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糖一個人在宿舍中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舍友已經(jīng)被家長接走了。

    “啪嗒”

    一只巴掌大的筆記本從書中掉落，磕在地面。

    棠糖彎腰拾起，用指腹抹去細微的灰塵，指尖在內(nèi)頁混亂的黑色筆跡逡巡。

    她垂眸翻了翻，并沒有太過留戀，很快合好筆記，輕輕塞在了枕頭下。

    唐青亦在等她。

    她要快點見到唐青亦。

    棠糖拎起書包，在原地站了站。

    “嗒”

    她終是忍不住回身，快步走到陽臺，扒著宿舍的防盜窗往樓下瞧。

    兩只手攥緊合金窗柵，白皙的小臉也努力探著。

    纖秾合度的身形被遮了大半，薄款風衣貼合在腰線，勾勒出令人心驚的艷。

    唐青亦氣質(zhì)出眾，肌膚白得晃眼，這樣靜靜站著，通透白潤，似籠了瑩瑩的暈。

    “唐青亦……”棠糖的手指蜷了蜷，指尖沿著唐青亦的輪廓描摹。

    她低低喚了一遍。

    “唐青亦?！庇忠槐椤?/br>
    唐青亦真的在。

    棠糖背好書包，迫不及待地掩上門。

    腳尖起落，伴著一層層樓梯，鞋跟急切地敲在地板。急促細小的呼吸聲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落日的余暉鍍進樓道，枝葉的影徐徐輕晃，烘出幾分靜寂的焦灼。

    “唐青亦——”

    棠糖看見了唐青亦。

    因為跑得太急，眼前都是模糊的。

    世界動蕩著，視野里充斥了變形的色.塊與線條，它們有著詭譎的狀態(tài)，跳躍、糾纏，分裂又整合。

    可唐青亦那么清晰。

    棠糖撞進了安靜而柔和的視線，溫潤地覆沒了她的口鼻。

    于是，世界安定了下來。

    她也是有人接的。

    她所依賴、憧憬的對象正站在車旁等她，就像那些人的家長一樣。

    她也被期待著，被歡迎著。

    棠糖的心臟跳得厲害，曾經(jīng)被剝蝕的空洞飽脹而豐盈，更多新鮮的渴望填充進去，血液里淌著不知足的碎屑。

    她怯生生地走向唐青亦。

    “棠糖?！?/br>
    她被呼喚了。

    棠糖將手指放在向她遞來的手掌，柔軟的、溫熱的。

    她被牽著，走近了唐青亦。

    一切這么圓滿。

    .

    唐青亦似乎完全不能領(lǐng)會到女孩借宿他處的局促。

    她自顧自地告知棠糖，書架里又添置了哪些書籍，在哪些位置。

    她示意棠糖，玄關(guān)的兩盆綠植，如果棠糖愿意的話勞煩稍稍照看一下。

    簡直……毫不客氣。

    棠糖無措地坐在沙發(fā)待了好一會，最終去瞧了瞧那些書仔細挑了一本，又小心地拿軟布擦了擦綠植。

    隨后，她讀了半個小時的書并且歸還原位，從書包里拿出作業(yè)，將其他不必要的情緒擱置在一旁。

    唐青亦偶爾會抬眼找一找她，找到了盯一會，再收回目光。

    晚些時候，她們聊天、沐浴。

    唐青亦把吹風機放進棠糖手里。

    “我?guī)湍愦颠^兩次?！?/br>
    她神色平靜自然。

    意思是，現(xiàn)在輪到棠糖了。

    棠糖沒出息地捏著細順潮濕的發(fā)，半天都沒有吹好。

    棠糖努力背英語單詞時，唐青亦在她身旁看書，偶爾提點她兩句。

    唐青亦身著柔軟舒適的家居服，眉眼舒展著和緩。

    白皙秾麗的剪影，在薄如蟬翼的燈光下，格外惹人心動。

    入睡前，棠糖眼前晃著的，便是紙頁凝了一些暖色的指尖。

    干凈、修剪得精致，薄薄的一層雪白裹著指骨，似乎輕輕吮一吮，便能嘗到甜美的血rou。

    .

    清晨，風細而冷，敲落了不少枯葉，扯在枝梢。云朵堆疊著，將太陽遮掩得嚴實。

    “唐青亦，再見?！碧奶窍萝嚽埃÷暸c唐青亦作別。

    唐青亦睨了眼女孩周遭，淡淡應(yīng)“嗯”。

    入眼依舊是滿目的臟亂，污穢得令人作嘔。

    棠糖走在這樣陰沉晦暗的背景里，纖細白皙，肩膀單薄，羸弱而動人。

    是唯一的亮色。

    “小姐，我們在這里等嗎？”司機不見唐青亦出聲，從后視鏡里瞧過來，問道。

    唐青亦兩手交疊于膝蓋，她眼睫垂落，眸中情緒翻騰。

    “等半個小時?！彼持蟊?。

    纖瘦的指尖在膝蓋慢條斯理地輕點，指腹因而被細膩的衣料蹭磨。

    時間規(guī)則、有序。

    她有……足夠好的耐心。

    當既定的時刻抵達，唐青亦下了車，循著記憶走進民工房。她在昏暗的樓梯口找見了哭得淚水漣漣的女孩。

    “他、他們說，叔叔偷廠里的電線和機器器件，賣了兩萬塊錢?！?/br>
    “管理查監(jiān)控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叔叔……叔叔被拘留了，還、還會判刑……阿姨帶孩子回娘家了?！?/br>
    棠糖哭得很兇，眼睛都不太睜得開，睫毛濕漉漉的。像是找到了可以信賴的對象，她顛三倒四地發(fā)泄著委屈。

    “我沒、沒有鑰匙……唔……我進不去。”

    眼角洇著桃紅，透明的淚珠一眨便滾落一串。

    唐青亦探了手指去碰女孩的眼睛，指尖很快濡濕一片。

    她沒有耐著性子安慰，而是捉了女孩的手，拇指抵在掌心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