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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從前宋十九抱著枕頭來尋她說心事的模樣,也未過幾個(gè)月,卻似過了許多年似的。 宋十九如今不再窩在她的懷里,只是難耐地將額頭抵著她的肩膀,待酒精的熱氣漸漸散了,才輕聲說:“我也不想這樣?!?/br> 她明白阿音的來意,也早想同人說,只是不曉得怎樣起頭。 話語(yǔ)里不由自主的委屈漫得溢了出來,仿佛能聽見小姑娘的鼻酸,阿音安撫貓兒似的一下下撩她的脊背,直到繃直的筋骨漸漸松軟下來,才問她:“因著十一,是嗎?” 宋十九的額頭在她肩膀處蹭了蹭,也不知是點(diǎn)頭還是搖頭,她并未回答阿音的問話,只是道:“我瞧見了,阿音?!?/br> “我不曉得我為什么會(huì)瞧見,但是,我瞧見了。” “我瞧見你紅著眼睛望著十一,瞧見她在你跟前解衣裳,我聽不見你們說什么,我拼了命地想聽,可是什么也聽不見?!?/br> 阿音的腦中“轟”一聲炸開,炸得耳畔嗡嗡作響,被酒精泡過的太陽(yáng)xue拉扯青筋,仿佛要自薄薄的表皮中沖出來。 她深呼吸了幾回,抬手按住宋十九的后腦勺,聲音輕得似在溫水里濾過:“所以,你便成了這樣?” “不,”宋十九搖頭,“我原本想同十一和你講個(gè)清楚,可我一見她心便被掐得發(fā)酸,任什么也提不起興致來,我難受極了,吃不下睡不好,我仿佛是……仿佛是病了?!?/br>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病態(tài)來自生理,并非自己主觀能控制。 阿音忖了忖,宛宛開口:“你不是個(gè)小姑娘,我也不愿再瞞你——我曾喜歡過十一,喜歡極了,恐怕不比你少?!?/br> 她斟酌著加了“曾”這個(gè)字,盡管恐怕還不精確,但她篤定必定用得上。 阿音誠(chéng)懇而坦白地說:“只是,你曉得她對(duì)我說什么嗎?” “你那日瞧見的那一幕,是她對(duì)我說,她能夠滿足我的可恥欲念,可今后便做不成姊妹了。她將身子同神情一齊擺給我看,讓我選?!?/br> “我沒敢選,也沒敢想,過后才發(fā)覺,我仍舊想與她做好友?!?/br> 阿音笑了笑:“感情終歸是兩個(gè)人的事?!?/br> 宋十九想要說什么,阿音卻回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兒嬌媚媚地瞇著,越過她的側(cè)臉望著桌上殘留的半瓶酒:“這幾日我同阿羅出去,我聽那蘇州評(píng)彈,你猜我想什么?” 她破冰般松動(dòng)目光,唇邊撩人的笑意依依稀稀的:“我想呀,若我一人追著她,倒不如捧個(gè)可心的角兒,照樣是我在臺(tái)下瞧著,她在臺(tái)上風(fēng)光,我上不了臺(tái),也唱不成戲。我若是捧角兒,砸了大錢,角兒還同我笑一笑,我舒坦,她也舒坦??晌胰粢粠樵缸防钍?,將自己全副身家砸得血淋淋的,她卻不舒坦,我也不舒坦?!?/br> “你說,是也不是?” 宋十九欲言又止,半晌輕輕的一聲:“是?!?/br> 阿音柔聲道:“我又想,我既身子成了這個(gè)樣子,感情可萬(wàn)不能糟蹋了,定要尋一段頂干凈,頂完全的情意才好。” “我活這一遭,若什么都糟蹋了,可有什么意思呢?” 宋十九咬著一點(diǎn)子嘴唇,一會(huì)子又將其吮吸住,伸手捉住阿音的手,握在手心兒里,許久未動(dòng)彈。 半晌,她才說:“我恐怕也同你一樣?!?/br> 阿音卻是笑,伸出指頭戳她:“你可不同。我瞧她因著你難受的模樣,竟是有些痛快?!?/br> 她歪著脖子想了想,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道理。 宋十九靠在她懷里搖頭,沮喪極了:“我想明白了。我自小學(xué)著你們長(zhǎng)大。她不愛涂老幺,也不愛你,更不至于愛她自己,又怎會(huì)愛上我呢?” 阿音蹙眉:“這是什么歪理?” 宋十九埋著頭,眼眶隱隱發(fā)紅:“若她當(dāng)真心里有我,緣何吻了我,卻晾著我呢?” 阿音一怔,沒想到她會(huì)問出這句話來,連撫摸她的手也停住了。 最后還是宋十九另?yè)窳嗽掝}:“阿音,你對(duì)我十分好。” 她同她一樣喜歡李十一,卻肯半夜來同她說這樣一席話。 “屁話?!卑⒁糨p蹭她的頭,“你花生米大點(diǎn)兒的時(shí)候,還險(xiǎn)些吃了我的奶呢!” “你若有良心,該喊我一聲娘?!?/br> 宋十九愣住,久違的臉紅將她打得措手不及。 阿音笑得花枝亂顫,好一會(huì)子才止住,起身關(guān)了燈,摟著她睡過去。 第二日宋十九精神好了一些,正在園子里頭逛,遇上早起要出門買菜的五錢,想著自個(gè)兒關(guān)了好些時(shí)日,便索性同他一道出去。待都起了,涂老幺煮了幾碗湯圓,一人一碗慢慢用,涂老幺嗦著吞了一個(gè),指著五錢留下的字條松一口氣:“倆人買菜去了,總歸是肯出門了?!?/br> 李十一咬一口糯糯的表皮,未做聲。 阿音將碗擱下,乜她一眼:“若擱不下心,便追著去?!币粋€(gè)湯圓咬了四五口,芝麻餡兒都流干凈了,實(shí)在看不下去。 李十一抿抿下唇,將勺子放回碗里,索性不吃了。 阿音又道:“昨兒我與她談了一宿,總覺得有些蹊蹺,她平日里跟個(gè)小火爐似的,如今卻喪氣得很,胡思亂想的,能活生生將自個(gè)兒說哭?!?/br> 李十一心尖一抽,抬手支著下巴。 涂老幺三兩口將湯也喝了,咕嚕一聲咽下去,忽然道:“你一說,我倒記起來了?!?/br>