人數(shù),這次來的,都是能獨當一面的精銳。 都死了。 若是成,則錦鯉族長盛不衰,若不成,則一蹶不振,再無翻身之地。 在各人各異的心思中,大陣悄無聲息運轉(zhuǎn)起來。 那些血色的紋路,密密麻麻,像是無數(shù)重蛛網(wǎng),從各種刁鉆的不可思議的角度襲來,每一根上面,都覆著難以言說的邪祟暗紅,三輪運轉(zhuǎn)之后,墨綸額角沁出些汗珠來。 顧昀析終于出聲,聲音里克制著無數(shù)重冰霜和戾氣:“閃開。” 墨綸二話不說,閃身退開。 上霄劍陡然爆發(fā)出曜日一般的盛光,它從天斬下,無數(shù)道紅線像是繃緊的弦,從中間齊齊斷裂,不同的是,并沒有發(fā)出弦斷的清脆聲響,而是嗤的一聲,像是圓球漏了氣。 這一下像是捅了馬蜂窩,剩下的紅線受了刺激,前赴后繼地奔向顧昀析,它們橫沖直撞,毫無理智,攻擊也毫無章法。 顧昀析接連揮出三劍,隔著這么一個巨大的陣法,周邊觀看之人,也能感受到那鋒利到了極致的劍芒切割到皮膚上的劇痛和壓迫。 天君感受著這樣的力量,都微微變了臉色。 更強了。 之前同他搏斗時就已強得離譜,而那居然還不是他的極限。 事情到了這一步,九重天和十三重天的人盡皆收手,回了自己的陣營。 誰都明白,再打下去沒有意義了。 等著結果出來吧。 蒲葉等人聚在一塊,看著這凝聚了十數(shù)萬生靈精血性命的法陣,難免有些擔憂,但一想到被困在法陣里的人是顧昀析,又覺得自己是在多cao心。 “天君真能狠得下這個心。”琴靈鬢發(fā)微亂,勻了勻氣息,冷聲開口。 蒲葉的虎口裂出一道血口,他用手壓了壓,滿臉的意猶未盡,聲音里都帶著酣暢淋漓的戰(zhàn)意和血氣:“天君和錦鯉族那個老不死的大限已到,所以才不惜代價,也要攻下十三重天,想嘗嘗先天神靈長久無比的壽命?!?/br> “愚蠢?!绷桎F(xiàn)出人形,他眼皮子一抬,塞了顆恢復靈力的丹藥到琴靈手中,一邊道:“只想著眼前,全不考慮以后,目光短淺?!?/br> 財神看了眼烏云壓頂?shù)奶焐溃骸跋忍焐耢`,哪有外人看起來那么威風。” 蒲葉:“還別說,人家就羨慕得不得了?!?/br> 琴靈攤了攤手:“老天君子子孫孫不少,一旦成神,那可一個都不在了,這樣的代價,他也愿意?” “誰知道呢?!逼讶~嘴里抿著顆甜滋滋的丹藥,瞇了瞇眼,他算是最不擔心顧昀析的一個了。 龐大無匹的陣法里,那些紅線扭曲著蜿蜒爬行,像是一條條小蛇,慢慢匯聚到了一起,集結成了一道紅色的河流,危險程度成倍暴增,蒲葉和凌洵等眼皮子跳了跳。 天君眼里,慢慢現(xiàn)出了狂熱。 云潯太陽xue突突地跳動,他在那法陣上,感受到了無數(shù)同源的力量,他不傻,他清楚地知道,那代表著什么。 那是用無數(shù)天族人血rou堆積起的屠神殺器。 天君腦子被驢踢了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挽劍飄向十三重天的陣營,遠遠的,跟哪邊都隔開了距離,默默地思考起了人生。 他為什么會如此傻逼地摻和進來。 還挨了一頓打。 他腦子進水了吧。 法陣中,墨綸對上紅色的河流,五指微攏,神色凝重,他掠至半空,滔天妖氣化作千丈龐大的巨劍,隨著他重重斬下的動作,血色與巨劍對撞。 墨綸哇地一聲,從喉嚨口吐出一口猩紅的血,如遭重擊,像一只折了翅的鳥,從空中跌落。 他這一敗,引起了軒然大波。 十三重天清楚墨綸實力的,瞳孔皆是一縮。 那法陣的威力,到底有多強。 墨綸如此,若是他們進去,除了蒲葉和財神能好些,其余的,估計都是差不多的下場。 他們這邊沉默著,天族卻沸騰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過諸如如釋重負,欣慰,以及興奮的神色。 誰也沒有注意到,顧昀析手中的那朵黑蓮,默默地吸了墨綸溢出的精血,身上乳白的光暈泛出了七彩,它從顧昀析的手中飛出,定在半空中。 顧昀析眸色極沉,蘊著血色,又蘊著黑蓮身上的七彩毫光,周身氣勢攀上了一個至高峰。 上霄劍變幻回了匕首的模樣,它嗡鳴著,像是在汲取著某種神秘至極的力量,而后落入了顧昀析的手中。 也不見什么大的動作,顧昀析將上霄劍陡然擲下,血色的洪流感知到了危險,流動的更加快速。 這一擊,讓所有觀望的人大驚失色。 天君頭皮微麻。 這就是天道之子的天賦和實力嗎? 果真可怕。 原本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都好像沒了著落,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掌握著,提到了半空中,一刻不敢放松。 錦鯉族族長靠了過來,天君陰著臉同他耳語著什么。 錦鯉族族長顯然不同意,他臉上滑過被欺瞞了的慍色,恨不得當即拂袖而去,但是天君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能成事者,有勝有敗,一計不成,可以籌劃下一計,你錦鯉族剩下的一千多族人的命,你難道就撒手不管了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顧昀析贏了。 他們得有后路,不至于被趁勢反攻。 錦鯉族族長長嘆一口氣,沒話可說,轉(zhuǎn)身的瞬間,像是老了無數(shù)歲一樣,肩膀都聳了下來。 在十數(shù)萬雙眼睛的注視下,那血色的洪流不再涌動,像是一面漂亮的紅寶石鏡子,安安靜靜地立在半空中,而上霄劍,也失了所有的光澤,落回到顧昀析的手中。 顧昀析渾身都滲出血來,氣息有些紊亂。 然后,一聲清脆異常的咔嚓聲響,整個大陣不斷崩碎,分解成無數(shù)透明的碎片,一片接一片消散在天幕之上。 天君嘴唇蠕動了兩下,喉嚨十分干澀。 顧昀析從大陣中走出來,黑蓮則飛至半空,緊緊閉合的花苞似是吸收夠了營養(yǎng),在萬人的目光中,描著奇妙紋路的蓮瓣一片接一片盛開,最終,黑蓮呈半開半合之狀,徐徐落到了顧昀析的懷中,然后抖了抖身子,又落下一顆水滴。 這一刻,十三重天的諸位,都沐浴在一層七彩的暖光中,身上的血止住了,傷口飛速愈合,而掃蕩一空的靈力也漸漸恢復了回來。 蒲葉笑著朝天君勾了勾手指,戲謔十足:“要不要再重新來打過?。俊?/br> 天君的面皮抖了抖。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忽視了一樣很致命的事。 黑蓮,余瑤。 原來,原來作用在此。 如果不是她,今天,顧昀析不一定能解得了弒神陣。 天君的目光在顧昀析身上頓了頓,十二分忌憚。 他記得清清楚楚,從開始到現(xiàn)在,哪怕顧昀析負傷,這位也還是沒現(xiàn)出本體。 那才是戰(zhàn)斗的最強形態(tài)。 鯤鵬,傳說中以龍為食的頂級存在。 “十萬仙者殘靈,用以弒神?!?/br> “云穆,你想用我麾下子民的性命,來埋葬我?” 顧昀析聲音淺淡,聽不出什么情緒,但話語中的寒意,卻宛如實質(zhì)。 不知多少萬年沒有被直呼其名的天君掌中蘊出靈光,他一張老臉松得如樹皮一樣,顯然為了這一戰(zhàn),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看著顧昀析,一字一句地問:“你何以配為帝子?” 其他人屏息凝神,各自戒備,唯有蒲葉不動聲色地笑著搖了搖頭。 天君,怎么一點腦子也沒長。 那位,哪容得別人說配不配。 他生而為王。 第42章 天君坐了這么多年的高位,知道什么叫成王敗寇, 亦知道今日之下場, 好不到哪里去。 說到底,他太過于想當然了。 帝子, 有這么一重身份,天道不知給了多少特權。 這根本不僅僅是一個稱呼的問題。 天君的目光停留在那座殘陣上,袖袍下掩著的手掌緊了又緊,手背上青筋暴鼓, 一根根,昭顯著事情脫離控制的不安和被壓抑得死死的怨恨。 為什么。 天道若是能一視同仁, 修為到了一定境界者,都可繼續(xù)迎難而上,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幾率成功, 他又何至于用天族十萬仙者的精血,仙魂做引,凝聚此弒神之陣。 天君和云存等知道其中內(nèi)幕的,都紅了眼睛。 顧昀析手執(zhí)一朵黑蓮,周身氣勢內(nèi)斂, 一身青衣, 來時什么樣, 現(xiàn)在仍是什么樣,他生得極好,長身玉立,不說話時自有一股清淡舒卷, 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瀟灑恣狂,然而此刻,眼底的紅像是要化為血水流淌出來。 “爾等為我之臣,枉死無度?!彼p色的唇微微往下壓,修長的食指用力摁了摁作痛的眉心,最終,吐出一個“赦”字來。 此言一出,即為天命。 余瑤現(xiàn)出人形,與蒲葉等人皆是神色肅穆,望著那方大陣,跟著輕言了聲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