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十五了。

    很多故事可能就要截止了。

    顧潯其實很想親自守著那個人。

    可是，真不太敢。怕在最后還惹人生氣。

    西臨城恢復(fù)得很快，才過了一天一夜，人們就仿佛忘記了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街道上已有不少人在為十五中秋做準備了。

    顧潯走過這一條條街道時，總回想起西辭同他一起逛這條街那個夜晚。

    有場薄雨，有燈火，有糖果……

    現(xiàn)在，人潮依舊更迭交錯，卻捕捉不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了。

    忽然，一聲輕喚仿佛隔著時間山海傳來——

    “小潯?！?/br>
    怎會是他？！

    顧潯猛然回頭。

    人潮在兩人身邊走過，沒人注意到這場遙遙相望的注視。

    他們歡笑著，忙碌著，把兩個定在原地的身影顯得更矚目。

    那襲修長的白影立在青石板上，顧潯看見西辭正穿過人潮，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他應(yīng)該過去的。

    可他不可能讓西辭去冒險。

    只經(jīng)過短暫的凝望，顧潯便轉(zhuǎn)身欲走了——他有面具，西辭可能認錯人了。

    才一轉(zhuǎn)身，還未來得及化身離開，手腕卻立馬被拉住了。

    “一起?！?/br>
    江南足夠浪漫，錯肩就太遺憾了。

    有拿著糖人的小姑娘朝兩人看了一眼，慫恿道，“答應(yīng)他！”

    說罷便笑嘻嘻地離開了。

    顧潯忽然覺得，人間是真的好。

    他轉(zhuǎn)身，手腕往回拉，西辭便就著那力道站到了他面前，面具漏出他的眼，他把人描摹好幾遍，眼神掩在煙雨里，薄薄的，卻醞釀著足夠的思念。

    “很危險?！蔽鬓o微仰著頭，眉頭微蹙著。

    “知道危險你還來？”顧潯勾起一弧淡淡的笑，有些苦澀，又很開心。

    “嗯?！蔽鬓o垂下了手，踱步上前與顧潯并肩，“走吧?！?/br>
    “你不生氣了？”顧潯跟在西辭身后，他沒想到西辭會來。

    原因他知道，無非是玄鶴把自己的話轉(zhuǎn)告給西辭，被他聽出來了。

    西辭只往前走著，又認真將西臨城重新檢查了一遍，過了良久，才道，“小潯，莫要再胡鬧了?！?/br>
    “我沒胡鬧?！笔Ф鴱?fù)得般的感受讓顧潯心情很好，看這西臨城都要眉清目秀了些，他手負在身后，折扇輕輕動了動，遣散了四周墻壁里鑲嵌著的魔兵，“楚喻和燕無都被封印了，我就來取個鏡子，打算入夜便回去找你的?！?/br>
    顧潯好像暴露了什么，可是他不在乎，忽然，走在前面的西辭腳步一頓，顧潯聽到了很輕一聲，“我會憂心。”

    所有聲響都靜止了……

    西辭四個字說得清淺溫柔，卻足夠讓人歡喜。

    這或許是回應(yīng)？

    顧潯現(xiàn)在，特別想走上前擁住這個人，告訴他，他真的好讓人喜歡。

    顧潯的腳步才停到西辭身后，黑色長袖尚未接觸到那縷白，西辭便推開了眼前的門——姻緣廟到了。

    喧囂市井很快走過，放在兩人面前的，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我來！”顧潯先西辭一步喚起陣法，見西辭微微蹙蹙眉，又要生氣，顧潯哄道，“我可以處理?！?/br>
    “一起?！蔽鬓o只道。

    “我是真的很厲害，足夠保護你?！鳖櫇〉?，“你信一信我?！?/br>
    “我信你?！蔽鬓o拉過顧潯，“一起。”

    陣法被喚起，姻緣廟的表象果然像蛻皮一樣在一點點剝?nèi)ィ瑤康拈T在瘋狂震動。

    整座廟宇像被什么力量支撐得懸空起來。靈力流轉(zhuǎn)在地上，把漸漸入夜的四周照亮。

    兩人并立在陣法中央，西辭合眼施法，乾坤鏡是西辭的東西，他收拾起來方便。

    顧潯就乖乖立在旁邊作護法。

    靈力從西辭眉眼間散開，漸漸瑩潤他周身。

    顧潯算是第一次親眼見了謫仙。

    西辭總清清冷冷的，可一舉一動都勾人得很——顧潯不是喜歡蒼生的人，卻很喜歡西辭拯救蒼生的樣子。

    他總是很認真，仿佛心無旁騖。

    “轉(zhuǎn)過去?！焙现鄣奈鬓o忽然道。

    他察覺到了顧潯看著自己的目光，這讓他有點亂，打擾到他了。

    “……哦?！鳖櫇『敛恢?，只聽話背過身去。

    西辭的手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著，眉頭蹙得很深——這鏡子在給他看一些東西。

    妄念鏡懂任何人，西辭也不例外。他極力克制著，可是看到的東西還是吸引著他往下墜……

    直到他感覺周圍縈繞起來什么東西，像一道屏障一樣——仿佛在無聲說，我保護你。

    西辭的術(shù)法和他的人一樣柔和，淺淺的光亮漸漸褪去，他掌心鋪開，乾坤鏡落在其間。

    待最后一點微光散盡，西辭正欲睜眼，忽然臉頰傳來點冰涼觸感，一雙有力的手，遮在了他眼前。

    眼前漆黑一片，就臉上冰涼觸感，和鼻尖那點檀香明顯……

    “別鬧?！蔽鬓o溫和道。

    “反正時間還早，慢些回碧海好不好？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鳖櫇∮幸鉁惤?，呼吸打在人耳邊說話，“是個驚喜，你不能提前睜眼?！?/br>
    “……”西辭哪里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卻又只能無奈道，“嗯。”

    顧潯手是老實從人眼睛上挪開了，卻不老實得直接牽上了西辭的手。

    那么骨節(jié)分明的手，沒想到……牽起來竟也是軟軟的。

    西辭一怔，和夢境里牽的手不一樣，和曾牽過的小顧潯也不一樣。這手掌寬厚，卻冰冷非常，雖然顧潯在牽之前已經(jīng)偷偷焐過了，可是死尸一樣的觸感把西辭一驚，顧潯以為他要抽回手，只能篡得更緊，“說好不睜眼的，哥哥可不能騙人?！?/br>
    “……”西辭敵不過他的歪理。

    “我牽著你?！鳖櫇」室猓冶Ｗo你。”

    “……”西辭便任由人牽了去。

    走了不知多久，黃昏鋪成開的精彩散場，月上重天。是個團圓的好日子。

    兩人牽著手，從人聲鼎沸，走萬物安靜，只偶爾能聽到煙花綻放的聲音。

    可西辭更多的注意力分給了掌心那點曖昧的觸感。

    直到聞到一點兒香火氣，他問，“這是何處？”

    “小心檻兒?！鳖櫇‰p手扶了西辭一把，像扶新娘子上花轎，待進了內(nèi)里，他忽然把西辭掰正，與自己面對面，“待會兒我想說些真心話，若說得好，聽進你心里了，你便記一輩子。若說得不好，臟了你耳朵，你便像以往都忘了。好不好？”

    西辭嘴唇動動，還未說話，便在顧潯的提示下睜了眼——

    世界又復(fù)清明，他們面前是棵月桂樹，滿樹的紅絲帶被風(fēng)吹得微起。

    桂花的香氣是淡淡的，沁人心脾得很……

    竟真是座姻緣廟。這廟宇與燕無虛構(gòu)的不同，人聲鼎沸，不少嬉鬧的男女往來祈福。

    煙霧繚繞，這里是真的人間。

    這是西辭想要看到的人間。

    所有人都和和滿滿，這不是幻境。

    許是顧潯施了法，往來行人竟看不見他們，只討論著眼前這棵月桂樹，“這是誰家的心上人吶，名字寫了那么多遍，要是誰為了掛了滿樹的紅綢，我定嫁給他！”

    西辭就著月色把眼前紅綢上的字看清楚，滿滿一片，寫的……全是西辭的名字。

    “這地方我找了許久。他們說這里的卦象很靈?！鳖櫇⊥宋鬓o本就是神明，自顧自解說，“老和尚說的話不吉利，我便在這里求一百卦?！?/br>
    風(fēng)吹起落字紅綢，把喧囂的人聲吹散，只聽得見顧潯一字一句道，“卦卦有你，這是緣分?！?/br>
    其實都是顧潯胡謅的，好不容易找到座姻緣廟，滿懷期待卜了一卦，非但沒緣，這里的老和尚更過分，說兩人非但無緣，還不知為何，完全沒有交織點。

    顧潯笑笑，不以為意，反正他也不迷信，求得到，多份祝福，求不到……就算天意無緣，他也能逆天改出些牽連。

    最后是顧潯自己去買了一匹紅布，撕了系上去，系了滿樹，紅壓壓一片。

    一百卦，每一卦寫的都是西辭的名字。

    姻緣廟里不合時宜的風(fēng)吹響了鈴鐺，西辭這千百年波瀾不驚的心……似乎也有了點兒聲響。

    顧潯上前些，并肩與人站著，沒有過分之舉，卻能透過相碰的肩膀，感覺到身邊人真實的觸感。

    他倆垂著的手，只差一點點距離相碰，顧潯偏頭，凝望著西辭，很認真開口，“既然是緣分……哥哥，你都清心寡欲那么多年了，紅鸞星怎么也該動一動了?！?/br>
    西辭眼睫極微扇動了下。

    “哥哥，你覺得我怎么樣？”顧潯一直凝著人，生生把人看不自在。

    “……”西辭無奈，偏轉(zhuǎn)頭看他，目光相接后，下意識捏了捏手。

    顧潯深情說著話，“左右也要心有所屬，不如分我一席之地。”

    “你……”

    “我不是你的弟子，你大可不必和我講什么綱常倫理，我就是喜歡你?！鳖櫇]皮沒臉起來，“尤甚悅你?！?/br>
    “你收了我的簪子，掀過我的蓋頭?！鳖櫇∷餍缘么邕M尺了，未經(jīng)人允許，拉過西辭的手，輕輕放了顆糖在西辭掌心，“你給我留糖。哥哥，你要對我負責(zé)的?！?/br>
    西辭一時不知如何言語。胸口處的肋骨在隱隱作痛，腦子亂了起來，一半是顧潯的情真意切，一半是方才的在妄念鏡中的所見……

    顧潯捏著人手，繼續(xù)說著，“你若也喜歡我，便允了我。我對你好，我養(yǎng)你，我疼你?！?/br>
    西辭更亂得不行，下意識想抽手，被顧潯捏得更緊，“你若不喜歡我，那我纏你，纏到你喜歡。你也知我，不講道理又無賴，纏上你了，你躲不開?！?/br>
    西辭眸光一動。

    風(fēng)漸起，吹落了些桂花，也鈴鐺聲吹亂了。

    西辭活了那么久，今天這場面……真是應(yīng)付不來。

    饒他波瀾不驚幾千年，現(xiàn)下也難下定奪了，他看向顧潯，認真說，“我有一段舊緣?！?/br>
    指的是夢境里的事，顧潯心里早有底了，雖然不好受，但也認真聽著，有些往事早晚得知道，早晚要面對。

    “何時何地記不清了?！蔽鬓o難得有了點神色，卻不是糾結(jié)猶豫，像在回憶，“他讓我等他……”

    片刻沉默后，西辭淡淡開口，“我想等他?！?/br>
    西辭不是一直掛念著那個人，其實他都記不得那些事了，清陵只是他的執(zhí)念，他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忘卻前塵很容易的。可是……妄念鏡讓他記起了一些東西，當(dāng)前塵不再是前塵，他不再能從容地面對眼前人。

    他還有些事，尚未來得及判斷。他得和前緣了結(jié)清楚，才好給顧潯答案。

    “那我等你。”顧潯幾乎不假思索，“反正我有好多年歲，足夠在你身上耗費?！?/br>
    風(fēng)把鈴鐺吹響，又把聲響吹亂，紅綢纏繞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姻緣廟里，月桂樹下，四目相對，里面蓄著的情緒，徹底說不清道不明了……

    這場蓄謀已久的告白，像是得了結(jié)果，又像沒有。

    待兩人出了廟宇，已經(jīng)入夜，漫天星子鋪開，細碎的光亮灑在這座小城。

    秋天的風(fēng)總帶點涼，十五的月亮卻特別亮，家家燈火，家家團聚，長街上人煙稀少，月光把兩個相離的影子拉長。

    不知哪顆遙遠的星閃爍了一下，天邊頃刻綻起漫天的煙花，不少人推開窗戶瞧著天上驚嘆——顧潯讓這世界重新熱鬧起來。

    他忽然從身后抱住西辭，懷里身體徒然僵硬，顧潯貼人耳后輕輕道了句，“生辰快樂。”

    大片大片的煙花綻放不覺，灑下的星點墜入寂靜的人間，一點火花，足以燎原。

    “讓我抱一下?！鳖櫇∷銣柿藭r間，十五了，沒有高朋滿座，就他們兩個人，“就一會兒?！?/br>
    “愿山河昌明，四海太平?！焙谏n穹綻開絢麗煙花，他在這片浪漫中擁抱妄念，聲音低且深情，耳語似的，“愿你尋得你所愛，一生順遂如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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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業(yè)終于寫完了……?。?！

    前幾章寫得不太好，明天停一天，修一修~

    馬上人間戲份啦~~

    謝謝閱讀~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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